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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登樓觀百川,入海即入我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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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昨日去看门人郑大风那边送完最后一封信后。郑大风无奈的告诉他,因为某些原因,目前暂时不会有人把信寄往小镇。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陈平安也算是无事可做了。
这不今天一大早陈平安就赶了个早集,想看看有啥新鲜玩意儿。他买不起有啥,不还有个暴发户崔大爷么?临行前崔大爷听闻郑大风那边的事情后略微一撅屁股就知道为啥了。于是给了几袋世俗金银给陈平安让他自己买点该买的。然后崔大爷就跟往常一样偷偷的溜出小镇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此时正无所事事逛着早市的陈平安,左看看右看看,不管是各种本地的特色小吃还是一些新奇玩意儿少年也只是多看了看。哪怕他身上有金子银子铜钱各一袋他都没有想买的欲望。毕竟穷惯了,突然掉下来这么多钱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咋花。
而且要知道外边的那些传说中的神仙钱可在这边不好使,其一毕竟小镇里的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小镇更是没有听过这个概念。其二就算你真把外边山上的神仙钱拿给他们这些山下人看告诉他们这就是传说中山上用的神仙钱哩,就这一枚小小的白白雪花钱就能抵得上十万两白银!你觉得哪个会信?哪个不把你当傻子看嘛?所以也不能怪崔大爷不给他先生花实在是这玩意儿不好使嘛。
这不陈平安逛着逛着,诶嘿,遇到了两个老熟人。
此时咱们那位青衣少女正低着头一手一个默默啃着大肉包。
而她前面呢,走着一个一手扶额满脸生无可恋的中年五短汉子。
此时汉子眼前一亮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马停步直接开口道“你,你,我想想你就是上次被我赶走的那个家伙吧?”
而在后边默默低着头啃着大肉包的青衣少女直接脑袋撞上前面的突然停步的汉子,手中两只啃了一半的肉包都脱了手,好在少女眼疾手快一手一个迅速捞住两个肉包刚张大嘴准备继续啃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面前的一脸惊讶的陈平安。
然后她好像是被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赶紧往自己身上上下看了看想快点把两只各啃了一半的大肉包藏起来。但是找了半天发现没找到,突然间少女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转过身一个接一个的把肉包塞进了自己嘴中。随后她就尴尬的就那么“肿”着两块脸蛋尴尬的看向陈平安。然后还小手轻轻抓弄着衣角,装作着很忙的样子。没想到因为拿着大肉包手上全是油,弄得衣角上都是油渍。正当她胡乱的用手想弄掉的时候没想到把油渍弄得更多了。然后她好像是认命了一般直接大大方方微笑的看着面前的少年。虽说嘴里含着两个肉包已经开不太出来有没有笑,但还是能略微看到变成圆形的嘴在使劲翘起来。
虽然少女已经尽力想让自己在少年面前变得淑女一点,温婉一点但好像是今天运气不太好。总是能以意想不到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样子出糗。
陈平安满脸涨红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去上升的嘴角,轻轻对面前的汉子点了点头说道“阮师傅,你好”
看这样子,那位一直在心上人面前出糗的姑娘十有八九就是阮师傅的闺女啦。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这对父女的容貌简直是,不能说一样吧,只能说是毫不相干。不过还好,幸好父女俩长得不太像。
而这个被陈平安尊称为阮师傅的男子,便是那位来到小镇没过多久,就搬迁至南边小溪畔开设铁匠铺的匠人。此刻,他正皱着眉头向陈平安发问:“刘羡阳这大爷最近两天怎么都不见人影来打铁啊?”
陈平安听到这话,连忙想要替刘羡阳辩解几句。可谁知话还未出口,阮师傅已然面色一沉,冷声说道:“你赶紧去给那小子带个话,告诉他今天要是再不露面来见我,明天起就甭想再来我家铺子干活儿了!”
