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江南,三月扬州。
自隋唐以来,因携长江之利,拥运河之便,扬州府便被世人冠以龙川江都的美誉。
此刻运河两岸的街市宾客盈门,益门桥下舟船穿梭,桥上更是人声鼎沸,车马如龙。
各地商贾因运河聚集于此,茶盐丝绸等大宗商品,或是南下,或是北上,均要途径扬州。有道是,“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不远处施桥船闸上的船工正往来搬运货物,片刻不曾停歇,而整座扬州城就与这码头上的景象无二,嘈杂忙碌,日夜不休。
而此时此刻,扬州城里十二门中的老南门极其喧闹,东西十里沸沸扬扬,街道拥堵不堪。皆是因一人到来所致,那便是人称江南玉树的淮南侯世子——云淮衣。
说起这云淮衣,淮左乃至江南的任一女子对这个名字都可谓是心向往之。
十九岁随福建水师总兵居定人平乱东海,独自指挥一艘挂载三十六门火炮的“云眉”,击沉倭国十一艘战船,立下赫赫战功。
隔年在京城风云鼎武试大会,连胜十场,最终力压天狼侯夺得大赛冠军,得圣上钦点,赐武功冠。及冠时全城观礼,传为一时佳话。
如今万人敬仰的小侯爷回了扬州,那场面可想而知。
一时间,长街十里,落英缤纷,淮河千岸,春水无痕。
管他江左清风杨柳绿,还是江南微雨杏花红,无一不成就他那月下清辉浑然谪仙的姿容。
然而此刻,在有着天南第一楼的望江楼上,柳仲溪正站栏杆之内,饶有兴致的看着下面的一幕。
但看这柳仲溪年方二十,生的却是英俊,柳眉杏目,唇红珠润,笑起时带有一丝年少的狡黠。
他是扬州柳家的公子,父亲柳云钊乃是扬州盐铁总商,掌管江淮一带的盐铁贩运,富可敌国,有范蠡陶朱之遗风。
众人都不知云淮衣突回扬州所为何事,但身为云淮衣挚友的柳仲溪却是清楚知道原因。
一百年不曾对外收徒的仙门境天宗,五日后将在扬州选拔第一批外门弟子。
有着天南第一大仙门之称的境天宗,如此高调选拔,引来江湖各路势力觊觎。
上至世家门阀,下至末流散修,谁人不愿进仙门,哪个不想证长生?
即便只是被选为外门弟子,至少也有一线机会进入内门,一睹三卷天书风采。
汹涌的人潮,随着车马陆续停靠在淮南侯府而逐渐散去,云淮衣进府之后不久,便又低调出门转至望江楼。
他与柳仲溪相约在此,后者也早已等候多时。
此刻望江楼顶层人满为患,各路江湖门派,形形色色之人俱已到场。
随着云淮衣登楼,人群立时散开,而柳仲溪一身青色华服,此刻正在窗边饮茶。一双杏眼浑圆,秋水无尘。肤色干净好似无瑕美玉,清翟俊秀宛如江水春茗。
见云淮衣上来,柳仲溪只是一个侧目,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他展开折扇,双眼眯成一对好看的月牙儿,“侯爷,别来无恙。”
云淮衣则是会心一笑,连那句别来无恙都省了去,“小凤凰”。
为何云淮衣叫柳仲溪小凤凰,在场众人闻言也无不是面面相觑。
其实柳仲溪五岁师从大国手林凤鸣学习弈理,十一岁时棋力便只在师傅林凤鸣一人之下。
因林凤鸣被天子称为凤凰,所以柳仲溪才有了小凤凰的雅称。
柳仲溪按照信中约定,为云淮衣找来赴会的各门各派,这才约在望江楼一见。
只因云淮衣得到线索,倭国之中有位年轻剑圣,打算冒充江湖人士进入境天宗。
云淮衣直言此人天赋卓绝,自己几次与之交手,都未曾占据上风。一旦被他学成仙宗秘法,必然率领倭国贼寇卷土重来。成为东海海防的心腹大患。
“所以你想在境天宗的试炼中将此人找出,然后铲除?”
柳仲溪低头看向盘中的玉瑶酥,金灿灿的酥皮里面包裹的,是栗子泥与蜂蜜麝香混合的馅料,内糯外酥,堪称一绝。
这是云淮衣的最爱,可他今日却是一块未动。
“自安崇海掌权以来,东海倭寇频现,袭扰沿海,劫掠商船。居总兵屡次上表请求增加沿海防务,均被驳回。前次东海蛟岛围捕不成,就是倭寇请了岛内仙宗的高手,毁了数艘“绿眉毛”。如今东厂的方宝船就在来此路上,怕是会治居总兵一个统军不力的罪。我此次回来,也有这个原因。”云淮衣神色突然沉重,说话时尽显疲惫与无奈。
众人听罢无不咬牙切齿,小小倭国竟然如此包藏祸心。纷纷表示愿意协助云淮衣找出倭寇。
“你有圣上御赐的武功冠,大小事宜可直接面圣,竟也没办法让圣上重视此事?”柳仲溪不禁反问。
云淮衣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是,如今朝廷每年都在打仗,西边准疆,南边百色,北边赫图,胜负暂且不论,如何还有钱给东海增派军费。”
听他这么说,云淮衣这才点点头,表示赞同。
“既如此,就用你们江湖人该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柳仲溪轻敲桌面三下,便有海鲨帮,鼍龙宫,大乌寨的人上前听令。
“我非江湖人士,也不懂军政要务。云淮衣是我的结义兄弟,你们一切听他的吩咐便是。”
众人闻言一齐朝云淮衣行礼,表示愿意以他马首是瞻。
虽非江湖人,却掌江湖事。即便是云淮衣也不禁感叹,自己这位结义兄弟,果真是财能通神。
与此同时,那号称扬州李膺门的柳府大宅前,早已有十数位境天宗弟子在此等待。
忽一道紫光剑影破空而出,奔雷驱电般激落在柳府门前平地。
这剑光凌厉看似力道极其刚猛,可收势恰到好处,府门前的青石板平整完好,千钧之下竟没有丝毫被破坏,只有两旁的落叶簌簌飘零。
柳府家丁何曾见过这等气势,仓皇之间,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烦请禀报你家老爷一声,就说有位本宗的故人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