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外四年、百万大洋、年景不好、求职不顺,和所学专业没有一毛钱关系的工作,工资平平。
但是,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
生羽翎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她至少有人可以投靠。
没错她走后门了。她所在的安保公司“桃枝”正是她姑姑生华开的。
财产和人身安全的保护以外,桃枝的业务内容也包括司机、简单的生活照料、个人隐私保护等等。
这位罗英主要负责安保工作。而她是负责排班的普通职员,偶尔也得因为生华的一句话出来跟客户对接。
“生羽翎什么都会。让她来。”
所谓职场,就是不会有人来教她、帮她,只能摸索、适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是她需要工作,工作不需要她。
等待客户的时候,生羽翎会用奇怪的坐姿疏通气管。
罗英在转椅上转了八百圈了:“用木头做的转椅我还是头一次见。”
“毕竟是挺大一娱乐公司,面子工程肯定管够。但是吧,咱也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见世面了,你给我停!这椅子我在商场里见过。贵得我想吐。”生羽翎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上。
“哪个商场?要是我转两圈就坏了,悠哥可以上门投诉。”罗英还在转圈圈,“你别紧张。我比你早认识他们半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儿的人都很好。“
“那我也有可能跟你眼中的好人相处不来。“生羽翎摸着地砖上螺旋的花纹,“而且,就算他们真如你所说,是好相处的人,那就更麻烦了——不好相处的我符合不了他们的期望。”
罗英突然站到生羽翎旁边。
这是客户到了的意思。生羽翎也听到了脚步声。
认识罗英已经有年头了,生羽翎还是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呼一下就站起来,不会头晕吗?你不会真是猫科动物成精了吧?”
常年坐班导致的肌无力,再加上她刚才一直保持着脸贴地的不良坐姿,生羽翎只能慢悠悠的撑着扶手,慢悠悠地站起来。
房门打开的瞬间,她没来得及把背挺直,干脆顺势鞠了一躬:“您好。”
“哦?您好您好您好。”
抬头前,生羽翎把表情调整到营业状态,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清这次的“保护对象”。
司南悠管理着娱乐公司“柳影”旗下某知名工作室,拥有不输于偶像艺人的外表,曾经是各大综艺、杂志、活动的常客。
为什么使用“曾经”这个词?原因之一呢……司南悠,未婚,家有一子。
生羽翎摘下手套,跟司南悠和同行人握手,迅速完成问好流程,把手套戴回去。
“那么,我们就直奔主题吧?我们请桃枝的原因,不知道生华姐有没有和您说明?“
如果生羽翎没有把柳影的员工档案记混,说话的眼镜男应该是叫曲良,和司南悠同年进入柳影,现在是司南悠的副手。
大概直到退休那天她都不可能完全接受无意义的寒暄和客套。曲良的开门见山帮了生羽翎大忙。
“近日,常有可疑人员出现在您的妹妹司念汀小姐周围,在校外逗留,尝试尾随,跟您妹妹的朋友搭话等等。因此,柳影联系了桃枝,希望由我们来保护司念汀小姐的安全,同时也负责司南悠先生您的随行安保工作。”
官方澄清过,司南悠确实和一个孩子一起生活,这个孩子是他的亲属。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工作,生羽翎大概会和很多人一样,相信司南悠有个私生子。
“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工作室艺人的安保工作,从半年前开始一直由桃枝负责。所以我们对生华姐还有桃枝非常信任。“
“感谢您的信任。”生羽翎把手藏到桌子下面,合十双手,“这位罗英将担任负责人,由他跟进您和您妹妹的全部行程。”
曲良点了头:“嗯。挺好的。都是熟人。磬音那边的工作已经交接完了……那就没问题了。”
司南悠冲罗英摆摆手:“换我来麻烦你了。”
“别客气,悠哥。”罗英不像生羽翎那样严肃、紧绷,笑得亲切、自然,甚是好看。
生羽翎将文件一一递过去:“这是车辆和人员安排,请您确认。”
司南悠很快地把文件翻了一遍。生羽翎严重怀疑他有没有看进去。
司南悠翻开其中一页:“第九页,十五杠二十四。”
“第九页,十五杠二十四……跟上了。“
“人太多了,稍微减少一些,可以吗?尤其我这边,全权交给罗英怎样?罗英休息的时候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生羽翎瞥过去,罗英的下巴动了一下,下巴上的沟变得没那么明显——这是可以的意思。
“没有问题。但是方便说一下原因吗?”