陈平安一听,顿时心急如焚,赶忙说道:“阮师傅,实在不好意思,刘羡阳他家突然最近有点状况实在是……”
谁料阮师傅根本不容陈平安把话说完,便粗暴地打断道:“那是他自个儿家里的破事儿,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陈平安本来就不善于与人争辩和表达,这会儿直接就愣住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本来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色此刻又占据了满脸。他心里焦急万分,但嘴巴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深怕自己越说越错,反而好心办坏事。毕竟,对于阮师傅那直来直去、毫不留情的火爆脾气,他可是亲身领教过不止一次的。
此时咱们那位正在好不容易嚼着嘴里的肉包子的青衣少女正准备为心上人说点好话的时候,刚准备张嘴的时候却被汉子毫不留情的直接打断“吃你的包子去!”
此时少女眉毛一皱,满脸委屈,正准备含糊不清的诉苦的时候,汉子却是一点机会不给直接转身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没办法少女只得给陈平安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一边嚼着嘴里的包子一边双手轻轻提溜着裙子角快速跑开了。
在少女为了追赶自己父亲跑远后,少年才松开了使劲捂着自己嘴巴的双手放声大笑了好一会儿。没办法今天的少女确实是有点滑稽了,不过少女可能不知道,在少年眼中她其实一直是那晚流着口水呆呆看着他的模样。所以不管她再怎么出糗,少年恐怕都不会觉得有啥意外了。
之后陈平安又逛了会儿觉得没啥意思,就买了早餐往家走。当陈平安来到自家宅子时,抬眼便瞧见刘羡阳正蹲在自家那低矮的墙头上,半边身子都倾斜向了宋集薪家的院子。只见他神情专注、全神贯注地偷听着里面的动静,仿佛完全沉浸在了那个未知的世界里。
看着这一幕,陈平安心中不禁暗叹,有时候他真觉得刘羡阳这家伙实在是太欠揍了。不过念及两人多年的交情,他还是好心地上前提醒道:“刚才我在路上碰到阮师傅了,他让你今天就赶紧去铁匠铺子帮忙呢,还说了如果今天看不到你的人影,就要把你给辞退啦!”
然而,此时的刘羡阳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随口应道:“哎呀,别急嘛!像我这样手脚麻利又能吃苦受累的好徒弟,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呀!阮师傅也就是嘴上说说狠话罢了,就算我明天再过去,肯定也没啥关系的。”
陈平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跟你讲啊,这次阮师傅可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哦。”
听到这话,刘羡阳顿时变得有些烦躁起来,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知道啦知道啦!我等会儿就去还不行吗?别在这儿妨碍我做正事儿!”
说完之后,刘羡阳继续将注意力放回了宋集薪家的院子里。而陈平安则默默地转身离开,手里拿着为黑衣少女准备的早餐。他先是走到黑衣少女所在之处,将大部分的早餐送了过去,然后才折返回来,把剩下的三个包子直接递给了刘羡阳。最后,他自己只是轻轻地咬着手中仅有的那一个包子,慢慢地咀嚼着。
刘羡阳风卷残云般地将所有肉包消灭殆尽后,心满意足地一抹嘴巴,然后压低声音对陈平安说道:“嘿,你可不知道,就在刚刚,那宋集薪家里来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呢!依我看呐,如果我没瞧错的话,这人十有八九就是现任的官窑督造官大人!想当初他身着官服来咱这龙窑视察的时候,那姚老头觉得你们这帮学艺不精的学徒太碍事,压根儿就不让你们露头涨涨见识。但我可不一样,姚老头不仅让我出面,还给那位大人现场展示了一番何为‘跳刀’绝技呢!”
听到这里,陈平安不禁笑出声来:“这新任督造官偏爱宋集薪,在咱们小镇早就不是啥秘密了,你在这儿瞎琢磨个啥劲呢?”
然而刘羡阳却是一脸愁容,忧心忡忡地叹气道:“虽说那宋集薪只是个小白脸,论样貌、本事肯定都比不过我。可要是稚圭看上了这位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官老爷,那我的胜算可就小得可怜啦!一旦真发生这样的事,到时候你的未来嫂子就要跟着别人跑喽,那我该怎么办呀?还有你,又能如何是好呢?”
