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新曲的制作就到这里,反正今天她是写不下去。

从工作室出来,除了走廊的灯,楼里的灯基本上全灭了,只有部分加班的人附近的灯还亮着。

钟磬音一时兴起,溜进司南悠的办公室。

司南悠不在的时候,钟磬音偶尔会霸占这个房间。

真的只是“偶尔”。就她的标准而言。

“辛苦啦。”

房间里没有开灯,勉强能被外面的车灯和路灯照亮,有一个人背朝落地窗站着。钟磬音并没有被吓到,

“你怎么在这儿?”

罗英站到更亮堂的地方:“田海哥的孩子突然发烧了,我临时来顶他的班,送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悠哥说的。你会满楼乱窜,但最后一定会到他这儿来。”

“合着他早发现了啊……那我以后可就明目张胆地摸鱼了,我正发愁我那摇椅没地方放呢。我玩会儿就走。对了,我的东西。”

“我拿过来了。”

钟磬音看到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和包。

“你不开灯吗?”

“能看清。需要开灯吗?”

什么眼球结构???

“不用。我看看夜景。”钟磬音推着司南悠的转椅,到窗边坐下,“还有,就这么一问一答好无聊啊。以咱俩的关系,陪我聊两块钱呗?我没得罪过你吧?折腾生羽翎那次不算的话。”

“你跟羽翎怎么了?”可能是因为路灯的缘故,罗英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

钟磬音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罗英:“她没跟你说吗?没说就算了。不愧是生羽翎,向她致敬。”

司南悠是她的恩人,也是她最坚决的支持者。

曲良?一丘之貉,互相利用。

她压根不想和罗英成为朋友。

钟磬音将转椅转了一圈,背对着罗英:“问你,你和生羽翎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罗英倒背如流:“熟识到一定程度开始把对方定义为朋友。”

“不是让你解释定义,你又不是字典。”钟磬音依然背对着他,“生羽翎明显特别喜欢你的外表。所以是你嫌她长得丑吗?好过分~”

罗英走到钟磬音旁边,半跪在她斜前方,从她的视角去看楼下的车水马龙。

尽管她并没在看窗外,她那么怕高,坐得离窗户有五尺远,。

“羽翎比梧桐树和洋甘菊更漂亮。不过她应该更喜欢被比作江豚或者啄木鸟之类的,毕竟她喜欢野生动物。”

罗英认真起来会缓缓地眨眼睛。自己为什么才注意到呢?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好的东西就都想要,是便宜就都想占。”钟磬音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托着脸蛋,“是我的问题,我做不到相信你们之间只有友谊的小船。”

“你把这个问题想得太复杂了。”罗英摇摇头,“我只是想证明,我是她的朋友。”

生羽翎刚好能帮他打破僵局。

因为一些天生的东西,注定的东西,放弃改变陈旧又扭曲的老路,放弃和对方平等相处。罗英不喜欢这样的局面。”

他觉得做不到的事,他觉得不存在的东西。生羽翎不仅相信,而且会把实体端出来,展示给他看。”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是因为她的誓死也要面对她自己,对她而言,那已经是最不可怕的事了。

“几年前,差不多是我刚进公司那阵子,我姑,也就是桃枝的生华女士,把罗英安排给一个富婆当随从。”

“那个富婆呢……”生羽翎把手机靠墙放,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挡在手机前。

“不行。你一上头,你周围的人就得当沙袋,现在你旁边只有你老公吧?让提奥独自承受暴风雨的洗礼?那我简直太不是人。不能让你太有代入感,具体情节我就不告诉你了。”

“啊?”文渊鸢已经进入炸毛的初步阶段了。

“以为自己有钱有权就可以呼风唤雨的俗套故事。我也不想讲啊。那种影响市容的高贵之人。”生羽翎冲着手机低头道歉,“理解一下啦~”

“罗英说没关系。他是真的没关系。他可是我们那儿的一张王牌,在保护自己这件事上也是很有一套的。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嫌麻烦……总之,罗英是非常懂人情世故的,毫无疑问能巧妙地对应。但罗英唯独不能直接说‘不’。”

“你可以。”

“我觉得我可以,实际上,也不太行。”生羽翎用头发挡住脸。

“禁止突然沮丧。”文渊鸢像敲门一样敲着屏幕。

生羽翎抬起头,并悄悄把声音调低。

“那个富婆,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和桃枝有业务往来,也是和我姑一起打拼过的朋友。”

“所以,其实我是叫她某某阿姨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小时候她帮我姑看过我,还带我出去玩过。”

“她跟我说,‘那些男的都这样,干嘛针对我?’。”

“‘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该做的事儿永远不可能变得可以做’。听我这么说,阿姨差点就抡包锤我了。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那个时候的脾气有点怪,她冲我喊叫,我却跟语音助手一样情绪稳定,不给她反应,她可能觉得我在冷暴力她吧。”

“我知道我这才是理想主义,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更不该这样对待一个一路摸爬滚打、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更不用说是看着我长大的人。”

“以前,她为了谈生意,和一帮男的拼酒,一瓶一张单子,单子全拿下了,回家就胃出血了。”

“人的地位到了一定层次,难免会变成非人类。这道理我懂。但是,不变成污染物,是比辛辛苦苦往上爬的那条路更难走吗?”

