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传经毕便即刻回寺,莫让师父首座们担心,这根镶铁棒你拿着防身用。”
“嗯,师兄。”愿净接过镶铁棒,一路小跑着下了山。
今日的风竟这般自由,微风拂着草木,满地金黄。飞花飘来,盛满了愿净的帽檐。今夜的星星像雪一样,轻轻地落在了愿净的梦里。
翻过这座鱼室山,便是句云州地界了。
【我要出去!!!】
愿净行过一片树林时,耳旁忽传来梆梆的凿木声,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着领青短衫的青年正对着一棵大树雕刻着什么,愿净轻轻走过他身旁,见青年手上正拿着凿子和刻刀,腰上还系着别的工具。
青年凿刻的是一个着裙衫的女子形象,在他身后的几十棵大树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女子雕刻,女子的雕刻轻盈灵动,只是没有眼睛。
“师傅,为何不给她刻出眼睛呢?”愿净笑着问道。
“她的眼睛在我心里,这样就不会怕黑了!”青年幽幽回道。
“原来如此!”愿净窘“笑道。
“我想她必定是你深爱之人,不然你不会在每棵树上都凿刻出她的模样!”
“不止每棵树,还有每块石头,我要这鱼室山每一处地方都有她的样子,每一分每一秒,我只想看到她!”青年颤声道。
愿净叹了口气,心道:“真是个痴情种!”
又道:“鱼室山如此之大,每棵树、每块石,都有它们本来的模样,我劝师傅还是不要这么执着为好?”
“与你何干?”青年将刻刀抵在愿净的心口上怒道。
“执着,只会苦了一生,她的眼睛在你这颗执着的心脏中,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愿净说罢便要离去。
“你可是善水寺中的僧人?”
“正是!”
“你要去哪里?”
“奉师之命,前往句云州传经。”
“我劝你还是不去为好?”
“为何?”
“毒王庄的人就盘踞在前方,你去就是死路一条。”
愿净看着前方,紧紧握着手中的镶铁棒。
“罢了,我送你一程吧!”青年将刻刀凿子收入囊中,走在了愿净前面。
“多谢!”
……
“啊,是九翎卫洛子青,他说过永不出山的,怎么?他身旁的僧人又是谁?”两个着黄袍的虬髯大汉躲在暗处看着两人,其中一人道。
“回去禀报庄主!”
“听闻善水寺寺供有两尊大佛,一尊是光明佛,一尊是意果佛,只不知这意果佛是什么佛?”洛子青问道。
“听寺中长老们说,这九天之上的佛祖们有个功德盒,一然将尽,每个佛会根据自身所证得的果位从中抽取功德,后来意果佛毁灭了功德盒,自身也堕入了心狱,然而他的一丝善念却在心狱中涅槃成了光明,他的心狱则变为黑暗,因此光明佛和意果佛本为同一佛,意即无论光明或黑暗,都一心向佛!”
“看来这所谓的佛,也不全是无欲无念的。”
“洛子青,你发誓永不出山的!”只听一声厉斥,紧接着一阵香风扑鼻而来,一个姿色绝美的紫衫女子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颜星漩,我只是护送这位僧人出山,你又要干什么?”洛子青皱眉沉声道。
“你……发……过……誓……的!”被叫做颜星漩的紫衫女子一字一顿的道。
“呵呵,我是发过誓。可我也想通了,如今朝廷大势已去,你和景王纵有一身绝世武艺,也难以对抗仙宗的修士。为何不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此前,你靠着美貌祸害朝廷,滥施毒政,如今你的美貌在那些修士眼中却是一文不值,真是可笑至极。”洛子青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洛子青……。”女子咬牙切齿的三个字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使毒黏掌朝他攻来,他用她教给自己的追蝶儿化解了前三招,可他再也无法使出息影神功。愿净不知二人有何恩怨,见洛子青吃了两记毒掌,口吐鲜血,只得使出一套笨拙至极的棒法朝颜星漩攻去。
“把这秃驴杀了,把他带回去。”颜星漩厉声道。
“颜星漩,你要是害了他的性命,我立刻咬舌自尽。”
“好好好,将这秃驴的腿打断,用狗绳套住他的脖子锁在大门外面的树下。”
“是!”