陈平安一脸无语的走向屋子里心中只想说“还我如何是好,跟我有个屁的关系。稚圭她要真能跟别人跑了算我输好吧~_~”
此时屋内身着一袭黑色衣衫的少女静静地端坐在桌旁,她那纤细而笔直的腰杆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钢棍支撑着,一动不动。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刀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整个人宛如即将面临一场生死之战般如临大敌。
晶莹剔透的汗珠从她白皙的额头上缓缓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桌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渍。然而,尽管她看似有些紧张,但那双明亮的眼眸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透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渴望。
站在一旁的陈平安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向来镇定自若的少女流露出如此神情。此刻的她,身体虽然绷得紧紧的,充满了戒备之意,但那熠熠生辉的眼神却让人无法忽视。
陈平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门槛那里才停下脚步。这时,少女突然开口问道:“你可知道隔壁房间那位客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陈平安连忙回答道:“刚刚听刘羡阳说,好像是咱们小镇如今的窑务督造官呢。他人看上去还挺和气的,刚刚就在巷口那儿,见我迎面走来,还主动给我让了路。”
听完陈平安的话,少女冷笑一声,说道:“往往就是这种表面和善的人最为可怕。”
陈平安一脸疑惑地望着她,显然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看法。只见少女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问道:“如果一个人行走在路上,偶然瞧见路边有一群蚂蚁,他会不会抬脚就踩上去?”
陈平安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这个嘛……像顾璨那种家伙肯定会这么做的,他老是喜欢拿着水去浇灌那些蚂蚁窝,或者干脆捡块石头把蚁窝的出口给堵起来。要是刘羡阳心情不太好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来。”
听到这里,原本期待能得到满意答案的黑衣少女不禁一阵无语,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陈平安这番天真无邪的话语。
陈平安突然咧嘴一笑,“宁姑娘的意思,其实我懂了。”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讶异之色,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真的假的?”那语气之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陈平安则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觉得姑娘你刚才所说的话里包含着两层深意。第一层呢,就是说咱们这座小镇上的普通百姓们,在你们这些从外地而来的人眼里呀,就如同那些在脚底下忙忙碌碌、爬来爬去的小蚂蚁一般微不足道。而这第二层意思嘛,则是在外来之人当中,其实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像那个苻南华还有蔡金简,他们在顾璨那样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看来,或许只是能够随意掌控蚂蚁生死的存在。有时候觉着这些小蚂蚁挺有趣的,便逗弄一番;可要是看它们不顺眼了,也能毫不留情地一脚踩死。
然而,那位来到我们泥瓶巷的官老爷却与他们大不相同!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事作风,都十分符合其尊贵的身份地位,因此表现得格外客气有礼。宁姑娘,我说得对不对?”
听完陈平安这番条理清晰的分析之后,少女不禁好奇地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琢磨出这么多门道儿来的呢?”只见那少年挠了挠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开玩笑似的回答道:“可能是因为之前我捡回了一条小命吧,经过这么一遭啊,我的脑子好像突然之间变得灵光了不少!”
此时的黑衣少女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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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宋集薪屋子内
只见一位身着白袍、腰间束着玉带的英俊男子静静地站立在宋集薪的房间之中。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庞白皙如玉,剑眉星目,气质非凡。此刻,他正缓缓地环顾着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和嫌弃。
终于,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说道:“姓宋的那个玩意儿他就给你安排了这么个寒酸地方?这哪里像是人住的屋子!”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责备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而站在一旁的宋集薪听到这话后,嘴唇紧紧抿起,一言不发。他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似乎想要掩饰内心的不安和委屈。
此时,那个伶俐乖巧的婢女稚圭早已察觉到气氛不对,很是识趣地悄悄躲进了自己位于偏屋的小房间里。她心里明白,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进来。
要说起这宋集薪的身世,在这座小镇上可谓是人尽皆知。据说前任督造官宋大人因为业务能力不佳,未能造出令朝廷满意的御用贡瓷。不过好在他还有那么一点苦劳,最终才得以留下一座廊桥作为功绩。然而,这位宋大人在离开京城返回此地时,却留下了宋集薪这么个私生子,并仅仅只为其购置了一名贴身丫鬟来照料日常起居。
至于那位接替宋大人职位的新任督造官,则据说是宋大人的好友。而且同样令人感到蹊跷的是,这位新上任的督造官竟然也姓宋。如此种种,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事情背后真正的真相究竟如何。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其实也未必能看的清楚!
