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大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方才那一切,难道只是梦境?小羡猛地用力扯开胸口衣物,只见心窝处,一枚极其微小的榆树印记清晰浮现。原来并非梦境!
小羡匆忙爬下树墩,奋力用手挖掘“娘亲”所指之处。雨水与血水浸润的泥土,被他迅速刨开一尺有余,一卷玉简霍然出现。玉简散发着幽微光芒,小羡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出,紧紧抱于怀中。
他抿了抿嘴唇,抬手拭去泪水,随后双膝跪地,望着大榆树墩,心中虽告诫自己要坚强,可泪水仍不受控制地潸然滑落。毕竟,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哭了片刻,小羡再次擦干眼泪,朝着大榆树墩郑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而后起身。他虽对根骨、修行以及功法的含义懵懵懂懂,但他深知,那与娘亲模样别无二致的女子,赐予了他难以想象的大恩大德,如同再造,她就是自己的娘亲!
“我余羡在此立誓,定会为您报仇……娘……”余羡喃喃自语,仿若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娘亲在他脑海中留下的话语,他将铭记终生,永不遗忘!
捧着玉简,余羡转身快步朝家中奔去。所谓的家,不过是一间简陋的小茅草屋,四周环绕着一圈篱笆。母亲患病的那几年,家中能变卖的物品皆已变卖殆尽。屋内仅剩下一张板床、两个凳子以及一张饭桌。
说起来,那些村民其实心地并不坏。失去双亲的小羡,一直以来都得到村民们的关照。东家给一口吃食,西家递一个鸡蛋,刮风下雨致使房屋漏水时,亦有汉子前来帮忙修缮。正因如此,年仅十岁的小羡才能磕磕绊绊地长到十三四岁,学会了独自抓鱼捕猎、采药摘果,得以自力更生。
只是今日,官兵前来,情况便大不相同了。在百姓眼中,官兵犹如天威,他们要砍伐大榆树,村民们又怎敢阻拦?那岂不是嫌命长了?百姓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罢了。
余羡心中并不怨恨村民,他只痛恨那些砍伐大榆树的官兵,以及斩断榆树、刨树挖珠,最后甚至将树干收走的老道!
回到家中,余羡坐在床板上,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娘亲留下的玉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系着碧绿丝线的玉佩。玉佩之上,以古篆刻着“榆生”二字。回想起娘亲的叮嘱,余羡知晓,这定是那块保命玉佩。虽不知其功效究竟如何,但既然是娘亲所留,他自当贴身妥善保管。
思索片刻,余羡将绳子直接挂于脖颈,把玉佩置于胸口。随后,他全神贯注地看向玉简,只见《引气篇》三个大字闪耀着熠熠光辉。
“世间有灵气,万物皆可引,润经脉,通五脏,祛杂质,炼根骨……”余羡依循文字所述,自然而然地盘膝而坐,双手轻放于双膝,全身放松,目光凝聚于眉心一点,开始静心感悟天地间的灵气,并尝试将其引入体内。
刹那间,一点白光浮现,紧接着星星点点,转瞬之间,满屋皆是淡淡的白霞。闭目凝神的余羡,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些天地灵气的存在!只是,依照法门,他虽能看见灵气,却不知该如何将其收取至体内。
余羡虽年仅十三岁,但自母亲卧病在床起,直至如今,他实则已独立生活了五年。从八岁时踩着板凳,艰难够着比自己还高的灶台烧火做饭,到十一岁便勇敢上山采药、学人下套捕兽、攀爬高树采果,其间甚至数次遭遇大兽,有一回从斜坡滚落,险些丧命。这般经历,使得他的心性与胆魄早已沉稳坚毅。
故而,他并不急躁,继续默默默念口诀,持续感应灵气。四周的灵气愈发浓郁,闭目所见,整间屋子皆被白光笼罩。那些灵气似是欢快雀跃,四处飘动,皆因被余羡引来过多。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白光点仿若好奇一般,缓缓凑近余羡,来到他的眉心,与他的目光交汇。
“来。”余羡心有所感,一切仿若水到渠成。他轻声低语,这几个白点闻声,猛地向前一冲,径直没入他的眉心。而后,屋内其余白光仿若受到召唤,蜂拥而至,环绕着他不停没入。
刹那间,一股股清凉、温润、舒适之感充斥全身。引气入体,大功告成。初次引灵气入体洗涤凡躯,仅仅一炷香的工夫,余羡便察觉到体内有了些许膨胀之感。
《榆心练气引气篇》中明确记载,引气入体,洗涤身躯时不可贪多,否则一旦胀破,哪怕只是轻微胀裂经脉,都会对身体造成难以弥补的极大损伤。显然,娘亲极为担心余羡贪多冒进,故而写得极为详尽,并着重标注。
不过,娘亲倒是多虑了,余羡自幼便明白,人不可贪婪,贪婪必致险难。或许冒险能收获丰厚回报,但多吸些许灵气,绝非什么大回报,反而风险极大,委实不值得冒险一试。
于是,余羡微微抬手,缓缓睁开双眼。四周光芒依旧,小屋还是那座小屋,并未出现什么白霞光彩,只是空气较先前清新了许多。
余羡跃下床榻,感觉自身身体轻灵了不少,四肢力气亦显著增强,且皮肤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灰渍。他伸手触摸灰渍,只觉其粘稠且带有异味,却仍不禁露出笑容,暗自思忖:“这便是我体内的杂质吧?”