一个黄袍大汉拿着铁锤朝着愿净的腿打去,只听愿净惨叫一声,当即昏了过去。
从那以后,愿净就被拴住脖子锁在了毒王庄门外的树下,而愿净再也没见到洛子青的身影,春去秋来,愿净只能吃些烂果核以及虫子苟延残喘着。
【这比原来也这么惨过!】
【你给我闭嘴!!!】
【我要出去!!!】
这日黄昏,愿净正在树下闭目念经,忽觉有一物碰到了自己的膝盖,他睁开眼,只见一口黑钵在自己身前绕来绕去,钵中还盛满了食物。
“谁在作法?”愿净惑道。见无人应答,愿净再次闭上了眼睛,哪知那黑钵放出一道黑光,将钵中的食物强行喂入了他的嘴中,食物刚入肚腹,愿净就觉得肚中的食物在不停的搅动着。
“哇!”愿净吐出一团糊糊状的暗红色食物,黑钵赶紧将食物接住,须臾,这团恶心的食物就在黑钵中消失殆尽,随后,黑钵猛烈的震颤着,发出“嘶铛嘶铛”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为满足的声音。
往后的每一天,黑钵都会盛着食物自己飞来将他灌入愿净的肚子中,然后再将他吐出来的食物消化掉。
【处子血、童子心、狸奴尿、牛眼珠、鹿根……你小子口福不浅呐!】
【你闭嘴!】
这年的冬天,大雪纷飞,雪积三尺,愿净只觉丹田处升起了一团黑色的火焰,从火焰中冒出一颗黑丹,黑钵再次发出“嘶铛、嘶铛”的声音,就见黑丹从愿净的丹田中飞将出来落在了黑钵中,有顷,黑丹化作一个长着碧色月叠眼的小小婴儿。
小婴儿不哭也不闹,一脸开心的在黑钵中手舞足蹈,突然,婴儿飞到愿净身后,同黑钵一起扣在了他的背部,愿净长啸一声,身体剧烈的震颤着,僧衣在此刻也化为了灰烬。
两个黄袍大汉见树下的愿净发生了异样,提着大刀快步过去观瞧。
“你这死秃驴,怎么了?”一个黄袍大汉骂道。
见愿净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大汉又用刀背敲了敲他的脑袋,愿净抖动了两下,缓缓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一抹骇人的狞笑。
白雪中,两个黄袍大汉的碎肉还在冒着热气,却早已不见了愿净的踪影。
……
毒王庄的一处密室中,香烟袅袅。
洛子青赤裸着身躯躺在一张锦床上,一个身材颀长,面如土色的男子微笑着将长袍穿好,用手抚了抚洛子青的背,颜星漩在洛子青身下吼道:“还不快滚!”
男子走后,颜星漩亦起身穿好紫衫,似笑似哭的道:“洛子青,你不是嫌我脏么?那我就脏给你看,我不但要你看到我有多脏,我还要别人也将你弄脏!”
“哈哈哈,我本想一把大火将鱼室山烧个干净,可是有一日我发现,在一棵被砍断的树上,尽管你用刀划了一遍又一遍,我依然认出,那是我的模样!”
“你不经意间雕刻出了我的样子,然后又将她毁掉,原来……原来你心中也曾有过我!”
她紧闭双目,任凭热泪滑落。
他躺着,不能说话,早已变成了一具活着的行尸。
“凿啊凿,刻啊刻。小笨猪,学不会……乐啊乐,小笨猪……学不会!”
“洛子青,我要把你的心和我放在一起。”颜星漩露出病态的笑容,抽出一旁的长剑缓缓来到洛子青身旁。
“我……恨……你!”
“哈……哈哈……哈哈哈!”
鲜血喷溅在她愈发扭曲的脸上,她伸手一把扯出洛子青的心脏后迅速朝自己的心口划了一剑。
然后将他的心放入了自己的胸腔。
“啊……好热!”
“我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快乐!”
颜星漩眼神迷离,轻轻呻吟着。
“你的心在我的心脏上跳动着,我好……好满足。”
她挣扎着趴到洛子青的身旁,将头枕在他满是鲜血的心口上,然后将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
她用他渐渐冰凉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不要再想她了?好吗?”
她带着撒娇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微笑着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