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欺之以方

苏绰面色肃然,随之向前拱手慨然一叹:

“高军主来此的原因也便是我来此的职责所在了!”

高欢闻言与苏绰对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笑意中看出了眼神蕴含的意思。这时却有另一人开口搭腔道:

“两位俱是不爽利的性子,我等行伍中人为国杀贼便是,何必要整出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高欢歪着头看向开口的李虎,咧嘴一笑:

“文彬说的极对!行伍中人但求为国杀贼、青史留名而已。我们今次往援怀荒便是如此,那柔然沉寂多年,今次却突然敢寇城犯边……”

顿了顿,高欢看向一旁正支起耳朵认真倾听的独孤如愿,颔首微笑接着道:

“我们便是假设阿伏干部落的突袭是因为今年天灾,他们的牧民生活难以为继,所以进行的一次军事冒险行为。但是怀荒此次的损失我想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吧?”

独孤如愿面带肃色搭话道:

“据后来战报记录,怀荒被夺五千余石麦豆、绢帛两千多匹、马牛羊等牲畜上千头。还有,镇民被掠走好几百人。”

“是的,仅上报的记录便有这么多的损失。怀荒镇近些年一向困苦,陡然之间镇中少了这么多物资丁口,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可想而知。再加上,柔然现任可汗阿那瓌自从继任起便不时有惊人之举传出,他大力改革柔然原有制度,学习北魏推进汉化,毫无疑问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开拓之主。

你们觉得,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柔然之主在怀荒镇兵少粮乏,士气萎靡不振的时间里会不想着做些什么吗?”

听高欢说完,苏绰也不理会众人目光,直接抽出自己佩剑在校场的沙地中写写画画起来。

他虽一身长袍博带,眉目间透露出一股儒雅之气,但此刻拿着自己花纹古朴的佩剑挥舞刻画却给人一种意气风发之感,让高欢不由自主的升起此次一定要把这人拐跑的心思。

半晌,一幅简易的六镇布防图便在沙地上显现出来,苏绰以剑尖指着地上的图案细细解释道:

“这个便是我六镇的地形与布防情况了。六镇自西向东一字排开,分别是: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和怀荒镇。怀荒镇是六镇中最靠近东部柔然部落的一个,和阿伏干部落常年对峙。可以说是权轻而任重,对我们六镇来说,把这里称作咽喉要地也不为过。”

高欢颔首搭话:

“怀荒确实是要地,一方面是地理位置关键不容有失,另一方面却是当今局势不明,柔然率先袭击怀荒不免有试探之意。如果是怀荒兵马充实也就罢了,但怀荒却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反应。边防重镇,连一千人马的试探攻击都抵挡不住,简直是纸糊的边防,形同虚设一般。如果我所料不差,阿伏干部落向柔然王庭请功之日,便是那柔然可汗下决心起大兵来攻击我六镇之时。六镇不会有太多反应的时间了。”

话刚说完,高欢便转头看向表情忐忑的宇文肱,向后者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微笑:

“所以宇文首领不用太过担忧,我和令绰一前一后来此别无他意,只是为解六镇之急而已。贺六浑走后武川还是以前的武川,宇文首领不必挂虑该如何同贺拔军主交代。”

后者当即眉开眼笑起来:

“我就知道高军主此行只为护我六镇安宁!赠高军主大夏龙雀原也是为了壮士气军威!我六镇与柔然多年没有再起过什么大的冲突,此次柔然无知蛮夷擅起兵衅,六镇定然要给他们一个忘不了的教训!”

半晌不语的侯景此刻却突然搭腔笑问:

“宇文首领赠刀之情我们高军主自然心领,然而一刀之威恐怕并不足以壮我军心,未审宇文首领可有别的壮军之策啊?”

高欢忍不住在心里为侯景鼓起掌来,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嘻嘻哈哈,但是遇到大事是真的不糊涂啊!

果然。宇文肱闻言,原本布满笑意的脸上登时阴云密布起来,吞吞吐吐道:

“侯军副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武川现在鲜卑贵人与汉人豪强各有表示,如愿他们两人都会各带本部精锐兵马助阵,三方汇兵一处,无论如何也是一方不容小觑的军力呀!”

侯景装模作样的微微一叹,用手指向高欢而后双手抱拳做恭敬状:

“宇文首领有所不知,贺六浑军主平日里最是为人方正!从不肯勉强与人,昨天宇文首领送来大夏龙雀这等名刀之时,贺六浑军主便知道今日首领会有要事相托……”

顿了顿,微不可闻的扫视了一眼周边其他人,侯景这才慢条斯理的轻声接着道:

“昨日贺六浑军主本以为首领心中并无鲜卑汉人等异族俗见,是以未曾见面便以这等赫连勃勃所持大夏龙雀相赠,。是要借此名刃之寓意,与军主成青眼相加的另一段佳话。果不其然,今日刚一见面,宇文首领便以汉姓相称,足以让贺六浑军主心生欢喜,难以再生出半点别的想法,可是……”

侯景话锋一转,突然便厉声对宇文肱道:

“可是宇文首领也不该如此欺我怀朔如此一位军主,人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宇文首领以如此手段诓骗贺六浑军主,可合首领之德行乎?首领以为我怀朔镇无人邪!”

话音刚落,侯景当即走到高欢面前单膝跪地。因为这个方向正好背对众人,于是侯景便开始挤眉弄眼,作怪的表情让高欢心里一阵好笑。但从侯景口中传出来的声音却显得严肃无比:

“军主!武川如此孩视我怀朔代行军主!主辱臣死,末将恳求军主废我军副之职。我要亲身回转怀朔,与这等狂悖欺人的恶徒到段领军身前分说个明白!”

校场中其他几人俱是目瞪口呆:

你一个从代行队主陡然提拔上来的白职军副,每天不提心吊胆的低调做人也就罢了,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此嚣张的要求当面对峙,你侯景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