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苏醒

路明非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法醒过来的噩梦。

梦中的他无数次地与那个女孩失之交臂，在一口深井，在一处深海，在一个悬崖边，在天空之上，每一次自己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没能救下她，就和在三峡的时候一样。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麻木了，他的挚爱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永远地闭上眼睛，他的内心从一开始的愤怒悲伤，到后来的哀求与无助，最终变成了对力量的无限渴望。

就像挨过饿的人觉得终生饥饿都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虎视眈眈一样，路明非也感觉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不放，只要自己稍微放松警惕就会有人扑上来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他已经完全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究竟是否死去，他现在在乎的，就是有没有那样可以扫平世间一切的力量。

只要拥有那样的力量，他是不是就可以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成功哪怕一次？

路明非只感觉自己是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前行，至于要到达哪里，究竟要去做什么，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概念。

他只觉得前方有什么人在等他，那个人能给予他无边的伟力，可以让死去的生灵重新活过来，可以让一切不死的生灵归于死亡。

他走了不知道多少长时间，最终他来到了一个人的背后。

那个人戴着三足金乌的面具，手中拿着一柄权杖，权杖的顶端是一颗黑色的宝石，周围用红宝石镶嵌出了宛如太阳光晕一样的效果。

“你可以交给我力量吗？”路明非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

“那请离开，我要找一个可以交给我力量的人。”路明非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

“……”路明非看着他，那双黄金瞳中充满了淡漠与平静。

他看着路明非，那双黄金瞳中充满了仇恨和冷酷。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

“什么时候可以？”路明非问。

“有人在等你回去。”他说。

路明非眼前的画面顿时一转，他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了起来，无数的记忆从四面八方出现，那些都是他的过去，它们围绕在路明非身边。

“Sakura……”一个声音低低的，但是却让路明非猛地抬起了头。

“路明非？”那个声音又说，“我在等你回来。”

路明非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发现自己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点，就像是原先都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之中，结果有一天，这个山洞的顶端被人凿开了一个洞，外面的阳光照射了进来。

“是她吗？”路明非问自己，但是没人能给他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做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当自己看见那面镜子的时候他确实是已经疯了。

以前的路明非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能拥有那样的力量，哪怕是小魔鬼在自己面前也像是一个小鸡仔一样，自己想要什么，路鸣泽敢不给自己就敢抢。

“路明非的身体越飘越高，离那个光点也越来越近。

当白色的光芒彻底将他包裹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我很想你，请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女孩仿佛是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其中带着哀愁和思念。

“绘梨衣！”路明非猛地坐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与其遇上一个没有她的世界，还不如沉浸在那个无尽黑暗的空间里算了。

路明非曾经读过这样这样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看见一面墙，往上往下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尽头，永远抵达不了边界，那是什么？那就是死亡。

他其实很害怕那个女孩就这么进入了这么一个没有边际没有希望的世界之中，因为那就像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平缓又无限地延伸。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路明非一向秉持着要伤害她得从自己尸体上踏过去这一原则，他还在初中高中的时候，看到过女同学们在记事本上写过一些在网络上找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短文，时不时就会出现什么两个修士明明两情相悦却最终只能在奈何桥上相见，一个对另一个深情款款地说：“我在这里等你很久，就是为了能够下一世还能与你重逢巴拉巴拉”之类的话，那时候就给幼年路明非感动地不像样，寻思着人怎么能深情成这样，太尼玛让人泪目了。

但是后来路明非才知道，这不是什么演出来的深情款款，而是真的很担心两人从此不再相见。

忽然，一股温热贴上了他的侧脸，那股熟悉的体香再次萦绕在了他的鼻息之间，路明非难以置信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玫红色的眸子水润晶莹，透着担心和惊喜。

路明非几乎是颤抖着双手试探性地想要抱住她，小心翼翼仿佛是面对着千年前流传至今的稀世珍宝。

直到那熟悉的触感再次从手上传来，他才安下了心。

还好，还好，自己这一次不必再做复仇者。

“路明非不要哭。”女孩磕磕绊绊地说，说着，她环在路明非腰间的手就抬了起来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

即使因为在压制体内的龙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女孩的脸上仍然是浅浅的笑容，像是午后的阳光，很让人安心。

“我知道，我知道。”路明非再次将她抱紧，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告诫自己，“我绝不会再次失去你。”