生羽翎无法接受。

苦尽甘来,然后,融入“优秀的前辈”建立的秩序。

大家都不排队,于是这个地方不存在“排队”的概念了——这一定不是正确的。尤其对于挤不动的人和被挤死的人而言。

自以为是高级动物的人类,也遵循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如果有来生,生羽翎想成为动物。天上地下、上山下海,都无所谓,只要是无人区里的野生物种就行。

因为她已经在动物建立的王国里活了一辈子了,所以她想待在熟悉的环境里。

因为是第二轮,所以,能更自由一点点,就太好了。

“不过,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生羽翎拢起额前的乱发,“如果没有我在,生华是不会接这个工作的。”

“因为有我在,所以阿姨不会太越线。出了乱子,事情也是结束在我这儿,归咎到我身上,不会演变成公司层面的问题。正好,我姑姑也不想继续和她合作了。”

文渊鸢的嗤笑声传过来:“也就是说,不想和她保持商业伙伴关系了,但又不想撕破脸。所以利用了你的英雄主义?”

“英雄主义?得了吧!”生羽翎使劲甩头,“我当时可是非常凌乱、非常狼狈的,没有一点英雄该有的样子。而且打那以后,桃枝遇到什么难办的情况,想维持表面和平,不想惹事生非——就会把我放出去。”

“你完全是被利用了啊。”为了不爆发,文渊鸢快把她家狗摸秃了。

“没有。”生羽翎被自己气乐了——她其实知道文渊鸢是对的,“是我活该。要是我能憋着不插手也不会被当枪使。而且,谁也不许说‘想要避免走到战火纷飞那一步’是错的。表面和平是很重要的。”

“那些人最多也就拿脏字骂我,冲我翻翻白眼。你也知道我的个头,想看我又不想抬起他们高贵的头颅,就只能翻白眼了。”

文渊鸢拉远手机,酝酿了一下,开始表演:“像这样?”

“对对对,就这样,你再歪点儿头。等等,保持一下,我要截图。怎么办~好可爱~”

“您是成功了,发生了质变,不是变质,一定要这样为所欲为吗?”

“成功不就是为了能为所欲为地活着吗?”

“为所欲为地活着跟为所欲为地摆布别人的人生是两回事。”

“你小时候从来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我小时候相信您。”

这样说着的生羽翎,是一副早就欲哭无泪了的样子。

她的阿姨已经不会再在意她的表情是否哀伤,身上有没有受伤了。

她不够可爱了。

“你这孩子,把这世界看得够美好的,你姑姑真是没白疼你,把你养成这么个理想主义者”

真是“公主”啊。罗英感叹。

小时候被万众宠爱,就以为天地是用爱心、蝴蝶结、还有毛绒绒的白色地毯构成的。

现在,你可终于知道了吧?长大后的自己指不定会被谁给推到火坑里去。

这种事,罗英早就习惯了。不管是应对还是适应,他有的是办法。

生羽翎这样把事情闹大,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问题不大。已经和他无关。所有的矛头都指着她呢。

他对“公主”的印象不差。

桃枝开始展开信息保护相关的工作了,几乎都塞给了她。

为了争取假期和加班费,说理也好,撒泼也好,能力也好、出身也好,她全都用上了。

这样的“公主”,他不讨厌。

她最好真的成为公主。作为臣民的自己也能蹭一杯羹。

所以,生羽翎被生华走形式地劈头盖脸训了一通,摇摇晃晃走出办公室时,罗英拿着自己的衣服追过去。

“谢谢你。帮大忙啦。”罗英把衣袖撑开来。

生羽翎过了半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有。给您添乱了。我这样做对您来讲是多余。没有征求您的意见,只是自我满足、多管闲事。是我该说对不起。还有,我不冷,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冷。谢谢。”

“我不觉得多余的东西就一定不需要。哪天你有余钱想往大街上撒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只不过,我还以为你很讨厌被当成是关系户。”