“如果成天被人围着,或者把事情闹大,念念只会更不安。所以我只想要最靠得住的少数人,我这边有优秀的罗英一个就足够了。”司南悠的声音轻飘飘。
严格来讲,是尽量让人听起来很轻松。
理由?生羽翎的耳朵好得过分,她能听出这其中的区别。
这让生羽翎有些不舒服,但她迅速振作起来,露出笑脸,飞快地记着笔记:“好的,您的顾虑非常合理,那么我们会就这点进行调整。请问还有什么吗?”
只要不是不配合工作就行,司南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该关心。
生羽翎有很强的好奇心,也很擅长把好奇心悬在半空。
有些事,她会去搜,去查,去核实。
有些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生羽翎有隐私权,也有不知情权。
“有。但会比较麻烦您。”曲良把手放到桌面上,从这里开始接手了。
生羽翎立刻合上本子:“不麻烦,请尽管提出来。”
“我们希望生羽翎小姐您能加入我们团队。”
生羽翎按了好几下才把笔帽盖上:“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是这样的。柳影计划在公司内部设置自己的安保部门,人员全部来自桃枝。生华姐向我们推荐了生羽翎小姐您来担任这个项目的顾问。”
生羽翎把干燥到粘在一起的嘴唇撬开:“我?”
好的。悟了。又让我做这种事。
生羽翎摆出傻大妞的表情:“既然如此——对我们桃枝而言,罗英是必不可少的人才,您介意我向他解释一下吗?”
曲良没能第一时间反应,司南悠笑眯眯地接下来:“当然。”
“谢谢。罗英,咱俩出去一下。我们马上回来。”
“怎么了?”
生羽翎叹了口气:“我想想怎么解释……柳影是旗下各工作室独立展开活动的,对吧?反正文渊鸢是这么告诉我的。”
“嗯。差不多是这样。”
“我听到个传闻。他们的老总要退休了,来年他们的领导班子会大换血,然后,也会有一些变动……也就是改成‘各部门各就各位~’的形式。歌手都属于歌手部,演员全都归演员部,负责宣传的人就都去宣传部……也会再增设一些新的部门,拓展出新的业务。大概就是这样。文渊鸢说得特别清楚来着我怎么就没记下来呢……。”
罗英耸耸肩:“反正就是,传闻检验为事实啦?”
“看样子是的呢。新成立的安保部实际上是外包给咱。桃枝出人手,帮他们把安保系统从无到有搭起来。但因为是挺大的结构变动,他们这边肯定不是所有人都同意,也未必能百分之百成功。“
罗英瓮声瓮气地:“所以就推给你了?又让你时刻准备着背锅?”
生羽翎摆手示意他压低声音:“别这么说嘛。你想,如果不是我,出了事,对方说不定会提出让负责人请辞谢罪。这样安排比较合理啊。我至少不那么容易被给开掉。就这样儿吧。没事儿,问题不大,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做。”
回屋后,生羽翎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坐得端端正正:“顾问的事,请放心交给我。”
曲良用审视的眼神看着生羽翎:“那太好了。但是呢?”
