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总是很难的,好像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可是总需要找到一个线头,然后慢慢抽丝剥茧,这个过程中会遇到麻烦。这没什么,只要我们保持专注,保持一个好心态,想来也都没什么问题的。
过去的很多时候,天灾人祸不断,可能当时的人也觉得大祸临头了,可是还不是过去了。没有想说总会过去,更想表达的是,总会有人替你扛起你扛不起的责任,直到你觉得该你了。
扶桑就是这样的妖,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没心没肺,天天餐霞饮露,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一切都是不错的。当然了,对于一棵树来说,一切能有什么变化呢?日月轮转,天地变换,妖去,人走,扶桑树依旧在那儿。
从来也没有妖觉得扶桑需要担负起拯救妖族的重任,这就好比国家的兴亡总不会有人觉得是依靠吉祥物决定的吧。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意思。扶桑自己都觉得他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处,他也没有多想过自己要去扛起最后妖族的大旗。
可真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扶桑环顾四周,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是仅存的大妖了,他的前面似乎再也没人帮他扛起他的责任,他能怎么办啊?他也有点惶恐,好在小金,还有常曦他们还在自己的身边。他不想去当出头鸟的,他可能最初只是想着和常曦他们一直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但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的啊!安稳的生活不是妖的想法,妖就该是天下最强的。凭什么头上还要有人啊?既然他们可以,那么妖也可以。不是有的妖这样想,是妖就该这样想,或者更明白一点:
“大丈夫当如是”
谁不想成为至高,成为永恒,甚至唯一。难道那七位没有这样的想法吗?扶桑和妖族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在这里,扶桑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想法,他更多的是成为至强者,不受任何人的钳制。虽然看似只有一点点的不同,但换来的就是生存和毁灭。有时候就是这样微小的不同,就可以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
扶桑不想来扛起妖族的责任,可是有些事会慢慢蚕食你,让你担起这份责任。不客气的说,他们不是想赶尽杀绝,只是在某个计划中,需要妖族这份身份罢了。妖族自然该是刽子手这个角色的,有什么好说的啊?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妖就是妖,一棒子打下去,不坏也坏。最根本的是求道路上那么挤,能少一个是一个。
扶桑面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局面,在圣人看来,妖族可以拿来做一个幌子,骗骗天下的猪狗们,反正这件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妖族还有扶桑这种大妖存在,背地里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妖魔鬼怪。再加上这样做又没什么坏处,有什么坏处呢?斩妖除魔不就是天下正道嘛。
扶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妖看来,拳头大的当然说什么都对啊。让他们说去呗,反正妖就在那儿,能杀了算他们有本事。可什么让扶桑觉得有问题呢?没人知道,反正扶桑站出来了,他知道有问题的,但大概这也是一个机会吧。
到了该扶桑站出来承担这份重大的责任——“让妖族再次伟大”。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假话,这是妖族的梦想,让妖族再次伟大,再次登上世界的舞台,妖族不应该被打落进历史的尘埃里面。在这条路上扶桑并不孤独,前路上有人跟着他一起。但这并不是什么三十年的事情,也不是一辈子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妖族前前后后经历了多少个时代的大幕,甚至连一句浮浮沉沉都说不上,妖族一跌再跌。似乎时代已经不再眷顾妖族了。
扶桑拿什么去说让妖族再次伟大啊?他难道就比其他妖更加强大吗?不是的啊!扶桑接过的摊子可以说就是深渊,能活过无量量劫的其他大妖,大多都已经选择蛰伏不出了。人间已无大圣,天下难见群妖。
世间无仙也无法,人间正道是沧桑。
手底下无人,对手又强的可怕,局面本来就已经天崩,还遇上了新一轮的斩妖,这种时候无量量劫又起,谁言自己可以逆苍天而行啊?能在量劫里面独善其身就已经殊为不易了,可偏偏扶桑决定借势而起。人一旦昏了头,就想要找人说说自己的想法,他们并不是想听别人如何想,只是想听听他人的支持罢了。扶桑也不例外,他想这样做了,也去找人问了。
你知道妖族不是没有真圣在世的,可是那一尊借助的是人道成圣,所以在这件事情上祂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能只作壁上观就已经算是帮助妖族了。扶桑不是去找祂帮忙的,他只是想去叩见一番,也许还想问问一些问题吧。
可惜在娲皇宫外等了许久,既没有童子问话,也没有仙女传讯。只有大门不开,一墙之隔,天渊之别。墙内是万劫不沾,墙外是扶桑立足。不开门也是一种回答,一种无声的拒绝。祂拒绝回答扶桑,且选择不给出任何回复,这既是一种宣告,也是在提醒扶桑,这条路祂不想沾染任何一点关系。这符合祂的一惯形象,自从补天之后,祂再也没有神话流出,没人知道祂在干什么,或许作为女性形象的祂……