生羽翎的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狼狈到让罗英想笑:“如果被当成关系户就能解决问题,我逢人便提。”

生羽翎干脆换了个方位站着,让头发被风吹到脑后:“但是解决不了。只是看起来被解决了。之后说不定会惹来别的麻烦。您放心,到时我和生总会处理的。是我起的头,在姑姑的预料之中。”

戴着手套的双手十分恭顺地贴在大腿两边。生羽翎的眼神还是凶巴巴的,但也被疲惫掩盖了。

“都说人的打扮和行事风格是可以联系起来的。看来这个理论可以推翻了。你的穿着和你的性格似乎没什么关系。”罗英开了个不太恰当的玩笑。

“未必能推翻哦。我的打扮很舒服。我喜欢舒服。”生羽翎张开双臂,“这种长裙子不会影响走路迈步,也不用一直并紧膝盖,而且穿多少条秋裤棉裤保暖裤都没问题。虽然看上去轻飘飘的,但是很挡风的,非常适合这个季节。”

这个答案是罗英没想到,他根本没想过她会老老实实回答:“那手套是为了方便拿东西吗?干净?保护手?”

生羽翎把手背到身后:“差不多吧。只有舒服是自己的。还有,我得声明一下。如果您是觉得欠了我人情,磬不要这么想。如果没有我,桃枝不会接这种麻烦活儿。所以,可以的话,不要对生华有太大意见。”

罗英不知道她是跳跃性思维还是想岔开话题。但他肉眼可见的是,生羽翎在用微笑来掩饰倦意,用轻快的语调和语速带动她自己。

“你和你姑姑关系真好啊。”罗英绷着笑脸。明明你完全被控制了。被你的感情,被你的血亲。

“我当然和她关系很好。她给我提供了工作。还给了我很多东西。”

“我妈整体上还算开明,但是不太会哄人、安慰人,而且最烦别人卖惨、哭哭啼啼。她对我唯一的硬性要求就是,哭也要默默流泪。大概就是跟林黛玉一样。”

“我姑就不一样了。她是仙女教母。我干什么她都支持。”

这个人真是会积极又大方地使用奇怪的比喻。

罗英努力不在声音中体现出不理解和不关心:“她会给你变水晶鞋吗?”

“她还真给我买过。有次我跟我爸吵架了,我心烦意乱,而且很害怕,所以想着先从家里跑出去。但是奶奶说什么不让,死命扯着我,哭着求我不要再闹了。我妈应该是在洗碗?不然就是在吃饭?总之是在忙。我姑冲过来,把我奶奶拉开,冲着我奶奶了一嗓子——你干嘛逼孩子。为了我不被追上,她好像把那个人给胖揍了一顿。之后她跑来桃枝找我,带我去商场买了双巨闪、巨高的高跟鞋。那时候我上高中,只知道挑好看的,根本不想自己能不能穿,会不会穿。结果那双鞋我只在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穿了一次。”

生羽翎讲得绘声绘色。罗英却觉得恐怖。

生羽翎收起笑脸:“突然跟你说我的事,对不起啊,让你不自在了。”

罗英紧急调动出他的演技和招牌微笑,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生华她,可能确实算不上是特别好的人。说实话,我有点嫌弃她。但她和那个阿姨不一样。因为照顾过我,因为年纪大了,因为比我年纪大,就问我要无条件的理解、尊重、回报。她不是那种所谓的长辈,所谓的同伴,所谓的大人。”

“生华就算没那么值得尊敬、信任了,也还可以依靠,愿意被人依靠,不要求你站在她那边,不强求你为她做任何事。作为长辈和领导,做到这份上,我觉得足够了。”

“更不用说姑姑她做得比这多多了。不然我怎么可能天天在单位里作威作福,跟领导、客户对着干?”

如果你在罗英面前露出自己最真实直接的样子,罗英会很高兴。

你可能会想,我还不够真实吗?可能是够的。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罗英这个人,似乎很擅长判断对方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是耿直还是别有用心。

准确率高得离谱。

这大概已经是一种本能、一种天赋了,不受罗英控制。

所以你必须直接把自己的第一反应亮给他看。

你出于善意、好意,小心翼翼对待他,也会让他有些不舒服。因为只要你有所隐瞒、保留,他就会感觉到异常。

罗英才懒得费那个力气。他选择不多想,不走心,不浪费自己的感情、时间、生命。

让罗英自己也觉得意外,他不想为了实现效率化而打发生羽翎。

生羽翎猪突猛进、勇往直前、,为了把回忆甩到后面。

某种意义上,她跟他一样,相信距离和时间可以解决问题,相信伤害可以抵消,相信只要尝试去看淡,有天就能淡忘,相信自己相信的这些事,根本靠不住。

罗英附和着点点头。虽然依然有技术成分,但这次的笑容不完全是用计算支撑起来的。

“我进桃枝好几年了,还真没注意到生华是这么好的人。不过,我承认她做了一件大好事——找来了愿意为我这样的狗腿子操心的人。”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向被沙子迷了眼的生羽翎站着,用后背对着风口。

