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稀松平常的新一天

他们按部就班,和往常差不多备上出行所需要的物资,之所以差不多,因为这次车子上多装了些东西。

比如说双份的油料,更多的备弹,用于锚定的长钉和增加了两日的食物及淡水。所有物资加起来归置到货架上,搞得这辆车成了欲要远行的旅人。

小队机师眼看着轮胎压进沙土里而面露难色,他不确定这些物资会不会压垮行将就木的车梁,更不确定深入地面的车轮会不会陷入困境。表面上加装的重量正减少车辆寿命,锈迹斑斑的底盘结构变得难以支撑,同样加剧了维修压力。以防外一,他偷偷在满满的货架里塞进了钢丝绳还有两块自救木,可依旧无法缓解忧心忡忡。

“我们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啊?”司机不解地抓起一根长钉,“还有这个,是固定帐篷用的?不会是要在外面过夜吧?”

车上整理救护用品的卫生员拍着自己的急救包调侃道:“怂了?该让你每天值一下夜班岗,怕什么?如果出事了,我会救你的。”

“呸!真不吉利。我又不是没值过夜岗,再怎么说外面不比家里,小心为妙。”

“我看你就是胆小,记得离我近一点,出了事躲在我身后就行了。”

司机斗几句嘴皮子自讨没趣,从沙土地上绕车一周,检查每个轮胎的情况,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小心为妙。在绕行半圈后,被哨长松绑的刘彣挡住了他的去路,司机恼火地推搡开这个障碍,还不客气地讲了一声碍事。

哨长解开绳索,不给刘彣缓解手腕的时间,这绳子又把那双手绑在了身前,捆绑的力度比背在身后时还要大。

绕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那司机便把手搭在小队射手的腿上,以老成持重的前辈口吻嘱托道:“今天可能会有风沙,你最好把机枪盖上防尘布,要不然关键时刻会卡壳。”

“好。”

“这就对了,我来边境时间长,经验多些,听我的不会有错的。”

“好。”

司机很满意加满足地点头,对射手的虚心接受颇为欣慰,他一跃跳上驾驶位,熟练地发动车子。具体熟练到何种程度?打火时绝不需要低头确认一眼,只凭发动机响没响就能判断出有没有启动成功。

双手握住方向盘,他嗯哼着模仿车子疾驰之声,扭头清点过人数后脸色一沉,高声通知哨长:“老大,我们今天多了一个,货物也比平常重,你看把谁丢下合适啊。”

一句话引来所有人的不满,小队机师更在暗地里啐了口痰,不过这口浓痰吐到了呼吸面罩上,他又屏息拉开面罩来擦拭。

哨长给刘彣整理好着装,淡然道:“一个都不落,我相信你的驾驶技术。”

“要不你是老大,看人的眼光真准,瞧好吧。”

近期的巡逻成员都是哨长、通讯员、司机、机师、射手、两个轮流参加巡逻的新兵,昨天的巡逻单把射手留了下来,所以今天在人数上确实多了一个。

哨站存在很多约定成俗的规矩,比如新来的暂时不用值夜,比如轮岗人员可以根据情况自行换班,比如炊事员从不参与巡逻等等。

这类自发的规矩得益于哨长十多年的边境经验,每次都能带着所有人返回,以至于其他人慢慢都懒散掉了,总缺少点谨慎意识。

伴着老山猫低低的鸣叫,哨长对他的哨兵们喊话。

“我们将进行一次长时间的路径巡逻,必不可少经历荒野的夜晚,没见过黑夜的新兄弟有福了。记得你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漂亮的月亮和星星了,恭喜你们,这次能得偿所愿。希望这次巡逻能成为你们未来和别人吹牛的资本,会画画的兄弟可以把夜景绘于纸上,有点骚词的兄弟可以把所见所闻描写下来。好了,我们物资充沛,我们整装待发,兄弟们!动起来!动起来!”

哨兵们呜呼呜呼几声欢呼,司机趴在他的驾驶位上拍手叫好,所有人快速爬上各自的位置,老山猫迈起迟暮的四肢碾过沙尘。

这些人不是在座位上就是挂在车子两侧,反观刘彣只能乖乖躺在属于他的货架之上。

车子提速很慢,慢到所有人心知肚明,当细若游丝的风吹起飘落的黄沙,小队踏上了这一次的日常巡逻。

哨站逐渐消失在他们的眼中,恐怖的云层和往常一样遮挡着太阳,世间一片雾蒙蒙的。除了本就在货架上躺着的刘彣,没有人回头去看即将消失的哨站,在他们本能的印象里,想着用不了多久还是会重新归来。

老山猫的足迹从无到有,总是两条或四条弯弯曲曲的实虚线,在已然年迈的岁数,还要承受不应该去承受的体重。从无怨言的老山猫是最忠实的朋友,载着成员去经历旷野,再载着乘员安然回乡。

车轮滚滚。

行至一片异种群时,一头重装的披甲异种朝着车子狂奔而来,被重机枪扫出去的子弹生生喝退。

巡逻小队的弟兄们畅快欢呼。

“来啊!来吃子弹了!大家伙!”