总而言之,扶桑拿到他的答案,他的背后没有任何人,他只有他自己,强者的道路从来都是孤独的,孤独的人不会相伴。他们单枪匹马,挑战着世界。永远要学会张开手臂,大声向世界宣告,我就是天命。
那是个月亮圆圆的日子,扶桑斩出了自己的善恶,一步合道,这个世界上从此少了一棵树,多了一尊圣人。扶桑圣人,太阳之木也,继承东皇、帝俊的意志,从火中长出,意即死亡的新生。祂将传授新法,祂向世界宣告,未来当有新圣。旧法已经无用,唯有新法可以成圣。
这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成圣,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看到了。在风吹雨打的世界中,这个世界迎来了新生,我们仿佛见到一颗冉冉升起的新圣。
当然他不算是真圣,距离那七位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但扶桑已经很厉害了,他修起了那段已经断裂了的求道之路,凭一己之力打通三教的垄断,走出半步妖族复兴的路。他做到了前无古人,至于后继者,没人能说清楚。
这是一段注定不被记录的历史,在光阴的岁月中,没人会写到曾经有这样一棵遮天蔽日的扶桑树,它逆着光阴回到了那场最初的原点。一切的起始点都在哪儿啊?一切都起始于鸿钧讲道紫霄宫,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妖族也是从这里开始坠落的。既然如此,扶桑当然要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他要问询祂们。一切法,一切道,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在不知道的岁月里,有人曾经敲响过紫霄宫门,门里面三千鸿蒙客醉心于讲道,丝毫未曾察觉有人在门外叩门。只有大殿上那端坐的道和殿下蒲团中盘坐的七位察觉到有人在门外求见。
但道不可轻传,法不过六耳,没人起身出去给门外的人开门,这既是一种身份的自傲,也是对于轻慢讲道的惩罚,错过了自然就只能等下次了。
但门外的人,依旧不停的敲着,大有一种不开门就不停的想法。谁能想到在这样的场面里,居然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出现。可有什么用呢?没用的,门外的人影响不了门内,他那些模糊的坚持,其实根本就打扰不到任何人。
这是最质朴的道啊!于是门后的人走了,一去经年,紫霄宫中不畏时间,不历寒暑。那道隔绝大道的宫门终究开了。听过程门立雪吗?那是一个好故事,讲的便是坚持必有收获。其实坚持是很简单的事情,难的地方在于什么时候明白收获是什么。就像现在,扶桑等在紫霄宫外,他不缺时间,他可以一直坚持的等待。可是就算等到门开,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事实上,扶桑作为一棵树,他站出来了,他就应该明白凭他自己又能给几多后人乘凉呢?虽然看上去扶桑这棵树枝繁叶茂、高大魁梧、无惧风雨,可不只是风雨加身,更有雷霆霹雳,甚至地风水火。扶桑树扛得住一次,能抗住万万次吗?扶桑很明白,自己终究力有不足,生生不灭换来的大概只是万世斧劈火烧。他不能去赌在下一个量劫到来之前,还会再有另一个扶桑出现。妖族也大概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了,既然同样要赌未来的不确定,扶桑为什么不赌自己呢?
未来如果妖族还有救,难道真有天生妖孽吗?光靠自己一世之沉淀就能抗衡天上不灭的光吗?扶桑很明白的,不会有这样的人的,其他不谈,就是单纯的力量积累,妖族的救世主就一定不会出现在新生儿中。这是无法磨灭的鸿沟,一个幼儿如何打得过支撑天地的圣人,这甚至可以说是无穷大和无穷小之间的比较。
现在门打开了,那个逆着时光长河的人,走了进来。门内的人,沉迷在自己的道中,唯有殿上的道和殿下的祂们,悠悠将目光望了过来。没人开口,声音消散,最后一句道言慢慢悠悠传了出来:
“大道无穷,真妙自得……”
扶桑没有言语,只是慢慢踱步进入宫内,那是大道演化的痕迹,那是在后世再也见不到祂们,那是东皇、帝俊,那是妖族的盛会,群妖聚于紫霄宫中,那是巫族,那是龙、风、麒麟三族。越往里走,扶桑越感觉身心疲惫,原来在时间的长河中,妖族已经消失了那么多的大妖了。此刻,朝闻道夕死可矣。
终于,扶桑走到了殿下蒲团处,祂们注视着扶桑,扶桑也看着他们。可一个仰望青天,一个俯瞰人间。终于在这一刻两者的目光相交,却仿佛是有话在问:
“汝比吾等如何?”
扶桑不想低人一等,但也没有胜过的想法。可是在祂们目光注视中,他坚定的头颅,他骄傲的灵魂,他生生的躯体,却出现了俯首、归去、破灭的意图。终究是比不上,扶桑见过了祂们,他确定了他追不上祂们了,但他依旧执着自己的道。
于是扶桑面对祂们,背对诸圣苍生,说出了那句无愧天下的话语:
“此当有吾位也!”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为何无人说我当如圣也?无他耳!英雄气短。但是在那天,在扶桑说出此当有吾位也,此后历史天下圣贤辈出。一句独尊儒术,霸占天下五百年;一句紫气东来,大道尽入李毂中;一句地狱不空,阿佛渡尽天下难。
祂们听了,祂们也看了,祂们无动于衷。似乎扶桑说的话,做的事,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于是扶桑之后,地上升起了第八座蒲团,那是第八圣、这是在圣贤们的注视下,那本该空无一物的大殿中,平白多了蒲团,所有演道的大神通者,都在这一刻明悟了,那是成圣的机缘,那是属于未来的第八圣,所有人喜形于色。
有人哭着有人笑,有人哀叹有人嚎。天下群雄终于见了那消失的一线生机,那是遁去的一,也是唯一的救赎。扶桑从未来而来,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没人知道以后会如何。但是现在,天降血雨,地涌黑莲,一片苍天都在哀嚎,那在紫霄宫中的群贤,都已明悟,有圣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