宋集薪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来自京城、气势凌人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厌恶和反感。或许是因为恨屋及乌吧,他对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好感可言。
尽管在婢女稚圭面前,宋集薪表现得胸有成竹,似乎对于即将离开家乡这件事情毫不在意,显得从容不迫,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少年强烈自尊心的驱使罢了。
那个京城男人见状,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嘲讽道:“罢了罢了,那姓宋的酸秀才啊,一直以来都是那种谨小慎微的性子,根本就不像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反倒更像个扭捏作态的娘们儿!要不是这样,上头又怎么会派他到这么个鬼地方?”
听到这番话,宋集薪的眉宇间瞬间阴沉下来,一股怒火在心底燃烧。然而,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紧紧握着拳头,暗暗咬着牙关。
这时,那男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少年用来储藏物品的大箱子,嘴角微微一撇,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然后缓缓说道:“在来此地之前,我已经去见过老龙城的苻南华了。
嘿,那家伙可真是个人才啊!居然在这么个小地方都能差点把自己的道心给弄崩碎喽!至于你跟他之间的那笔买卖嘛,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反正最后是赚是赔都由你自个儿承担,我才懒得去管这种芝麻绿豆般大小的破事儿呢!反正一句话,你自负盈亏,我不掺和一点。”
然而,在离开此地之前,你务必要随我前往那座廊桥一趟。到了那里,给我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数个,如此一来,你就在没什么要做的事儿了。随后,乖乖与我一同归家,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安安稳稳坐在属于你的座位之上。就是这般简单明了,不知道你这种猪脑子能不能听得懂?”
“听自然是听得明白的,宋大人您这番话语虽说不上多么复杂难懂。”那位少年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讥讽之意,不屑道:“可问题在于,凭什么要我照做?”
听闻此言,那个男人不禁轻笑出声,缓缓转过身来,这可是他首次正眼打量眼前这位少年。紧接着,他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姓宋的那个娘娘腔居然夸赞你天赋异禀、才华出众,这样的评价还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么现在,你不妨大胆猜测一下,看看我究竟凭借着什么,能让你听命于我?”
倘若仔细观察一番,便能察觉到这二人之间竟存在着几分相似之处,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情都有着微妙的共通点。
此刻,宋集薪心中的怒火愈发熊熊燃烧起来,但他却始终强行忍耐着,没有当场发作。而那个男人显然也不想再继续兜圈子卖关子了,于是玩味十足地说道:“到底凭什么?哼,很简单啊,就凭着本王乃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天大倒霉蛋儿,更为关键的是,我竟然会是你这臭小子的亲生叔父!”
刹那间,宋集薪只感觉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整个人呆若木鸡,内心深处掀起惊涛骇浪般的震动,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变得毫无血色。尽管如此,他依旧咬紧牙关,强作镇定,将所有情绪深埋心底,选择继续隐忍下去。
白袍男人对此视若无睹转身望向窗外微微一笑“因为本王也是宝瓶洲当之无愧的武道第一人!”
此时男人突然好像是想起此地还坐镇一位儒家圣人,满脸不屑的说道“若不是身处此方天地,老子一只手就能捶杀你齐静春之流的三教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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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学塾内,齐静春正闭着眼静静的听着台下稚童们的读书声。
听闻男人如此狂妄话语齐静春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哪怕是之前因为要护着小镇无法发挥出完整实力,他都能随便把男人按着地上打。而现在小镇天劫已经被彻底解决,齐静春若要是再出手,怕是都得被那些真正的山巅之人嘲笑他齐静春只会欺负一个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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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寫與貳零貳肆年拾貳月拾日拾十一點整
——朱顏斂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