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意不去

“什么?!”

“还傻愣着作甚?快派人去请大夫啊!”

宋氏大惊失色,脚步生风往院外去,不忘吩咐丫鬟,“你…你快快入宫去禀了贵妃娘娘,烦请她派个太医来府上。若有旁的人问起,就说是本夫人身体不适,请太医瞧瞧。”

“是。”

贴身丫鬟领命出府,其他丫鬟不敢分心,紧跟在宋氏后头,出了院子往海棠院去。

转瞬之间,人近乎走了个干净。

厅内,郁子衿僵硬地放下处于环抱状的手臂,神色难掩落寞。

“小姐,我们可要跟着去看看?”

桂月出声询问,对二小姐落水一事颇为好奇。

“不必了。”

“她…大抵也是不愿我过去的。”

“可是…”桂月不解,心想既知晓二小姐落了水,若是不去看望,只怕会落人口舌。

那头,郁子衿已然迈步出了前厅。

身姿僵硬,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似丢了魂。好几次脚步一歪险些摔倒,直瞧的人胆战心惊。

“小姐?”

桂月也懵了,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花朝没好气瞪她一眼,赶忙拉着人跟上。

……

与此同时,海棠院可是乱作一团。

郁静姝唇色苍白躺在榻上,昏迷不醒,任凭大夫的药一碗碗灌下去,都不见好转之色。

依旧满脸苍白,无甚生机。

外间,郁怀仁拧着眉坐在主位,身旁,宋氏满目忧愁。

往日活蹦乱跳、精灵古怪的女儿,如今安安静静躺在榻上,人事不省,在让人心绪难安。

“好好的,怎会落水?”

宋氏担心不已,唤了贴身丫鬟到跟前盘问,“你且将前因后果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丫鬟吓破了胆,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身子抖个不停。

“前院里梅花开的正好,小姐一见便心生欢喜,想着大小姐定然也喜欢,便爬上了假石,想折几枝送去给大小姐。”顿了顿,丫鬟战战兢兢道,“谁曾想那假石上有青苔,滑溜的很,小姐脚下一个不稳,便跌进了池塘里…”

“蠢货!”

宋氏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呵斥:“你们是死人不成?就眼睁睁看着二小姐爬假石!”

“不过几枝梅花罢了,吩咐小厮折来就是,为何不拦着点二小姐?!”

丫鬟头埋的更低,半晌,吞吞吐吐道:“夫人恕罪,奴…奴婢原也是拦了的,小姐却说大小姐好似对她有些误会,她想亲自折了送去,更…更显诚意。”

“小姐还说,本就是她抢了大小姐的位置。若非如此,大小姐也不会同老爷、夫人置气。”

“大小姐在乡下受苦,她却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小姐心里过意不去。”

一番话,听的宋氏眸中泛泪,整颗心狠狠揪起。

这丫头…如何这般多想。

即便子衿回来了,她也是侯府的二小姐,何至于如此小心、卑微?

说到底,怪她。

是她太粗心,只顾着高兴亲生女儿回府,无意间冷落了这丫头。

“唉…”

宋氏摇头叹息,心里却是极熨帖。

一旁,郁怀仁皱着的眉头不知何时松开,欣慰地点了点头。

“夫人,太医来了。”

丫头领着太医匆匆而来,见礼后,遂进了内间为郁静姝诊脉。

“二小姐只是呛了水,再加上身子弱,才一时半会未醒罢了。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吩咐人熬了药喂下,估摸着明日便可好转了。”

“多谢许太医。”

得了太医的准话,宋氏总算放心,示意丫鬟拿了银子奉上,客气一番亲自将人送至院外。

抬头望去,天上竟不知何时飘了雪。

宋氏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雪花往下落,思绪渐渐飘远。

一晃六年……

尤记得子衿幼时被送往槐县那日,天气也好似是这般飘雪,冷的刺骨。

一旁,丫鬟低声提醒:“夫人,外头冷,还是先回屋去吧。”

“罢了,进屋吧。”

——

“小姐,落雪了!”

桂月正扫着院子,抬眸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

屋内,郁子衿听到动静抬起头,透过窗匆匆看一眼漫天雪花,平淡无波地移开视线。

花朝正煮着茶,见状,忍不住问道:“小姐不喜欢雪?”

郁子衿并未立刻回话,复又抬眸,认认真真地盯着雪看了好一会儿。

久到花朝都快要忘了这茬,手上动作麻利正换着茶汤,方听得三字坚定入耳,“不喜欢。”

冬日里本就冷,落雪过后更是冷的彻骨。

温热的血撒在地上,不一会儿凝固冻住,只留下深褐色的斑斑点点,若不仔细看,当真瞧不真切。若非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无时无刻提醒着发生了何事,郁子衿当真要以为是梦一场了。

可天空不知何时又落了雪,洁白一层层铺撒在地上,竟是将那不明显的深褐血迹也遮了个干干净净。

等雪更厚些,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滋味也没了。

只余白茫茫一片,平整而圣洁。

郁子衿陷入回忆里,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坐在桌前。

花朝察觉不妥,不着痕迹转了话题,“小姐明日便要学规矩了,夫人说若是学得快,便能去参加伯爵娘子的寿宴。”

“自然是要去的。”

郁子衿回过神,悠悠回一句。

她若想成事,自然不能只缩在侯府这一亩三分地。只有走出去,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

第二日起,郁子衿便开始专心学规矩,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竟是罕见地觉得充实,好似忙碌起来,心境也不同以往焦灼。转眼一月过去,她行事举止已然大变样,若不仔细端详,同那些世家小姐也是没差的。

宋氏瞧着满意的很,也真允了先前所言,让她一同去参加伯爵娘子的寿宴。

只是出发前,又不免仔细叮嘱:“莫要担心,凡事有我在。只是…若有人问起幼时,便言是因体弱才养在槐县几年,可记住了?”

“女儿记下了。”

郁子衿眸光微闪,点头应声。

见她乖巧应下,宋氏满意地点点头,眉心却依旧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