“我想再推荐一个人,跟罗英一起跟进咱们这边的行程。为了推进后续工作的进行,制定更好的方案,我想了解咱们这边的需求和情况,所以我想安排一个人,从旁观察,协助我收集资料。考虑到您的安全,罗英在任务中需要专注,而且,虽说罗英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但由他单独负责——我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
曲良抬了抬眼镜,眼神有些难说。
司南悠双手摊开:“那么,就由您来吧。”
生羽翎摇摇头:“我没受过相关训练,很难胜任现场任务。”
司南悠的后颈靠着椅子的头枕:“之前签约时听生华姐说,您是公关专业毕业的,对我们的工作想必有一定理解。而且,和您聊下来,我觉得您说话通俗易懂,由您直接观察得出的结论,对我们而言也更有参考价值。咱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顾问费可以翻倍。”
曲良递过来的计算器上显示的数字,严重阻碍了生羽翎的拒绝的速度。
生羽翎给了自己一嘴巴:“是,有一堆零,但是让我每天离开办公室,在外面跑来跑去,还要负责对接,还有办公室里的工作,还有排班……我说不定会过劳死。”
“在悠哥身边工作还是挺好的。“
“对简历很好吗?”生羽翎快把安全带拧成三股辫儿了。
“工作环境和待遇很好。人际关系也比较简单。还有就是悠哥很理解咱,会尽量给咱行方便。”
要不是罗英在开车,生羽翎真想揪他的领子。
“轻松?虽然司南悠已经不常上节目了,但他的影响力还是在的。只要往那哥身边儿一站,早晚被人各大搜索引擎一通挖,什么姓名年龄出生年月,估计能把我家遗失的族谱替我寻回来。”
罗英扭头看了她好几次:“……你们学传媒的都这么神经兮兮吗?”
“就我这样,不关别人事儿。信息时代多可怕,你不知道吗?你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之前,那个歌手,司南悠家的钟磬音!就因为你在演唱会上把她从死机的升降台上抱下来,网上冒出来多少张你和这位姐的同框?还有自称是你粉丝的人跑来公司往前台放礼物的!多吓人。”生羽翎想起这事就一激灵。
罗英只觉得她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讲述方式很好笑:“那好,根据我的经验,都是暂时的,很快就消停了。”
“得了吧。”生羽翎扭过身。那是
罗英目视前方,只把右手伸到生羽翎耳边,打了个响指:“哎我问你,你说要再安排一个人,其实是为了让那个人当我的保镖吧。”
“噫——你真当自己是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啊?!谁闲的没事儿把你当回事儿?”生羽翎嫌弃得呲牙咧嘴。
“哎呦——你可把我当回事了。”罗英学着生羽翎的声音,“为了不让我又被当噱头使,你才想给我安排个伴儿,盯着他们,对吧?你邮件电话轮番轰炸柳影让他们把照片撤下来。我能不知道吗?在你眼里我的智商是有多低?”
罗英是个机灵、敏锐、擅长装傻的人。
“学得还挺像。不过我的声音没那么嗲。这么细的声音你用哪儿发出来的?真可怕,这什么老虎的身子、猎豹的嗓子、家猫的脑子,各长各的。”生羽翎把安全带理顺,“我只是普通地觉着讨厌,拿别人的外表和人际关系,支持给自己的买卖。还有,本怂包只是怕自己的隐私权被你们这些心大的主连累了,我没空管你,我忙着给防偷拍法上书呢。还有麻烦您双手握方向盘。钟磬音的命是命,我的命不是命?”
罗英只好把两只手都搭在方向盘上:“你刚才是不想说我的大脑还没猫的大?”
“没有啦~你的脑容量怎么也得是剑龙的级别。”生羽翎聚精会神地看着右侧后视镜,“并线,从前面那个口出去,盘桥,这样走更快。”
“不是,您四处跟人说我是您侄女就算了,现在还到处告诉人家我大学专业?”生羽翎上火上得鼻子疼。
生华左手转着笔,右手翻着抽屉:“你不是一直觉着自己专业不对口吗?这也是个机会啊。给那位司南悠当顾问,接触接触演艺圈。”
“我学的那个和他那个是两码事!”生羽翎从自己的本子里撕下一页纸放在桌上。
生华拿笔在纸上划了两下:“柳影那么大一娱乐公司,能注意到咱,把这么大的活儿交给咱,还不是因为罗英和钟磬音的绯闻?对了,人家没有计较你骚扰人家这件事,你好好感谢人家了吗?”
