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幸存者

小河……那头的朋友……

求你……暖暖我手……

我已……失去了所有，求你，赏些善意……

小女孩儿稚嫩空灵的歌声，在昏红色的烟雾中飘荡。

爆炸，轰鸣，昏红的烟雾里膨胀出一团明亮的橘红，枪声，子弹撕裂空气，划过一面倾斜倒塌的巨大的石板。

“李维斯，快跑，我的孩子，快跑……”

浑浊暗红的烟雾笼罩残垣断壁的大桥废墟，模糊的人影趴在地上，朝远处的孩童伸出手凄厉地呼喊，在她身后，有身穿制服戴着空气过滤器的人，用枪托狠狠砸下。

是黑色，还是红色的液体从那模糊的烟雾中洒开，仿佛洒出了一捧水。

李维斯被那呼喊折腾得本能的感到焦急，随着那枪托砸下液体溅开，更是本能地感到无比的愤恨与悲痛，他很想冲过去，可恐惧与悲伤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只能瞪大眼睛傻傻的望着，心底空落落的，仿佛整个人的灵魂在朝黑暗的深渊里不断坠落。

“跑？为什么要跑，你，喂不是……”李维斯哽咽着沙哑的开口，眼角泪水止不住往外流淌。

李维斯随手擦拭泪水，不受控制的哭泣抽噎，他却又想要无语得发笑，气愤地自语：“这他妈什么情况？”

小男孩儿眼底流露着愤怒，悲伤哭泣的笑脸变得更扭曲。

持枪的人盯向浑浊烟雾中的男孩儿，枪正在举起。

一股无比强烈的危机感笼罩身心，李维斯顿时呆立住，双手拳头下意识捏紧，小小的身板不自觉地颤抖。

我会死，他绝对会杀死我！

李维斯心底浮现出清晰的认知，这认知冰冷而压抑，短暂又漫长的瞬间，李维斯咬着牙鼻孔用力地急促喘息。

浑浊烟雾里忽然冲出一个强壮得过分的大背头男子，蓄着络腮胡，男子双手戴着一副巨大的钢铁拳套，只两拳下去，那持枪的人倒在废墟。

男子看向不远处吓得呆立不动的男孩儿，目光停顿了几秒，又转头看向另一旁走来的一对女孩儿，稍大些的短发女孩儿牵着个矮矮瘦瘦的小女孩儿。

危机解除了。

李维斯双肩松垮下来，捏着拳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里带着浓浓硝烟味儿，呛得原本止住的泪水又咳出来。

泪水划过沾着一层灰尘的小脸，勾勒出两条污浊的痕迹。

不能留在这儿，我得赶紧离开，脑子里求生的意志不断敲响警钟。

李维斯转身想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入眼处都是弥漫的烟雾，以及，满地的尸体。

但此刻心里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才对，循着本能，他下意识迈出小短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跑了没多远，他又猛然间停下来，脖子僵硬地扭动往回看，双眼试图从后方的烟雾中，找寻到能填补他内心悲痛的人影。

他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只看见那个大背头的男子脱下拳套，抱起了那两个小女孩儿。

“这他妈的一定是在做梦，哈哈哈……”

挂着泪水的脸挤出难看的笑容，李维斯干笑几声，不想再去做无所谓的留恋，他必须离开此地，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死。

奔跑，喘息，奔跑，被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惊惧得哇哇怪叫两声，避之不及地慌忙爬起来继续跑。

李维斯以为这样强烈的奔跑，能够帮自己逃出这场噩梦，此刻没有任何心情去考虑这是哪儿，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在的情绪糟糕极了。

“我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奔跑中，李维斯不断喃喃的念叨。

好在这具身体虽然瘦弱幼小，却也足够敏捷，体能更是充沛得诡异，居然能支撑他一直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机械又麻木的往前跑。

跑出那片弥漫的暗红硝烟，跑向一条蜿蜒的河流。

色彩各异的雾霾混合在夜色里，让这本该由黑暗充斥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光亮。

河畔两边是一根根交错层叠的粗大管道，那些管道延伸向远处的沟壑深渊。

内心悬起的紧张感已经消失，李维斯不想再跑了，一屁股坐在河畔边的草地，直接躺下来，感受着柔软的草甸，双眼透过上空那一层层五颜六色的雾霾，望向更遥远的黑暗。

疲倦如潮水般涌来，莫名的悲伤和愤怒，都沉入记忆的深处。

李维斯蜷缩在草地，闭上了双眼，最后一滴泪水从眼角挤出来，紧皱的眉头也随之舒展。

或许只要睡醒，就能回到现实了，他如此天真的幻想着，意识也随之陷入无忧无虑的梦乡。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踏实，迷迷糊糊里，似乎听见有人在争吵怒骂，甚至有拳头砸烂了河水，人在河水里挣扎反抗，水花声断断续续，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李维斯实在是太困了，只当做那是是幻听幻觉，并不想苏醒，甚至抵触反感醒来。