“什么枪法?简直在浪费子弹。”

“你懂个鬼,一只异种而已,吓退就好了,干嘛非要杀掉?人不能这么大戾气。”

“你有没有用重机扫过大型异种?”

“有过。”

“管用吗?”

“你觉得呢?”

“估计被打烂了吧。”

“差不多。”

这群人侃侃而谈之时,刘彣回望被吓退掉的异种凶兽,硕大的体型还带有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过很快这头异种凶兽从惊惧中掉头,奔跑起来的顽强四肢引得这土地上所有异种纷纷逃窜。从地面一列列隆起的土坎可以得知,此处最强悍的沙虫准备开始一场迟来的早餐。

刘彣清楚的看到充满倒钩牙齿的虫子口器钻出地面,如随意弯曲的盾构机那般犁着地面,在一切平静上掀起翻江倒海。那些沙虫粗壮的身体蕴含无穷蛮力,任何异种只磕着碰着也会因这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腾飞而起。

在一只只异种被掀上天空或撞翻在地,沙虫张开的口器会把猎物整个吞下,甚至从虫体上还能看得到吞噬中猎物的挣扎。

粗略数一数沙地中飞舞的线条,至少五只才能组成这等壮观的局面,在明年上只看得到逃离中的异种,还有异种惊慌身后的沙土雾气,再就是雾气当中数个摇曳的身影。

“天哪!它们真的不会过来吗?”

“把心放宽,我们快要离开沙虫的地盘了。”

“它们是这片最顶级的猎食者了吧?怎么会有这种不讲道理的生物存在啊。”

“奇怪的生物,明明有牙齿,每次吃东西悄悄整个吞下,它们长着牙齿有什么用?”

“估计小沙虫用得到吧。”

“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开始就没见过小型沙虫,可能这东西从生下来就这么大。”

“瞎扯!瞎扯!瞎扯!等我退役回去后,一定要拜访拜访异种学家,问问这种沙虫的繁衍过程。”

弟兄们对车子后方进食的沙虫评头论足,而货架上躺着的男人回忆着沙虫面貌。他所见到的沙虫长着皱巴巴的皮肤,不存在除了口器以外的任何器官,光秃秃的身体更像一根被咬过一口的香蕉。

兴许沙虫的存在只为了去吞食其他异种。

相较于其他人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担忧,沙虫不太友好的造型勾起了刘彣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车子上巡逻小队的哨兵们一说一听,资格老的老哨兵给新来的小哨兵描述沙虫的习性,比方常会出没的地方,捕猎周期,驱逐方式。

“这东西真有办法驱逐吗?”

茫然无知的小哨兵发出了灵魂拷问,更得到了来自老哨兵出自灵魂的回复。

“离开它们的地盘就行了,这东西领地意识强到离谱,哪怕多出去一米都不会继续追杀。我们正在总结规律,争取能在地图上标出所有的危险范围,以后巡逻就能避开了。”

听到回答,小哨兵旋即再问:“那第一个发现这种领地意识的人都经历了什么?”

“小子,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确实想。”

“闭嘴!不然把你吊起来喂沙虫。”

等车子距离捕食中的沙虫们远了,司机狂踩油门的脚松了些力气,他向哨长询问接下来的行进地点。

这次,哨长都没看地图,从附近的一些熟悉参照物中指明方向。

早对线路驾轻就熟的司机立刻做出调整,随意地对众人宣布:“走了!去避风港!”

老山猫跑着不知跑了多少次的路线,当车子行驶过几块凸起的风化岩石时,小队射手把住了重机枪。

新兵蛋子还有疑惑,一旁通讯员为其解释:“注意石头那里。”

石头还是石头,他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可看得久了,恍惚中见到石头好似动了一下。

他正准备更细致地观看,从石头上飞起来的东西吓了他一跳。

那东西长着和岩石差不多的皮肤,形如蜥蜴,但四肢奇长无比,甩在后面的尾巴呈张开的蒲扇。另外,嘴长但扁,眼内瞳孔色彩斑斓,舌头如蛇类的信子吐来吐去。

这类异种不只一只,另外的同类分别从石头周围钻出,成群结队奔着老山猫而来。

它们在沙地上奔跑的速度尤其快速,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贴近了老山猫,比例严重失调的四肢爬行起来让人眼花缭乱。

小队射手快速调转枪口,重机枪喷吐的子弹砸进异种前的沙土地中,当薄薄的沙尘扬起,冲在最前方的异种一跃闯过。

它们无视来自巡逻小队的威慑,眼中只剩下对猎物的贪婪。

哨长咆哮一声:“允许射杀!”

这次的机枪不再发出警告,纷纷射出的子弹扑向近在眼前的异种,凶猛的破坏力度干脆直接打掉了近处异种的肢体。

一根长长的断肢跳了几下正中另一只异种的后脊,可还没有挡住其他异种渴望进食的迫切。

机师与通讯员在疾驰的车子上拉起枪栓,棘钉和重机子弹同时在摇晃中射击,把紧跟而来的异种们打了个七零八落。

一群异种被打到只剩两只才愣在原地,它们急忙结束了这场自不量力的捕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