生羽翎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干脆捂住眼睛:“请您对自己创办的公司有些信心。就算不做多余的事,桃枝对柳影也是最好的选择。”
生华趁机掰开生羽翎压在合同上的手,签上大名:“不多余,这叫保险。交给你了。好好干。”
清晨,罗英在热车,看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大步流星杀过来,遂下车迎接。
“呦,你真来了?”
生羽翎四肢并用,爬进保姆车的最后排。
“你不坐副驾驶吗?”
“我有话要说,他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瞪我呢,我可受不了那种视线。”
到达司南悠家的地库。
罗英打开车门:“你下车,接一下。”
生羽翎从车里滚下去,站到门边。
司南悠和曲良刚好走出电梯。
曲良定睛一看:“是昨天那姑娘吗?”
“是,没错。”
“这位大小姐没问题吧?她跟生华姐说的不一样啊。看上去是挺乖巧伶俐的,但我怎么老觉着她主意特——别大?”曲良欣赏不来充满营业感和形式主义的假笑,再加上罗英和磬音的事,曲良不敢信任这只爱出头的鸟。
司南悠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罗英还有桃枝的人,不是都很信任她嘛?”
“他们那不是没办法嘛?毕竟是生华姐的侄女。“
“只是因为这样吗?”司南悠走出自动门,“早上好。”
“早上好。”生羽翎觉得,自己要是换身行头,都可以去应聘空乘了。
“咱们先上车吧。”她转身爬上车,以个人最快速度,磕磕碰碰往角落里挤。
收回。绝对没有哪家航空公司会要这么蹒跚的人。
很明显,曲良只会用低头咳嗽这种初级手段掩饰自己。司南悠也好不到哪儿去,生羽翎坐的是最后排正中间的位置,她能看见前方乘客的嘴角快扬到耳根子了。
再端着也没用了。生羽翎把信封从包里拿出来,双手呈上。
“这份是补充文件。请过目。”
司南悠接过信封,抽出一张纸,扫了一眼,递给曲良:“你的意思是,不想参加需要与公众接触的行程,像是机场啊,会议和活动的现场啊。”
这个人是真的一目十行。
生羽翎抱紧信封:“我不希望被拍到,这可能会对我的工作和个人生活造成影响。”
你可练习了一晚上怎么把这句话说出去。生羽翎逼着自己把眼睛抬起来。
生羽翎不会说话,也不想改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乐意出口伤人,别人因自己的措辞而不愉快,她不会欢呼雀跃、洋洋得意。
但她想保护自己。
她必须把界限划清楚,把要求提到位,把想法挑明了。
她必须保护自己。
稍后,曲良也看完文件,并没有说些什么。
司南悠扭过头直视她:“没问题。我会尽快更新文件。”
生羽翎连忙摇头:“不用那么正式。只是希望您知道。”
“没关系。我想正视这件事。”司南悠的语气很轻快,也很认真,“我的工作给身边很多人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他们说不定也需要这样的协议,你是第一个把想法带到行动上的。”
“就算是在我们公司内部,多数人也只知道我家里有个孩子,并不知道是男是女,具体年龄,和我什么关系。向我妹妹的朋友搭话的人,他的提问内容是‘经常和你一起走的女同学,是不是司南悠的孩子’。那孩子被吓到了,一路跑回家。”司南悠稍微坐直了些,“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前两天我们刚从某平台上撤下来一组被命名为‘司南悠的私生子’的照片,也就是我妹妹小时候的照片。”
“他们是通过怎样的途径拿到您妹妹小时候的照片的?这点我有些在意。”
“大概是因为念念的妈妈喜欢在自己的账号上放她的照片。”司南悠不自然地歪了下脑袋,“账号很久以前就关闭了,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覆水难收。”
生羽翎低下头,碎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右手放松,左手紧握着右手腕,勒得手套快要被手指戳出个洞了。
生羽翎有预感,这次的任务,一定会难得她欲哭无泪,而她只能迎难而上。
司南悠,还有被他庇护的孩子身边,似乎存在着她希望存在的东西,她想看到的东西。
虽然这也只是预感。
生羽翎打心眼儿恨着运动。
跟着罗英和司南悠满世界乱窜了一周后,生羽翎快被治疗肌肉痛用的膏药腌入味了。
司南悠尽可能自己接送司念汀上下学。今天,为了节省时间,罗英和生羽翎跟着司南悠去接他妹妹,司念汀。
生羽翎手头关于司念汀的信息全部直接来自于司南悠。
如司南悠所说,多数人不知道司南悠有妹妹,连文渊鸢也对此一无所知。
文渊鸢是生羽翎的大学同学,亦是不喜欢社交媒体,不食人间烟火的生羽翎与大千世界之间不可或缺的窗口。
文渊鸢曾追过几个男团女团,全部没能善终,文渊鸢最终心灰意冷了,也对地球绝望了。
毕业后,文渊鸢在海外当翻译,嫁给了当地人,和生羽翎成了网友。
但她的‘信息之力’和‘吵架之力’至今宝刀未老。
先声明一下,这不是严重违反保密协议,文渊鸢比瑞士银行擅长保密。
“司南悠?肯定知道啊。我喜欢他的脸。他很有名的。”
电话另一头能听见轱辘转动的声音。大概是在拿粘毛器收拾衣服上的猫毛狗毛。
“很有名吗?”