等楚子航走到路明非的房门前的时候，从没关的门之中他看见女孩坐在床边，端着碗汤认认真真地一勺一勺喂靠在床头的男孩。

真是岁月静好。

楚子航站在门外的阴影之中，据恺撒他们说，自己是被路明非给背回来的，因为伤势过重，在回到船上的之后几天全都处于昏睡状态，但是由于路明非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因此也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有很多问题，在楚子航醒了之后他没有办法问。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记忆中缺失了，就像是一个被人抹去了一样，前后的割裂感相当严重。

楚子航悄悄地在门外看着门内两人的互动，那个女孩他清醒了之后只见过一次。

大家都说她不会说话，只能通过本子上写字来和别人交流，基本上到摩赫尼亚号上的这些天只和路明非呆在一起，很少离开房间，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路明非身边握着他的手，然后默默地看着他。

简直就像是个望夫石。

摩赫尼亚号现在处于返回南方基地的航线上，这次他们的收获已经远超一开始设定的目标了，他们现在即将从广州或者上海飞回芝加哥，至于路明非这个女朋友，因为不论他们问她什么她都不说，但是由于女孩似乎除了路明非什么都不感兴趣，因此曼斯教授在思考良久之后，还是决定让她陪着路明非。

毕竟人还是这个姑娘救回来的。

而路明非醒了之后，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全靠葡萄糖输液缓了过来，众人去看路明非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反倒是路明非一直拉着人家手不放，好像一转身就会丢了一样。

“师兄？”路明非忽然探头看了看门外，冲楚子航招了招手，“站在门外干什么，进来进来。”

楚子航抬步走进了房间，旁边是个小厨房，最近这些天都是眼前这个女孩在照顾路明非，基本上路明非所有入口的食物都是她亲手做的。

他伸手拉了个椅子在路明非对面坐下，斟酌了几秒钟之后，楚子航开口问道：“我……是想来问你件事情的。”

路明非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我只能记起我当时正在面对初代种中掌握天空与风的那一位……但是后面就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楚子航说，“我感觉中间我的记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抹去了一样，恺撒说是你把我背回来的，这中间，有没有什么是我忘了的事情？”

路明非一愣，他忽然想起来那个悄悄跑掉的的女孩，他不知道那姑娘是谁，但是却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因此他现在也是相当地纠结，毕竟看当时那个情况，多半是那个女孩帮自己的师兄从那个初代种手里捡回了条命，但是要是隐瞒了师兄的话，他又觉得良心不安。

犹豫了一下，路明非开口说道：“没有，师兄，我到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地上了，伤得特别重，简直快要当场死掉了。”

“这样吗？”楚子航的眼神暗淡下来，他站起身，看着路明非，“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不良反应。”路明非其实刚刚还是想和楚子航说实话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还是变了样。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楚子航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还礼貌地把门帮两人关上了房门。

“路明非为什么不和他说真话？”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道。

“我也不知道。”路明非苦笑着，“我总觉得我和他说了，师兄一定会钻牛角尖，那个女孩和师兄的羁绊不浅，我还是想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个事……反正要是解决不了，那不是还有我吗？”路明非说着，又躺回了床上，还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虽然现在不知道，但是一年之后的路明非将无比庆幸于自己这个相当英明神武的决定，并且很想要给当时的他磕好几个头。

“绘梨衣，你……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源家主知道你在这里吗，你有没有和他说过这次出来多长时间？”路明非见楚子航已经离开，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

绘梨衣低头唰唰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半晌才举起来给路明非看：“那个大姐姐跟我说前两天那个黑袍子哥哥好像发明出了一个传送门，可以靠我和路明非身上的印记作为联系，用镜子到你身边。”

然后她翻开了下一页：“所以我迫不及待就想来找路明非，但是因为是镜子先到了路明非身边，所以我还没有离开镜子，就看见那个怪物要咬路明非，我就擅自用了言灵，然后我就看见路明非变得好厉害，但是因为路明非好像不认识我了，所以我不敢出去，后来才把路明非带回了朋友身边。”

看了女孩的描述，路明非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在女孩发顶摸了摸，无奈地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神。

看着女孩避重就轻的话，他就知道她绝对没和源稚生说，就在这里衣不解带照顾自己两三天。

“对了，世津子呢？”路明非忽然想了起来，看向了一旁的女孩。

“我悄悄和世津子发过短信，求她穿我的衣服帮我在那里住两天。”女孩得意地扬起了小本子，好像是在等待路明非的夸奖。

“哥哥不会发现，世津子染了和我一样的发色，只要不说话，不会有人发现的，而且哥哥这两天出差，并不在东京……应该没事的。”