人只要活着，总会苏醒面对现实。

一阵饥饿感将李维斯给折腾醒了，河畔边的青草地，蜷缩的小身板下意识坐起来，脏兮兮的小脸挂着茫然，一对明亮灿烂的湛蓝眸子，呆滞的望着那片河流。

这样发呆片刻，动作僵硬地扭头看看对岸那一层层粗大管道，又看看静静流淌的河水。

河水污浊极了，像是里面混入了各种颜料，飘腾着一股子刺鼻的怪味。

看位置推测，这里应该是处于这条河的下游，形成了一片小湖。

李维斯傻看了一会儿，表情很是无奈地一咧嘴，“这他妈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倒是有几只羽毛颜色五彩斑斓的鸟儿飞过来，停在一旁的青翠草地，轻轻歪头，似是在好奇的打量这位陌生来客。

李维斯揉着肚子叹叹气，望一眼自己小小的手掌，目光怔住一瞬，嘴角一抽搐，又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挪动小身板慢慢朝河岸边的水爬去。

鸟儿扑腾翅膀迈着小脚丫，朝小男孩儿追过来，冲他叽叽喳喳的叫唤，仿佛在提醒他不要再往前爬。

李维斯懒得去理会这群胆大的傻鸟，随手比了个中指，趴在河水边，借助污浊的河水打量自己的脸庞。

鸟儿居然能看懂这手势，一个个小眼睛里流露出怒意，叽叽喳喳叫得更欢，仿佛在训斥这个不懂礼貌的小屁孩儿。

“嘁！”李维斯嘴角一撇，盯着水面映着的男孩儿容貌继续打量。

自然卷曲的黑发，稚嫩青涩的娃娃脸，沾染一层灰尘，这模样看起来最多也就六七岁。

金灿灿的阳光穿过上空笼罩的雾霾缝隙，洒下来。

湿润的河风，温柔的抚摸男孩儿的脸庞。

好吧！我穿越了！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维斯翻了个白眼，下方浑浊平静的水面，忽然浮起一丝丝波澜。

紧接着水里面慢慢浮起另一张脸庞，苍白消瘦如一笔一刀雕刻，这是一张成年男子的脸。

随着男子的脸浮起来，男孩儿的脸在那波澜里扭曲破碎。

“我靠！”李维斯吓得慌忙往后退缩远离，手拽着地上的青草，呼吸也随之急促。

此刻的他如惊弓之鸟，找不到丝毫的安全感，任何一点异常，都会刺激得他慌乱如麻。

一具男子的身体平躺在河边，随着寂静流淌的河水一起一伏。

“你大爷的，吓我这一跳！”李维斯拍拍瘦巴巴的胸脯，忽的想到什么，眼神一慌，急忙伸手一掏裤裆。

摸到了一点小东西，李维斯长舒一口气，脸上浮现笑容，“还好还好，没有比这更惊悚的了。”

“喂，你死了没？”李维斯对着飘在河岸边的男子呼喊。

过了片刻，没有回应。

脸都被水泡白了，怎么可能给出回应，多半是淹死了。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肚子好饿，先去找点吃的。”

李维斯爬起来想要离开，周围蹦蹦跳跳的一群鸟儿又朝着他叫唤。

叫唤几声，又对着河水上漂浮的男子叫唤。

李维斯搞不懂这群傻鸟在叫啥，但看它们五颜六色的羽毛，挺可爱的，也没来由的感到一种温馨，摊手无奈的说：“干啥啊，不会是想让我救人吧，我又不是医生，更不是警察叔叔，我这个小模样，怎么救他。”

“再说了，万一他是坏人呢！”

鸟儿们围着李维斯飞来飞去，时不时叫唤几声，似是在急切的催促。

“行吧行吧，别催了，我救还不行么？”

李维斯懒懒散散的走到河岸边，弯下腰，稍微犹豫了几秒，还是伸出手抓住男子湿透的手臂，慢慢往岸上的草地拽。

将男子摆在草地，李维斯摸着下巴仔细打量。

衬衣加夹克衫，工装裤，皮鞋，这打扮可不像是一般人，夹克的上衣口袋里，还挂着一块怀表。

夹克左边的口袋里，露出来半个皮质钱包。

李维斯伸手将皮包摸出来翻开，入眼处，皮包外层的小袋子是一张证件照。

李维斯低头凑近看了看，脑子里很突兀的恍惚了一瞬，望着陌生的文字，下意识念叨出：“希尔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