“巨有名啊!虽然最近过气了。不对,与其说是过气了,不如说是退圈了。”
话筒那头时不时传来杂音,大概文渊鸢又在招猫逗狗了。生羽翎心想,她这一天又要在粘一身毛、用粘毛器粘掉的死循环中度过了。
“他也是,直接说是妹妹不就不会被传得那么难听了吗?那样公司和粉丝也不会放弃他。虽然他那种情况,可能确实闭嘴不谈更好。”
司南悠,男,家境殷实,大学期间父母离婚,原因是父亲在外面有了孩子,这孩子就是比司南悠小二十岁的司念汀。
司念汀,女,市重点中学高中生。
十岁,父母在国外度假时死于海啸。同年,司念汀离开老家,和司南悠一起生活。
司南悠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将关于妹妹的一切信息隐藏起来。
“喂,喂?”
“哦,卡了一下。”生羽翎脑子里的网确实卡了。
“但是,就算他真有什么苦衷,司南悠是一个为了谋利而经营人设、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都不用说粉丝了,就算是普通的观众,把他,和他在镜头那头表现出来的形象,清楚划分开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他有苦衷,我也还是觉得他背叛了支持他的人。你才是学过公关的,商品价值什么的你比我熟。”
只有人贩子和做着类似的事的人会把人当商品。
生羽翎不认同文渊鸢的想法。
但哪怕她不理解,不认同,生羽翎不想否定文渊鸢。
大学最后的暑假,文渊鸢追的一个男团办签售会,从桃枝雇的安保团队,生羽翎问过,要不要帮她要个签售会的名额。
很意外,文渊鸢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理由是:“我能接受的最近的距离就是演唱会。”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说见面的机会很珍贵吗?而且很贵。“
“那我也想隔着屏幕。”文渊鸢埋头看手机。
生羽翎把手机压在文渊鸢的书页上:“真不去?不利用利用你珍贵的人脉我?。”
文渊鸢机械地划着手机,这个速度绝对不可能看进去一个字:“不去。我不想太把他们当个人。”
“啊?真就商品化经济啊?”生羽翎瞪大了眼睛。
“万一他们哪天干出什么玩忽职守、违法乱纪、丧权辱国的事儿,我不还是得跟他们拜拜了您内。”
文渊鸢说着说着笑弯了眼:“而且万一本人没相机里帅呢,最近的滤镜很可怕的。”
干脆利落又飒爽文渊鸢本来是不屑于像生羽翎一样履行“看起来很友善”的义务的。
暑假结束后,网速常年不好的生羽翎才知道,那个男团的新歌中满满的歧视、凝视色彩,虽然针对的是和文渊鸢没有任何关系的事物。
但就算他们轻视的是他们自己,文渊鸢也不会容忍。
看到不正当的行为就会冲出去叫板,就算是学院第一也依然令老师们头大,连同学们都觉得她有趣之余有些可怕。
像暴雨一样活着的文渊鸢,骨子里是正直的。
为陌生人祈愿心想事成、前程似锦、星光熠熠,文渊鸢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为了不背弃自己的原则,必须学着豁达、学会假笑、学到什么叫自欺欺人。
生羽翎没法把这事轻描淡写。
想到文渊鸢,生羽翎清醒了很多。
生羽翎给了自己一巴掌。
司南悠来接他妹妹时不会把车停在校门口,而是停在学校对面写字楼的地面停车场。
这个位置远到可以保持适当距离,近到足以看到校门口的情况。
生羽翎步行至校门口等待司念汀。
尽管白纸黑字写了“拒绝抛头露面”,生羽翎还是决定咬咬牙亲自上阵。
