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如何

“这……这……”

寻常的酒馆,寻常的包厢,寻常的酒局。

但是,少年人口中轻飘飘说出来的话,却是九成九在世间沉浮的人们都无法想象的言语,

最起码对于凌玉而言,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跟她认知之中的国家,认知之中的战争,完全不一样。

她怔怔地看着跟前这个少年人淡定的模样,手掌握紧长剑到发了白,不住摇着头:“这是战争,怎可……怎可……”

明辰挑了挑眉,朝她反问道:“怎可什么?你以为这场仗很伟大么?”

“北烈使臣要娶皇女,皇女气不过,把对方杀了,事情就这么个事情。”

明辰耸了耸肩:“奥,兴许那使臣都不一定是皇女杀的,反正是死了。我听到的是这个版本,这也不重要。”

“北烈需要一个理由开战掠地,上边那些权贵想捞点战争财。”

“战争一打,一个兵死了可以是一万兵死了,一石粮被烧了也可以是一万石粮被烧了,有些账目,就成了死账了。”

“仅此而已。”

“反正两家有仇,打仗很容易的。”

“兄长立志从军,这些你不懂?”

师父与她讲过,但她偏偏就这个学不会。

迎着少年人那双明亮的眸子,凌玉磕巴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回答出来。

怎可……如此儿戏?如此贪婪?如此肮脏?如此屈辱?

她本就嘴笨,脑袋又一片空白,更不知该如何辩驳。

“啪!”

她猛地一拍桌子,心爱的酒水荡漾,不住赤红着眼睛,暴虐的情绪涌流,朝着明辰质问道:“那北境被屠戮的万万百姓该如何?那北境阵亡的千千万万将士又该如何?”

她忘了礼节。

越说,语声越是悲怆。

她的世界濒临崩溃。

但却没有任何意义。

明辰淡定地喝着酒,摇了摇头:“不如何。”

世道如此,底层的人本就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名字。

没有人会记得埋藏在混乱兵戈之下的累累枯骨。

刚入世的杀星是需要成长的,与其四处碰壁浪费时间,不如一开始就教给她。

现在这个时代,理想主义者易死。

明辰觉得这就是他帮助她的意义。

搅动天下的杀星,可不是青竹那样普通的小竹妖。

会给他怎样的还愿呢?

令人期待。

狰狞激动的凌玉和淡定的明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良久,

凌玉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她轻轻出了口气,朝着明辰道:“抱歉,贤弟,是愚兄失态了。”

“害~”

“咱就平头百姓酒桌上随便说说,片面之言兄长可莫要当真~”

“妄议上面的人呐……不好不好~”

“兄长不会告发我吧~”

眨眼间,刚刚那个指点江山的邪异公子又消失了。

明辰随意靠在椅子上,嬉笑轻漫地朝着凌玉说道。

真的是随便说说吗?

看着跟前浪荡风流儿,凌玉微微垂眸,她倒真的希望明辰是随便说说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如何能知晓这么遥远的事情呢?如何能触碰到最顶级的权贵才能算计的真实呢?

有些认知,没有就是没有。

上层的人会竖起巨大的壁垒,阻挡下层人的思维认知。

对方说的这般言之凿凿,荒唐至极,与她认知之中的世界完全不同。

但是不知怎得,她信了。

无论如何,她终究是要往这京城走一遭的。

到时候,再让她亲眼看看吧。

她轻轻摇头:“不会不会。”

“贤弟还没说,你想做什么呢?”

“贤弟助我良多,若有需要,玉万死不辞。”

她是信奉忠义之人,生死皆可置之度外。

既然明辰成了她的朋友,对方若有需要,她自鼎力相助。

“哈哈哈,万死啥万死~巧了不是,我与兄长同路……”

明辰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

包厢的门被打开。

刘姓掌柜急匆匆推门而来,第一眼便是朝着两人茶杯之中的酒水看去。

“这……这……这浪费啊……”

他红了眼,不住摇晃着脑袋。

明辰皱了皱眉,朝着对方说道:“浪费什么?酒不用来喝,用来做什么?掌柜的,咱们这是包厢,你此番行径,可是坏了规矩了。”

“抱歉抱歉!”

“莫怪……客官莫怪,客官莫怪!”

明辰看着年轻,但那冷眼瞧着,直让人脚底板冒冷气。

刘掌柜猛地一哆嗦,瞬间回神。

“客官,小老儿酿酒二十多年了,从未闻到过如此神仙佳酿。激动之下,这才失礼了,还望见谅,还望见谅。”

他陶醉似的嗅了嗅屋里的酒香,祈求似的朝着明辰说道:“可否,客官可否赏一点酒水,给小老儿尝尝。”

明辰朝他翻了白眼:“你这老儿忒没规矩,闯进门来不说,还跟我讨酒喝。”

“就这点,我和兄长喝了还不一定够呢,还给你呀?”

他晃了晃小葫芦,朝着对方说道。

当然,旁人不知晓的是,这小小的葫芦里倒进水去便能成美酒,凌玉喝死过去都喝不完。

“这……”

若非看这两人不凡,他都想动手抢了。

刘掌柜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要不这样,客官您出个价吧,小老儿愿出钱买下,多少钱都不还价。”

“出价?”

明辰瞥了他一眼,说道:“千金你也不还价?”

“客官莫要开玩笑了。”

他干这酒馆十辈子都赚不了这些钱。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酿酒二十年都搞不出来这酒,那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的价格。我跟你说我用了几百根千年人参、万年翠竹、奇珍异宝……就搞出来这么一小葫芦,你说值不值吧?”

真要论起辩才,这里可没几个人是明辰的对手。

刘掌柜:……

“这……”

刘掌柜脸绿了,凌玉却脸红了。

握着茶杯的手颤了颤,生怕掉出来一滴。

这酒,当真如此名贵?

如此贵重之物,把她卖了怕是都买不了一滴酒。

这弟弟却连提都没提,跟她如此豪饮,甚至还是随性用的还是茶杯。

这是真的跟她赤诚相交啊!

何等的令人感动!

各样的情绪随着酒意在胸腔里澎湃汹涌。

知己,人生如此一知己足矣!

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凌玉就对着初识的弟弟生出了愿为其赴死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