第2章 不善良的小肉球,晚期

好漂亮。

前世夏桉吃过见过,却还是被眼前这个女人惊艳到。

校墙下花团锦簇。

红粉的蔷薇,紫色的牵牛花,浓烈的色彩挤进眼睛,但抢不走她的颜色。

阳光被手掌般宽大的行道树叶子搅碎,仍不及她耀眼。

看见夏桉,她光着腿,踩着墨色漆皮小高跟,哒哒哒而来。

栗色长发随步伐飘摆,纯白的过膝长T兜起暖风。

离得近了,夏桉能清晰的看到那双少见的新月形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

确认了,不是陌生人。

认识。

唐琬,六中老师。

女人的身份确定后,夏桉更好奇了。

昨晚和她有了露水姻缘?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夏桉暗叹。

怪道上辈子创业巅峰破产,爱到浓时小柚子失踪,家人无端遇事故,重逢就见泥头车…各种倒霉。

原来是早早种下了不道德的祸根。

看着没教过自己的唐老师神色凄婉,玉白皮肤几无血色,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极致的、别样的美艳,夏桉还是没想起昨晚旖旎的细节。

暗呼可惜的同时,讷讷开口:“唐老师。”

这个称呼让夏桉愈发觉得罪孽深重。

夏桉升高二那年,唐琬空降而来,做高一几个班级的代课老师,教数学。

从入校首日便让全体男同学惊呼天人。

但仅一学期后,她就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从此下落不明。

可就是这么个彗星般划过的女老师,被在校三个年级的男生满票评为最美校花,没有之一。

夏桉觉得,倘若昨晚真和她发生那事,一旦流传出去,自己能被不少老同学膜拜。

可…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睡没睡是一回事,去医院是另一回事。

从唐琬的气色和状态上看,夏桉确定:她生病了,很可能相当严重。

过会儿他就会知道,自己猜对了。

夏桉面色如常,心里在思考。

而唐琬似不敢直视他,完全没有一丝曾为老师的风范,反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她踟蹰着递给夏桉一瓶冰镇脉动。

夏桉很自然的接过,除了‘谢谢老师’什么没说。

看着他手里的通知书,唐琬拨过耳边碎发,戚戚然道了声“恭喜”。

温婉中,满带破碎感。

夏桉故作淡漠,再次道谢。

理智还是让他选择不要先开口。一旦说错话,容易戳别人心窝子。

唐琬终于忍不住了。

咬着嘴角看向他,柔柔开口:

“陪我去医院吧,我头好疼,快坚持不住了。”

说着向前一步,俩人快贴上了。

夏桉后退:“唐老师,也怪我,昨晚我们都喝多了…”

这句,他本是想套一下“睡没睡”的问题。

可话刚说一半,以为他是在推脱去医院的事儿,唐琬泫然欲泣,摇头打断。

“就现在,行么?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

“真的,上了手术台,我是死是活和你无关,只要你陪着我去就行。

“我太害怕了,不想一个人。”

唐琬拉住夏桉的胳膊,像怕他瞬移消失。

手术…

大手术还是小手术?

夏桉认为小手术的话,八成是人流。

可做这种手术非拉个人?

还拉个学生?

这不仅没道理,还没逻辑。

“老师,自重,这是街上。”

夏桉又后退,唐琬继续跟上。

夏桉本着别把人往绝症上揣摩的善意,试探着道:

“要不,你找个亲戚?亲戚倒的确有些不方便,那朋友呢?”

唐琬晃头急道:“你怎么这样,昨晚明明答应了的。

“你说我请你喝酒,你就陪我去医院的,现在酒喝了,还有话费。

“对,还喝我水了…”

话费是她充的?

喝水了…夏桉想笑却憋住。

眼见唐琬焦虑到连这都拿来说事儿,小孩儿过家家撒娇似的,显然急到一定程度了。

在学校门口难保不被熟人看到,夏桉又不忍甩开她,便引着她往街角走。

花丛中,数不清的蝴蝶振翅采蜜,翩然飞舞。

见夏桉始终冷漠淡然,八成有醒酒后就不认账的打算,唐琬一时间悲从中来。

嘤地蹲下,头埋在膝盖上痛哭。

“我什么办法都试过,真的只能做手术了,夏桉…”

唐琬抽泣着仰起脸,梨花带雨。

“如果不是昨晚遇见你,你说陪我去,我恨不得醉死在酒吧。

“夏桉,我不想死,大夫说我必须要做手术了,不然活不过半年…”

——嘶

破案了。

真是绝症。

神色惨然的唐琬让夏桉渐渐蹙起眉头,着实太可怜也太可惜了些。

唐琬继续对他幽幽道:

“我可以给你签免责协议,只要看着我进手术室,就算我死了,你也没责任的,行么?

“如果、如果真那样…”

顿了顿,她把小坤包递来,似下定什么决心。

“我存折里还有些钱,帮我买个骨灰盒,埋在莲花山公墓,爸妈旁边的墓地我已经买下来了。

“我不需要葬礼,没人会来的。

“剩下的钱,足够当做你大学四年的生活费。”

唐琬随后的话让夏桉知道了细节。

她要死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害怕,从确诊开始,恐惧如影随形。

唐琬不敢一个人做手术,且知道做手术也未必有机会活下来。

整整一年时间,她无时无刻地在自戕和苟活之间徘徊。

昨天是世界杯决赛,全人类最盛大的节目开演。

她下定决心了。

决定去最最热闹的地方再感受一次人间喧嚣。

便选择了酒吧。

她的想法是:哪怕醉死过去,也好过煎熬着等待死神敲门。

而夏桉…

夏桉虽不记得,但能从她的叙述中勾勒出一个图景。

十九岁那个昨天的自己在酒吧遇到了求死的唐琬。

许是被美色所诱,也或许是同情心泛滥。

自己先是劝她手术,总归有延长生命的希望。

再就是…即便手术失败,他也应承下来帮人家料理身后事。

一个少年热血。

一个天妒红颜。

夏桉没吭声。

孤独的极致就是一个人做手术吧?

可怜见的。

这么看来,时空貌似有了些变化。

夏桉暗忖。

前世的唐琬并没执着到给他充话费、堵校门…

莫非真喝死在了昨夜?

最终像黛玉埋在土里的花瓣,弹指红颜老,零落成泥碾作尘?

生死之外皆擦伤——果然不假。

这时,唐琬头一晕,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夏桉吸口气,缓缓吐出,伸手将她扶起。

唐琬紧握着他,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深深凝望他的眼睛。

“陪我去吧,好么?”

夏桉点头问:“昨晚喝多忘了,你是哪里长了不善良的小肉球来着?”

“脑胶质瘤,晚期。”

唐琬垂眸,落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