至于为什么不让罗英去:“不是不让。第一,你今天没来得及换衣服,一看就是保镖。第二,肯定会有一群女学生好奇你是来接谁的。”
不管怎么说,生羽翎定的规矩是死的,生羽翎是活的。而且,只要结果是不引起瞩目,她自己、他们所有人,就都是安全的。
生羽翎耳朵里塞着普通的有线耳机,和车内保持电话联系。
生羽翎用不了蓝牙耳机、对讲机等设备。她总说能听到“电流的声音”,会让她耳朵疼。
“电流的声音?电流没有声音的吧?她到底是听到了什么?”司南悠发问了。
“谁知道?反正她耳朵灵得吓人。”
“怎么做到的?”
“要么是能聚焦声波,要么就是她这人疯了。”罗英是这么理解的。扬声器打开的时候他不可敢这么说。
生羽翎不得不承认,学校门口的人流量实在惊人,从挤进人群开始她就咬牙咬到腮帮子疼。
领着司念汀坐上车之后,视线忽然像是蒙了一层白布,脚下软绵绵的。明明手很凉,但脖子上的汗已经把衣领浸湿了。直到进了司南悠家才算缓过来。
更糟糕的是,司南悠大概察觉到她状态不好了,不然一路上也不会再三强调她可以把椅子放平躺下。她再三拒绝,司南悠表示,把他送回柳影的大楼后,她和罗英可以直接下班。
真是大失败啊。竟然让别人看自己的脸色。
之前过资料的时候,生羽翎拿着司念汀的照片看了半天。
一点不像,她还以为照片修过头了。
不过,毕竟相差二十岁,而且同父异母。
在客厅的灯光下,生羽翎意外发现,明明是两个磨具里倒出来的,俩人的神态却神似。
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和她哥一样,有着说话时紧盯对方眼睛的习惯。
司南悠只是坦坦荡荡把人放进自己视线中央。这倒还好。司念汀是直勾勾地看着,让生羽翎心里犯怵。
“姐姐,喝茶吗?”司念汀拿起茶壶。
“不用,但是谢谢你。”生羽翎尽量和蔼可亲。
“那,姐姐,我想咨询你一个问题。”司念汀冲着罗英的方向摆了下脑袋,“这位真的能保护我吗?”
罗英跟生羽翎之间只隔着一块地砖的距离。
生羽翎向罗英求助:“能。对吧?”
罗英笑呵呵地来了句:“能啊。为什么不能?”
司念汀的声音里明摆着不信任。你是听不出来吗?
不过,只要不再盯着自己就行。交给你了。我撤了。
生羽翎一厘米一厘米地往远了挪步。
司念汀的语气就跟在咖啡厅里点单说“来杯咖啡”一样:“你长得也太好看了点。”
罗英噗一声,笑得合不拢嘴,每次工资到账时他也是这表情。
啊。忘了。这货喜欢别人跟他打直球。
姑姑,你挑的桃枝的门脸,就这德行。
“我不是正像北非白犀牛一样被二十四小时看守着吗?哪儿有这样漂亮的看守?”钟磬音有些忿忿不平,生羽翎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安。
“小姐,我们的工作不是束缚你的自由,而是帮你清扫危险。”生羽翎习惯性地弯了下腰,意识到司念汀应该是讨厌别人把她当小孩子,又重新站直,“小姐,别看他快比我瘦了,还有点没正形,但他在桃枝可以算是精英中的精英。所以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他。”
司念汀板着一张脸:“真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罗英傻乐着看生羽翎:听见没?人孩子都觉得我好看~
生羽翎演技的极限就在这里了,今天的额度已经到了。
“他和你哥哥一样,是实心儿的绣花枕头。”
回屋取东西的司南悠,刚好走出房门。
谁来做不对口的工作,一开始都会很笨拙的。很正常,很正常。
什么膏药可以给大脑肌肉活血化瘀啊?