路明非感受了一下血源刻印，嗯，相当稳定，也就是说世津子现在绝对没露馅，那他就放心了，毕竟要是被源稚生给逮到，世津子指定要被关禁闭，女孩也会相当自责。

而且相对于这些，路明非更在乎的是在源稚生不在蛇岐八家的时候，有没有人敢于对绘梨衣图谋不轨。

对于世津子而言，这甚至是她和路明非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在她成为上杉家的女儿之后，路明非就曾找到她安排给她了一个任务，就是帮助路明非找到在蛇岐八家中尝试暗害绘梨衣的人。

路明非轻轻将女孩揽进怀中，低声说道：“以后不要突然出现在很危险的地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真的会疯掉的。”

“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不会有事。”他说。

女孩在他手心写字：“我会保护好自己，但我也想保护路明非。”

路明非抿了抿唇，只是微微用了些力，她不懂，没关系，他懂就好了。

绘梨衣在路明非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就悄悄回到了源氏重工，这中间完全没人发现他们的大小姐偷偷离开了好多天。

世津子也从不让侍女们侍奉自己，连饭都让侍女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毕竟原先绘梨衣有时候打游戏入迷也会不太记得吃饭，只有饿了才想起来摇铃让侍女帮她弄点吃的，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人察觉到异常，侍女们也只当小姐心情不大好。

在南方基地，这次的战斗小组清点了一下这次战斗的收获，在战斗结束之后，善后工作一直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被判断为“阵亡”的初代种留下了一部分龙骨，另两个则只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液。再加上这次获得的骨殖瓶还有七宗罪，可以说卡塞尔学院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而天师府的众人则表示既然妖魔已经平定，他们也要离开了，还是相当感谢卡塞尔学院的帮助，之后要是还有架打，他们天师府一定帮帮场子。

而由于路明非是最后一个脱离战场，所以虽然击杀初代种的功劳并未直接算在他头上，但是昂热还是大大地赞扬了他一番，认为他经过学院的培训，未来一定可以完美完成屠龙任务。

至于青铜城的消失，学院暂时决定认为它击杀了初代种级别的龙类，然后选择了脱离战场，学院在全世界范围内加强了监控，只要青铜城再次出现，学院就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至于路明非，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有把绘梨衣的事情上报给学院，他们也都发现女孩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但是那毕竟是路明非自己的事情，所以大家也都当做不知道，一起糊弄校董会。

路明非躺在飞机的航空沙发之中，眼睛上戴着蒸汽眼罩，身上盖着毯子，舱内温度被调到了24度，要是只穿短袖短裤还是有点凉的。

飞回学校之后还是得上课学习啊，毕竟自己这才刚上第一个学期的大学，自己的奖学金还都在那冲自己招手。

话说回来，路明非想着，这一次倒是没找到青铜与火之王本人，但是他虽然能感应到那个骨殖瓶里确实有青铜与火一脉的高级血统反应，可是按小魔鬼的话来说，青铜与火之王确实是应该已经复活了，而且当时留下看守青铜城的龙类反应也相当奇怪。

简直就像是放任他们将骨殖瓶拿走的一样，之前路明非倒是猜测过是不是因为那两条初代种的原因，但是后来想来想去觉得也不对，虽然那是相当强大的敌人，但青铜城从一群混血种手里抢回来骨殖瓶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不成是他们故意的？但是目的是什么呢？

这一次的战斗也给学院对龙类的了解添砖加瓦了不少，比如失格者们的存在，还有龙王座上确实是双生子的结论。

按照学院的研究结果来看，根据玛雅预言，自从黑色皇帝陨落之后，大地曾四次被彻底毁灭，分别对应了四大君主掌握的四个灭世言灵，而根据记载，这四次毁灭发动言灵的龙王却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这一直困扰着学院的研究者们。

但有一点是相当确定的，就是龙王们只要复活，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到恢复龙族统治的办法，为此他们一定会找到彼此……

等等，找到彼此？！

路明非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妈的要是青铜与火之王真复活了，那肯定和他的埋骨地之间有自己的通讯方式，而这群看守青铜城的龙类，极有可能就是收到了龙王的命令，让他们将骨殖瓶带走，进而和自己的兄弟或者是姐妹汇合。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结论也仅仅只是他的一个猜想，并不能真的说给教授们听，就算说了也会多半被当做危言耸听或者是精神错乱。

算了……路明非想着，这也耽误了一周课了，回去之后还得好好学习，先把眼前的课程弄完再去担心世界的安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