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判犯人武松脊杖四十,刺配两千里。”
“文书到日施行。”
......
大宋清河县,监牢。
听完县吏宣判,武松坐在草堆上瞪大双睛,许久都没回过神。
四天前,他因醉酒和泼皮陈六出手相争,只不过三拳两脚,就把竹竿似的陈六掼倒在地。
市井互斗,每次蹲几天大牢就能了事,怎会刺配边关?大宋的律法,何时变得如此严苛了?
再说,他从未做过草菅人命的勾当,却无端遭此横祸。
定是有人做局,想坑害自己。
武松一时间心下冰凉,若真要刺配两千里到边疆,就算是铁铸的好汉也得化成一滩浓水。
他虽然不惧死,但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横死,平白辱没了名声,惹得天下好汉耻笑。
更何况,兄长武大性格懦弱,如果他离开清河县,县里的无赖肯定会纠缠冒犯他。
说不得就要家破人亡。
想到数日前,武大孤身从县衙离去时的萧索背影,武松心脏便不由抽痛几分。
“不,我得想办法出去。”
他猛然抬起头,望着监牢走廊的尽头,神色有些许狰狞,心中恨恨地想,此番若是脱困,定要教陈六那厮毕生难忘。
武松握拳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一道道对策在脑中浮现又消逝。
贿赂县官?
先不论人家收与不收,他们兄弟二人自幼孤苦无依,连个远房亲戚都没有,哪还有多余的钱财,去打点衙门上下?
或许可以越狱......
武松锐利的目光,落向脖颈间的团头铁叶木枷,暗暗思忖:
自己天生神力,筋骨非凡,破开这个七斤半的小玩意不是难事,至于面前那几根臂弯粗的木质栅栏,在他眼里也和柳条无异。
可如此做的代价,只怕会连累了哥哥。
平日里,武大郎因为武松犯事,都要被传至县衙随堂听训,更不用说这潜逃之事,一旦官府查明真相,连坐之罪肯定跑不了。
就算带着兄长一起出逃,可他根本经不起路上的折腾。
又怎能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流亡日子?
无解之局......
武松喟然长叹,兄长待他恩深似海,自己绝不能再拖累他。
“或许可以将功赎罪?”
武松的眼睛猛然亮起,像极了濒临溺毙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自政和元年起,朝廷为了应对频发的起义叛乱,颁发新法“准归令”,言称被逼反的草寇流匪,可以通过立功改过自新。
以此功过相抵。
可是,武松心底很快就泛起绝望,苦闷地摇摇头,眼睛里绽放的神采又变得黯淡。
这事在其它地方尚且好说,但在清河县境内,哪有作乱的势力。
老县令杨德修在本县为官四十余年,两袖清风不染一尘,被百姓民众唤作“杨青天”,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声望。
曾经就有强人妄图抢夺清河县衙,但听说县令是杨青天后,那人立刻领着队伍一哄而散,最后还献来一盘金银,以示已罪。
杨德修非但分文未取,反将这些钱财散与贫苦民众。
有此般活圣人主政,治下又能生出什么乱子?
武松突然泄了力气般,瘫坐在硌人的草堆上,心头万念俱灰,表情麻木地盯着阴冷潮湿的监牢,只觉得胸口郁结着一口闷气。
逃,不能逃!
立功,也立不得!
自己还没来得及出人头地,让兄长过上好日子,当真要被贼老天逼迫至此?
此时门口火把的光亮,只能照亮半间牢房,却无法触及到武松的身边,过不了明日午时,等押送的官差准备好文书,他就要离开这片居住二十多年的土地。
此一去生死难料。
武松烦躁地用力晃了晃脑袋,枷锁上的铁链,也跟着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他切齿低语:
“该死!若非陈六那泼皮激怒我,说什么他家哥哥为民除害,不强似俺们兄弟二人,一个窝囊,一个鲁莽,我又如何能......”
“等等!”
武松倏然想起件怪事。
前几日,县北香火鼎盛的福德寺突然闹起邪祟,不少百姓深受其扰,甚至还有两名前往祭拜的善信失踪,数日也寻不见下落。
于是官府在城内张贴榜文,征召民间青壮,协同衙役共除灾厄,赏银颇丰。
陈六兄长擅使枪棒,先一步得知此事,加入了驱邪队伍。
而当时酩酊大醉的自己,因为与陈六发生口角,还没来得及揭榜,就被胥吏捉进了大牢。
错失这次机会。
想清楚缘由,武松懊悔不已。
这时,幽暗的走廊尽头传来铁链滑动声响,牢门被打开了。
继而传来脚步声。
一名狱卒领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跨过逐渐变暗的阶梯,在武松牢门前停下。
他惊喜又担心地扒住栅栏,昏暗的光线再度照亮武松的脸。
“兄长,为何来此?”
狱卒看了武大一眼:“半柱香时间。”
“多谢,多谢...”
武大朝狱卒拱手作揖,不住千恩万谢,目送狱卒离开后,才转身看向武松。
“二哥受苦了。”
见到兄长,武松悬着的心也暂时沉静下来,飒然一笑:“左右不过是去边疆走一趟罢了,兄长无需担心......”
“休要胡言。”武大打断他,继续道:“兄弟,你听我说。”
“邪祟的事情闹大啦,驱邪队死伤惨重,县老爷也束手无策,这正是你逃走的良机啊!”
“你只需向县老爷请命,脱身监牢,再择机远走。”
武大压低声音反复叮嘱:“县衙的差役,收了我二两银子,半柱香后,兄弟你只需在监牢闹出动静,自会有人去向杨县令禀明。”
“这......”
武松目瞪口呆的盯着兄长,心想自家哥哥何时变得如此圆滑了?
他稍作思量,觉得此事可行,随即眼珠一转,忙问:
“兄长,大宋律法规定,凡斗殴犯人若想免罪,须得到苦主谅解,你也知道我与陈六那厮的仇怨,他岂会轻易放过我?”
想到自己被押入大牢时,陈六大仇得报的神情,武松有些忐忑。
武大闻言,表情一下子激动了,挺直腰背,马上又捂住,弯着腰环顾一下四周,才又凑近一些。
“兄弟有所不知!”
他顿了顿,眼睛里泛着亮光,与弟弟对视,“正是那陈六亲自登门,求你出来斩除邪祟的。”
武松眼神一变,惊道:“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