趁罗英去开车,生羽翎立正向左转:“不好意思啊,先生。”
司南悠眨眨眼:“你说绣花枕头?别在意,我从一开始就觉着你说话有意思。好事。”
“感谢您的理解。额,还有就是罗英他——”生羽翎选取着文明的词汇,“看着是挺傻白甜的,本事是货真价实的。”
“我知道。虽然不如你久,但我认识他也有半年了,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而且,我觉得罗英这个样子就好。有种祥和的感觉。”
虽然天气还不冷,但司南悠已经在系围巾了:“我最开始和桃枝共事的时候,生华姐跟我说过,桃枝的目标不是唬人、不是吓人,是打消人们想要生事的想法,从零开始平静到最后才是真正的平安无事。我喜欢平安无事。”
但要是真能平安无事,桃枝早黄了。
不管是罗英、生华,桃枝没有谁会跟人讲这下半句话。
生羽翎拿着司念汀硬塞给她的一壶薰衣草茶,更说不出口。
围巾挡住了司南悠的脸:“愿意的话现在下班也可以。不过天气预报说待会儿有雨。虽然有点耽误时间,还是跟罗英一起开车走比较好。”
生羽翎盯着司南悠一尘不染的鞋尖:“让您和您妹妹操心了。对不起。”
“我才该说对不起。让你做不习惯的事。但我也不能让你不做,实在是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
生羽翎埋头把瓶盖拧得更紧:“比我好的人选很多。其实——”
“之前罗英的照片,为了平息这事儿我们费了大力气。曲良都打算打电话跟生华姐告状了。”
生羽翎的心跳停了半拍,生硬地抬起头,看见司南悠把围巾拉下来了,笑得好像成功策划了一个惊喜派对。
“其实我想做的事,归根结底,不也是让我妹妹的身份和身世不被人公开、议论、利用吗?”
“这半年来,我从很多桃枝的人那里听说过关于你的事——别慌,都是好话——你为了罗英和磬音的事联系我们之后,我大概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信任。”司南悠低下头看她,“罗英看起来一副没心没肺没压力的样子,但我自认为这不是他的天性,而是在没得选的前提下,以保护自己的身心和权利为目的,争取来的成果。
“只要不在乎,不挂心,那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不愉快,不会受伤。但这是不断摸索出来的一种自我保护手段,是被迫培养出来的能力。”
“你不要他们迷惑、将就、凑合,你会把他们想要的选择纳入选项。“
“柳影的未来,念念的未来,可以变得不那么复杂,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眼下只有你能帮我做到这件事。”
生羽翎笑了。这大概是她今天第一次真的笑出来。
自己这种的人,不可能无可替代。
自己做的事,不值一提,全部都是自我满足,根本不该被任何人感谢,不会被任何人需要。
你这样做很得罪人。
你是错的。
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你做的这些都没用。
自己只是想和那个声音对着干。
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走上相反的道路。
自己,不想成为那个人。
她再这么拧瓶盖,瓶盖就嵌进去了。
司南悠拿过水壶,用力拧开,调整到不至于太难开的程度,重新把盖子扣好。
“对了,你别叫她小姐,她会膨胀。念念本来就爱摆大小姐架子,我拿她一包茶都得等她分配。”
司南悠总是悠哉悠哉,总是浅浅笑着。
“罗英来了。走吧。”
那个人的声音似乎被盖住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好歹不像是在耳边呐喊了。
生羽翎把水壶抱在怀里,模仿着司南悠的表情,抬起嘴角:“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