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好像听到它从窗外铁杆上蹦落的声音。
何蕴来到了那间出租屋。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但路找得还算快。从小就有人说,何蕴的方向感还是很好的。但她自己不这么认为,甚至害怕有这样的评价出现在她身上。
这间出租屋本不算贵的,当然,是在上海的大环境里。
对于南京而来的何蕴,就算是这样一间和房东老奶奶谈了好几次价格的出租屋,也是蛮贵的了。
何蕴觉得,能省就省点。
老奶奶知道何蕴是外地来的,也没多怎么交代,只是托付一样告诉何蕴这里的不容易。接着推了推笑容,也就把钥匙给了何蕴。
贵了的出租屋,当然是合租才便宜些。
但是合租对象是谁,又是怎么样的人,这些对何蕴而言都是莫测的。
她只知道,那个合租对象在雨天里行动得很慢啊。
“吱呀———”
那个不知道几十年前的房门被另一个钥匙打开。
何蕴刚从行李箱里掏出折叠键盘和谱架,就被门口呼呼吹进的冷风抓走了注意力。
是合租的人。
不是腼腆的小女孩,也不是初入的女学生。
是一个男生。
一个看上去有二十出头的青年。
那个青年抬头看了看定在半空的何蕴,顺着手把门关上,用一种轻快的语气打了招呼。
“你好啊,我是左拾夏。”
何蕴愣了愣,我是何蕴,她说。
何蕴看过太多同龄的男孩子了,但他讲话却和记忆中的刻板想法不太一样,他的声音有点轻,有点活,有点不死沉。
但好像也没有那么轻盈,声音里好像还埋着些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何蕴也不太清楚。
这个左拾夏也挺懂怎么捞场子的,他刚把行李箱拉进房间,就对着何蕴礼貌地笑了笑,随即关上了门。
何蕴愣在原地想些什么。
该怎么面对一个男生同租呢?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城市要这样对他,会不会一上来就挑战大了些。
接着,何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轻轻展开折叠琴,又后知后觉地关上了房间门。
“叮。”一声,折叠琴打开了。
何蕴端坐在琴前,凝神屏息,徐徐抬臂,缓缓伸指,在琴上轻轻一拨,霎时间,一缕春意从指尖流出。
前奏起。
何蕴也不知道她在弹什么,但衬着这异乡的夜晚,这无人依靠的地方,好像这把折叠琴是她唯一的故人了。
何蕴从4岁就开始学琴了。她觉得钢琴的声音很好听,不尖不锐,不钝不哄,但柔,一种可以诉说,也可以倾听的柔。
她似想到了什么,调子逐渐进入一个熟悉的节奏里,手中一顿,缓缓开口。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一缕悠悠缓缓的风轻轻摇过,融进何蕴的琴声里。
《千千阙歌》,何蕴每当唱起这首,就会想到南京,想到童年,想到那些故友。
在异乡里,歌替他们存在着。
“红红仍是你,曾我的心中暖阳。”
何蕴细细嚼着歌词,随即扭过头去,看向窗外星星的灯散在黑夜的城市中,这份繁忙,让人畏惧,让人向往。
嗯?是繁忙吗?还是繁华呢。
大城市里也有童年的暖阳吗?像某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暖光随风摇曳暗黄色的窗帘,那份飘渺的安定。
也许没有吧。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唱到这里,何蕴感觉到一阵暖流漫上眼眶。
是要哭了吗?哭什么呢?
一个人在外面奔波,何蕴从来都不敢想的。怎么在火车站的从容,到现在化成一滩泣水了呢?
何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明晨离别你……”
何蕴被泪水堵住了。
这里只有她了呀,没有妈妈在旁边了,没有家人陪伴了,没有相约的同伴,每天只有望不见底的陌生路灯照在眼前了。
窗外是上海的夜晚,一片灯火通明,璀璨的灯火和闪烁的七彩霓虹相互映衬,更显得结晶璀璨,令人目眩神迷。
现在的南京是什么样子呢?
何蕴回想着。
记忆里,夜幕降临,南京的喧嚣渐渐被吞没。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夜幕,宛如璀璨的明珠,点缀着静谧的夜空。月亮高悬在天空,洒下银辉,大地蒙上了一层纱。街道上,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与夜色交织在一起,是温馨和宁静。夜色中,微风轻拂,带来一丝丝凉意。
这是何蕴的童年。
委屈吗,害怕吗,焦虑吗,一阵阵心酸涌上心尖,何蕴抬手落下一组和弦。
“咚咚”房间门被叩响。
是那个左拾夏吧?
是不是太晚了我太吵了?
何蕴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轻轻打开房间门,探出一个脑袋。
“方便开门吗?抱歉打扰了。”左拾夏很快速地说道。
“方便。”何蕴连连点头,“是太吵了对吗?我马上就收琴……”
左拾夏没有否定的意思,而是很淡淡地问:“是《千千阙歌》吗?”
“是的!是的!”何蕴连忙迎了上去,毕竟听老歌的年轻人真的不多。“你也听这首吗?我很喜欢。”
“我不怎么听新歌,”左拾夏点点头,“所以这些经典的老歌,我一般都耳熟能详。”
何蕴激动地坐下来,两只手合出一段旋律,接着稍稍顿下,试探着。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两个声音越唱越和,何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安定。
……
“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曲罢,两人相视一笑。
“琴弹得好棒。”
左拾夏开了口。
“……谢谢。”何蕴回答着。
左拾夏正了正装容,又开口道:“我明天可能要7:00就起床,如果你不介意我定闹钟……”
“不介意。”何蕴像是在报答什么一样,很果断地点点头。
“哈哈,也谢谢你。”左拾夏笑了笑。
“那我就早点睡了,你如果没什么忙的,早点睡。”左拾夏推开房间门,做了一个感谢的姿势,关门离去。
何蕴僵在原地,她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和陌生人唱了一首最耳熟的歌。
不过,也算是安定剂了。
晚安,上海。
何蕴轻轻关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