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元和四十七年春,一月初十,初春依旧满目清白,一夜之间,宋氏府邸,人去楼空,是日,昭都百姓,人心惶惶,后,荣和皇太子祁奚,以通敌叛国之罪连夜逮捕宋氏一族为由,平息此案。
大凉元和五十三年冬,元和帝驾崩,荣和皇太子即位,改国号盛安,太子正妃王氏为正宫皇后,生母王氏为太后。
雪落昭都,飘扬飞舞,不过十一月初,竟也开始下了雪。
“今日,举国同庆,楚兄何不前去城墙之下,一睹这皇室尊荣,盛世繁荣?”
男子缓缓拿起木桌上的茶盏,递到嘴边轻轻吹开浮沫,轻笑一声,又将茶盏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似是漫不经心开口:“今日就不去了,茶喝多了,困了。”
“楚兄当真不一同前去?如此盛景,怎不以景附诗呢。“
男子脚步不停,挥挥手,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真奇怪,别人喝茶都是愈发精神,这人怎的还困了。”那人思索着,此时听着街上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走出,便听有人呼喊道:“快!快!走啊,新帝携新后一同在登鵲台赐福呢。“
一边,“男子”脚步缓缓,往人群反方向走,不时被人匆匆一撞,却也不恼,不知绕了几个弯,才在一处不起眼的木屋前停下。
手指在木门前轻叩,两声重一声轻再重。
木屋门从里被缓缓拉开,女人眼神却格外清明。眼神往左右一扫,“进来吧。”
二人进入里屋,清贫简陋的屋舍,却被打扫得一丝不苟,面对面在木桌前坐下。
“李娘子。”
方才还是男子声音的楚淮陡然竟成为了一个女子清丽的声音,假面被撕开,露出女子真实的容貌,颜若桃李,女子毫不顾忌捡起那被扔在地上,落了灰的破旧服饰,自顾自到更里边换上。
总说衣衬人美,可到了宋知意这里却是不同的。
沉默半晌,见着宋知意在对面坐下,终是李娘子先开了口:“若…”
“李娘子,我会小心的。“宋知意神色认真,打断李娘子接下来的话,似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一般,道:“否则,我宋氏一族可都白死了。”
李娘子沉默半晌,从兜里掏出一粒乌黑的药丸,“非必要,不许用。”
宋知意笑着接过,解下头上系的松散的发带,乌发如墨,又用木簪重新将一头乌发系上,宋知意本就长的美,华丽或素雅,都令人无法忽视的美。
“好了,去吧。”李娘子撇过眼,看着院内,宋知意缓缓走出木屋,又听李娘子道,“娇娇…小姐。”
宋知意脚步一顿,没回头,继续往前走,直到看不见,娇娇?或许从前是。
风雪依旧,宋知意不过片刻又回来。
果然,赐福典礼结束不过片刻,一群官兵撞开这陈旧的木门,木门应声倒地。
“臭婆子,今日新帝赐福仪式就不与你多加计较这藏人之罪了。”那带头的官兵色眯眯的盯着宋知意,却被另一着官服的年轻人呵斥:“张大人。“
“下官在。”
“皇宫新帝登基,新旧宫女交替,人手紧缺,还不快带走。”温行止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宋知意将头埋低,手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泪的眼睛,掩住的嘴角的笑意,又急忙在手中比划。
“原来是个哑巴。”
李娘子流下两行泪水,竟是直直跪下,天寒地冻,抓住了温行止的袖子,声音沙哑:“大人,大人。”
张崇竟是几步上前,一脚踹开李娘子,“去去去,几日前皇宫便张榜,宫内人手紧缺,需满十五岁到十六岁未出阁少女,你这可倒好,偷偷藏人,可是不尊。”
“大人,大人。”李娘子哭的眼睛通红,不住求情,“我家阿欢天生哑巴,求大人放过吧。”
温行止冷眼看着,转身拂袖离去,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隔壁徐娘子幸灾乐祸,看着官兵将宋知意带走,才扭着腰肢,不屑一顾道:“李春花,半月前,你那孙女才回来,我家孙洋便前来提亲,没想到你竟将他赶了出来,害我颜面扫地,这下好了,这阿欢得去阎罗殿喽。”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官兵将人塞入马车,宋知意这才看见马车内还有几名哭的眼睛通红的少女,车轮滚动,似乎经过重重关卡,才将人带入一处殿内。
“明日,会有女官嬷嬷前来择选,今日便好好歇着,待到年满,届时荣华富贵必不会少了尔等一分一毫。”
话落,便有人匆匆走入,只是淡淡看了眼温止行,也不行礼,那人软剑藏于腰封之中,若不细看,当真看不清的,宋知意视力极佳,纵使光线昏暗,也能看清那侍卫腰间略微摇晃的黑玉。
黑玉?褚渊之?
张大人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弯腰拱手,“温大人,可是丞相有事相商?”还未等温止行开口,接着道:“此处便由微臣处理吧。”
那人是褚丞相身侧的穆言侍卫。
温止行深深瞥了一眼张崇,眼神似不经意间扫过后排女子的宋知意,随即转身离去。
夜深人静时分,窗台被合上,被刻意安排在最角落一人独居的破厢房内,女子静坐木桌前。
黑影陡然出现在面前,熄灭了窗台上仅余的烛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里。
“师兄果然没有失约。”
“娇娇。”
二人异口同声,互相直视对方。
温行止自顾自坐在宋知意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似是无奈又妥协一般叹了口气,“你还是来了昭都。”
又是一阵沉默。
宋知意单手撑着下颚,“师兄。“
温行止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顿,便听宋知接着道:“师兄答应我的承诺可还作数?”
没等答复又接着说:“我想见褚渊之。“
“娇娇。”温行止只定定看着她,“一年前你从药阁不告而别,可是去寻了当年的证据。”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你可知,这几年我到处都寻你,却遍寻不到的心情,我从第一眼便知晓那就是你,如此危险的事你竟还贸然闯入,你知我入仕…”
“温大人。“宋知意眼神毫无温度的看着温行止,“您可以选择帮或不帮,您知道的,就算你不帮我见褚渊之我还会有办法,还有您错了,我如今只是药阁弃徒。”
温行止在此刻竟对面前的人感到无比的陌生,曾几何时,小姑娘的眼中比黑夜里的繁星更为绚烂,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师父可是最疼你的。”
宋知意安静着不答,答案昭然。
“为何?”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闭上双眸,空气寂静。
“三日后,我带你去见褚渊之。”
“多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