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惊变

震耳欲聋的枪声掩盖了陈俞的喊声。

泰勒见爱丽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赶紧喊道：“撤！”

特警们闻言迅速退到门两侧，泰勒也随即退出去，然后砰一声关上门。

审讯室里瞬间安静了。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陈俞脑子一片空白，瞪着千疮百孔的爱丽丝，爱丽丝已经被打成了血肉筛子，完全辨认不出模样，浓密的长发浸泡在暗红的血泊中，丝丝缕缕都被血液浸透，还有血从发丝里缓慢渗出，在地上晕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而她破碎的头颅处，灰白色的脑浆正随着汩汩涌出的血液一起缓缓流淌，混在黏稠的血液里，沿着她支离破碎的脸颊、脖颈，蜿蜒而下。

陈俞身子猛地一颤，险些瘫在地上。幸好他的一只手及时按住了地板。他浑身不由哆嗦，想移动脚，但脚被钉在原处，一时动弹不得。

他的视线无法移开，仿佛被一股神秘之力牢牢拉拽，固定在在爱丽丝被暗红的血充满的双眼里。

她——死不瞑目！

过了好一会，陈俞才缓过了一股劲，仿佛魔咒解封，忙双手按着水泥地，从桌空里费力地爬出来。

他哆嗦地伸出手，缓缓地将手伸到爱丽丝已经扭曲的鼻子下——事实上，她整张脸都是扭曲的——没有一丝的气息。

他忍不住细看，瞬间不寒而栗——脸颊上有一个窟窿，那是密集的子弹穿过的痕迹，额头上也有一道裂缝，但无论是裂缝，还是窟窿都被黏稠的血和脑组织覆盖。

“啊——”陈俞突然大吼起来，恐惧和愤怒在他心里沸腾着。

他一下子站起来，冲向大门。

但大门锁着了，他一时拉不开。但这一刻，超能力却失灵了，极度的恐惧和愤怒竟没有把它激出来。

“放我出去！”他猛踹门吼道。

没有声音回应。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间溅满血的房间，和一具横亘在地上的女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俞喉咙喊哑了，也筋疲力尽了。他转过身，背靠着门板，一看到爱丽丝面目全非的尸体，身子猛地颤栗起来。

泪水随即夺眶而出，汩汩而下，覆满脸庞。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感到无助，感到天塌地陷，深深的悔恨从心底涌出。为什么？第一次看到本杰明教授团队发布出来的星源微粒的照片，他就感觉那些类似星星的物质跟生命分子有某种联系呢？

他怎么就觉得那些恶魔微粒像生命分子呢？

一瞬间，他有种想要戳瞎自己双眼的冲动。就是这双眼睛，将他和他的世界置于了这般的噩境里，置于了万劫不复中。

如果没有这双眼睛，那一定不会有三周后的那场梦。不然他和菲力克斯，以及他的团队怎么可能把星源微粒，这个被定义为无机物质的东西注射进生命体内呢？那是万万不可能联想到一起的。

泰勒说得对，如果有地狱，他理当接受比任何人都要重的刑罚。

思绪奔涌间，陈俞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视线一下子定在了对面满是血痕的墙上。然后，他挺直背脊，沿着墙移动着脚步。

他移到桌子的另一侧，然而躺倒在地上的椅子挡住了他的路。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椅子踢进桌空里，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到墙前，下一秒，他朝墙冲去。

就在他要把头狠狠地撞到墙上时，菲力克斯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俞！你没事吧？”

菲力克斯的声音就像突然出现的一股无形阻力，及时出现在他和墙壁之间。又像是一种魔咒，使他的双脚瞬间刹住了。

此时，他面朝着墙，睁大眼睛，痛恨着自己的软弱。

“俞，你在做什么？”菲力克斯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一贯毫无情感的腔调中带着一丝疑惑。

他似乎看到菲力克斯站在门口，机械般的脸上流露出的些许疑惑。思绪闪动间，他也看到了菲力克斯身后的特警，还有立在一侧的泰勒。

除了菲力克斯略为疑惑的表情外，每个人都面色严肃，神情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手里端着枪不敢有丝毫松懈。

严阵而令人窒息的惟恐一个疏忽，野兽就会破门冲出，将他们撕成碎片。

“俞，你还好吗？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这不是你的错。”菲力克斯的声音说，“没有人会料想到发生这一切。”

陈俞的心潮起伏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的目标吗？那就是赋予人们长久的生命，让那些活不久的人有着高质量的生命体验，最终借助着人工智能，或者别的什么科学让人类成神。像神一样强大、美丽、快乐……”

“住口！”陈俞猛地喊道。

“而现在发生的悲剧，可能就是必然的路。如果你现在做了蠢事，那只好由我率领团队劈荆斩棘了。到时候你成了这伟大丰碑，这新纪元来临前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不甘心。软弱让你止步于伟大。”

陈俞的身体颤栗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悔懊和负罪的潮水正迅速褪去，在冰冷的黑暗里留下一片黑滩。

“俞？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菲力克斯的声音提高了。“如果你听到了，就转过身来，看着我。”

陈俞知道转过身去，看到的只有门。

“你不能这样对待自己。”菲力克斯说，“而且你也撞不死自己。把头撞破和子弹穿过头完全是两个概念，软弱让你一时智昏。那我就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吧，你会大叫一声，捂着起包的头，蹲在地上嗷嗷叫。”

陈俞转过身去，盯着门。

“最新发现，”菲力克斯像是看到他转过身来了，说，“给即将躁动的小鼠喂水，确实会平息超能力。根据这个原理，我们可以立即研发一种平息超能力的药物。”

陈俞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

门外，菲力克斯对持枪站在旁边的泰勒，压着声音说：“如果他平静了，就不会失控，也不会做傻事。”

“法恩博士，你确定吗？”泰勒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如果你判断失误，那他就暴头了。”

“他潜意识里根本不想死。”菲力克斯果断地说，“他只是想通过撞头让自己好受一点。这可能也是他在里面暴躁，超能力没有反应的原因。因为压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内部。就像愤怒的人，通常不会自残。”

“是吗？”

“他可不甘心成为一个陨落的天才。”一眼，压着怒气，命令道：“你让他去确认爱丽丝是否死亡。就怕是门一开，爱丽丝冲出来了。这会又让我们搭上十几条人命，没准你也要搭进去！”

然后，泰勒朝旁边的一个特警使了个眼色。那特警走过来，将手里的平板伸到泰勒和菲力克斯的眼前。

两人见陈俞仍背对着监控设备站着，一动不动，背影显得格外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