引气篇提及,人体内杂质繁多,覆盖灵根,堵塞经脉,玷污气海。唯有不断引灵气洗刷,化为通透肉身,体内方可凝气,即留住灵气,并产生种种奇妙威能,诸如……法术!
故而,尽管身上看似脏污,余羡心中却颇为欣喜。他跑到院中,轻松提起一桶水,相较以往,力气足足增长了一倍有余!他单手拎着以往需双手才能提起的水桶,目光坚定如炬。他坚信,自己定会日益强大,终有一日,会比那老道更为强盛!
清洗干净身体,天色恰好破晓,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昭示着崭新的一天来临。与此同时,亦代表着余羡的新生。
大榆树虽已被砍倒,但大榆树村依旧是那个大榆树村,似乎并未有何变化。然而,少年却已截然不同。
他如今能够轻松上山采药、捕兽,采摘菌菇、野果,下河捉鱼。甚至因力气愈发增大,爹娘留下的半亩山地,即便无耕牛相助,他亦能独自开垦,借来种子播下,种上粮食。他终于无需再忍饥挨饿,能够一日三餐……饱腹!
日复一日,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一年。
少年正值长个子的关键时期,在能够自力更生吃饱饭的情形下,自然不断抽条长高。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高已仅比寻常汉子矮半个头。
这一年里,余羡一日两次的引气入体,从未间断。
此刻,在那间草屋内,余羡正在进行第七百三十一次引气入体。灵气依旧持续不断地洗涤着他的身躯,只是身体排出的杂质已微乎其微,几乎难以察觉。
此刻,余羡的体内,经脉已然通透,筋骨坚韧无比,一条淡绿色的灵根散发着温润光芒,从丹田气海,径直通向灵台识海。他已然明晰,娘亲以自身元神的全部力量,为他铸就了这条灵根……一条本应只能天生的灵根!
而他的气海,更是晶莹剔透,已然完全具备了凝气的条件!只要余羡愿意,此刻便可在引气入体的同时,将灵气凝聚于气海,从而踏入修行界入门第一境——凝气境!
一旦迈入此境,有了灵气在体内掌控,他便不单是力气比常人稍大、速度比常人略快了。他能够调动灵气,施展一些小巧法术,甚至可凌空飞翔数米之远!
但余羡并未贸然行事,依旧缓缓睁开双眼,没有即刻进行凝气。
凝气与引气截然不同。聚灵气入气海,成就凝气境初期,必须全神贯注,心无旁骛,静气凝神,全身放松。否则,一旦凝气失败,那海量的灵气必将狂暴失控,甚至引发爆炸,届时他即便不死,亦会重伤,且丹田气海彻底损毁,从此沦为废人!
此乃修行界的第一道难关!故而,余羡对此务必慎之又慎。
他深知,在家中冲击凝气境太过危险,万一有村民前来打扰,后果将不堪设想。尽管身上已不再脏污,余羡仍习惯性地清洗了一番,随后关上房门,拿起砍柴刀,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大榆树村乃是山村,四周环山,仅有两条道路通往外界。余羡出了家门,与几位相遇的村民打过招呼后,便径直往后山而去。
三个月前,他在后山深处捕猎时,偶然发现一处山洞。洞内空空如也,并非大兽巢穴。如今前往此处突破凝气境,倒是极为安全的选择。
沿着村民猎户踩踏出的小道前行,直至道路渐渐模糊,余羡继而踏入人迹罕至、寻常村民绝不敢深入的深山老林。
老林深处,有大兽出没,有毒虫潜藏,更有各种难以预料的危险。不过,自余羡引气之后,力量与速度皆远超常人。村里需两个大汉才能搬动的大石碾,他咬咬牙,便能独自举起!
正因如此,他的底气颇为充足,往日不敢深入的老林,如今亦敢涉足其间,也正因如此,才得以发现那处山洞。
又行了两个时辰,山林间鸟叫虫鸣,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显得颇为昏暗。余羡终于来到那处山洞。
望着山洞,余羡神色警觉,握紧手中砍柴刀。三个月未曾前来,谁也不知这山洞是否已被大兽占据。不过,四周并无臊味,亦无虎豹豺狼的气息,这让余羡稍稍宽心。
但他仍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有蛇虫毒物,它们亦偏爱这些阴暗山洞,极有可能在此安家。
余羡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只见洞内依旧干燥,并无大兽盘踞,亦无毒虫筑巢。然而,他并未贸然深入。
突然,他幡然醒悟。深山老林之中,山洞虽常见,但如此干净、整洁,且隐蔽性极佳,又无野兽占据的山洞,着实不应存在!这山洞,恐怕是有主之物!
念及此处,余羡转身欲走。可引气入体、凝练一年肉身的他,听力已极为敏锐。此刻,不等他转身,洞外便传来一阵极为细微的脚步声。
怎会如此凑巧?自己刚欲离开,洞主便回来了?余羡眉头紧皱,心中揣测洞外之人究竟是谁。可以肯定,绝非大榆树村的猎户,因他们绝不可能深入至此。
此刻出去,必然会与那人碰面。而能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拥有如此一处山洞之人,恐怕亦非寻常之辈。
余羡目光闪烁,紧紧握住锋利的砍柴刀,缓缓退至山洞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