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声

本书系上品读物,味美汁浓,读之大快朵颐,且为杰出的痛风患者、尊贵的酒徒们特地加了双份作料;我们可敬的同乡,都兰省永恒的荣誉弗朗索瓦·拉伯雷当年也是专为这些人写作的。作者并非狂妄之徒,除了做一个好都兰人他没有别的打算。这块可爱、富饶的土地盛产戴绿帽的丈夫、妄自尊大的老朽和戏谑嘲讽的能手,居民的胃口好得出奇,不劳区区为他们助兴。这块土地为法兰西出产了一大部分名人,其中有不久前去世的、文笔辛辣的库里埃[1],有《登龙术》的作者韦尔维尔以及其他颇有名者。我们不把笛卡儿先生计算在内,因为这位忧郁的天才更喜欢虚无缥缈的玄想,而不是美酒佳肴。图尔城里的糕点师傅和烤肉铺老板对他甚为反感,瞧他不起,提起他便有气。假如有人谈及他的名字,他们就说:“他是何方人氏?”

所以本书无非是一帮好心肠的老修士在开心时刻写下的故事,其中许多片断散佚在圣西尔附近的石榴园、阿寨勒里戴尔附近的萨榭镇、马穆斯吉埃、威雷茨、罗什高朋等地,或保存在几位年迈的议事司铎和规矩女人的图书室里。这些人经历过旧年月,那时候人们纵声大笑,不必注意每次笑断了腰时会不会从肋骨间钻出一匹大马或几只小驹,更不必如今天的年轻女子那样在寻欢作乐时还要保持庄重:须知这种做派与我们快乐的法国之不相称,犹如油壶搁在女王的头顶上。

故此,既然笑是惟独赐予人的特权,既然我们在获得各色各样的公共自由的同时也有足够原因伤心流泪,窃以为现在发表一星半点的开心故事是赤心报国的义举。君不见当今之世,苦闷如细雨般无孔不入,久而久之非把我们里里外外浸湿泡透不可,必将使我们以“哄堂大笑”为大众娱乐方式的古老习俗消融殆尽。凡是庞大固埃的门徒就该让上帝和国王履行他们的职守,不必越俎代庖,只要笑口常开就心满意足。惜乎老辈凋零,这类人今已所剩无几,而且日趋减少。鄙人对古代高卢的流风余韵满怀敬意,绝无轻蔑之心,所以极担心看到古代经书的这些断章残篇挨嘘、遭唾弃、被贬得一钱不值,备受羞辱和斥责。一触即跳,以舞文弄墨为专长,以扫众人之兴为能事的批评家诸君请记住:我们只有在孩提时代才懂得笑;涉世愈深,笑便如同灯盏中的油,逐渐干涸。这说明,需要心地纯洁无邪,才能开怀大笑;否则只有噘嘴舔唇,皱眉蹙额,掩盖你的恶癖和邪念。

所以请诸君将本书看做一组画像和雕塑,艺术家不能抽去其中某些形象而不损整体,他即使添上几笔遮羞的葡萄叶,也是愚不可及,因为这类艺术品和这本书一样,都不是为女修道院准备的。

不过在下出于无奈,为了不得罪惟男人的裤裆是念的处女和同时有三个情郎的贞洁妇人,还是从手稿中剔去可能撕裂她们的耳朵、刺伤她们的眼睛、使她们脸红、叫她们难以启齿的字眼。因为对于我们生活的时代总得做些让步,而直言其事总不如拐弯抹角的说法来得风雅!

究其实是因为我们都老了,感到磨磨蹭蹭比年轻时的急风暴雨更够味,无非可以借此拖延品味的时间。

诸位请对鄙人嘴下留情,也请诸位最好在夜间而不是在白天开读,尤其不要让处女们见到,——如果现在还有处女的话——因为这本书到她们手里会着起火来的。多多拜托了。其实在下对这本书倒用不着担心,它诞生于高贵温柔之乡,从那里出来的一切无不大获成功,如皇家金羊毛勋位、圣灵勋位、嘉德勋位、巴斯勋位以及其他许多高尚的事物足资证明。不才正好叨光。

“喂,畅心地欢笑吧,我亲爱的朋友。身心舒泰、两胁轻松,快快活活阅读后面的文章吧!可是,假如你读完了本书竟敢不以为然,小心脓疮烂断你的狗腿。”上面这段话是我们的好老师拉伯雷说的,对这位集所有智慧和一切戏谑于一身者,我们都应脱帽致敬。


[1] 库里埃(1772—1825),法国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