“澄清。我不是故意照顾您。我只是年轻气盛、脾气暴躁的职场新人,这次的事又刚好是靠我误作非为就能解决的级别。另外,我占了个职位,占那么多便宜,我必须得有价值、有贡献……”生羽翎低下头扯了扯眼皮,“我目前还做不到,说我都能摆平,我还完全不值得依靠。但是我可以说,就算解决不了,我也有办法。切实的办法。”

生羽翎眯着一只眼看罗英,咧着嘴笑:“我这人净说空话。您不跟我一般见识。谢谢您。”

“这有什么好谢的。”罗英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这年头,平时一副憨厚又深情的模样,一上头就对女人孩子老人又喊又叫,使用暴力的男的多如牛毛——啊,不是说女的就完全不会这样——所以我不是在感谢你,我是在鼓励你。”

生羽翎的胳膊垂在两边,手指紧紧抓着袖口。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都需要鼓励支持了。真悲哀。

这世界一定吓到过她,伤害过她,让她失望透底过。

以至于她不得不为理所当然的事感谢他、警告他、约束他。

与此同时,她拿出了极大的勇气和努力,就为了设法信任他。

罗英很长时间没能给出任何反应。

“完蛋。我又说了沉重的话。气氛都变得奇怪了。换个话题吧,我想喝饮料了,您帮我凑个单怎样?我有个优惠券快到期了。”

罗英拦住她:“不。我来请。您可是众望所归的公主,没有您我早晚辞职。”

生羽翎嫌弃到五官扭曲:“虽然不出意外,但您还真是张嘴就来。”

“这是充满现代特色的骑士精神。怎么?不是您想要的吗?”罗英一脸无辜。

“是。但仗着所谓的骑士精神看不起人家就是另一回事儿了。”生羽翎像他家小区里习惯了流浪生活的橘猫一样眯着眼打量他。

“这点您务必放心。我绝对不会小瞧您。”罗英举手宣誓。

“还是小瞧我吧。我只是多管闲事、自以为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理想主义者。”生羽翎挤出一个凶巴巴的傻笑。

“别信那个人说的话。觉得只有难听的话是实话,只有难看的事是事实,这也是一种理想主义吧?”

“谁也不会闲得没事儿爱生活爱世界。如果想要降低自己同流合污的概率,我觉得你的理想和自以为是完全有必要的。”

罗英以自己最好看的微笑回敬她越发倦怠、狠毒的假笑:“简单来讲,我想说的就一件事——干得漂亮,生羽翎。”

大概是眼睛里的沙子出来了吧,生羽翎的眼眶有些湿润。

生羽翎绝不是有气势的人。

她嘲笑、否定着她选择的道路——拒绝逃避,拒绝无视,拒绝现实的道路。与此同时,她头也不回地全速前进着。

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生羽翎有着惊人的行动力,给她一些时间,想开一件事想必不需要太多时间。

前提是她还没有投身其中,陷入只能融入其中的境地。

别的路上有更可怕的东西。

罗英最擅长的,就是远离危险。

可是,同样欠缺气势的他,同样不敢要求她自求多福,不敢赌她会上演出怎样的结局。

罗英不知道该怎么做。生羽翎突然猛地给他鞠了一躬,罗英直往后躲。

“您很有眼界。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太棒了。”

起身后,生羽翎松了一口气,像小老太太一样背着手、弯着腰,眼中已没有一丝迟疑。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生羽翎没有气势,但她有她那个版本的无畏。

她是让太阳的照拂跨过晨昏线,来到夜半球的月球。

有她在,就算不迎接白昼,也能看到足够多的真相,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干脆利落地放手,或者,多一些信心。

连胆小怕事又无法欺骗自己的他,多少也能拥有一些动力和勇气。

罗英也有样学样,像主题公园里的演员一样,行了个王子礼:“以后也请您多多关照了,我会一直跟随您的,这位公主。”

生羽翎张开五指:“第一,我不是公主。第二,您千万别跟着我,我怕被人暗杀。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您长得好看。”

“是吗?“罗英耸耸肩,“就当是这样吧。”

生羽翎倒吸凉气:“就当是这样吧?!你一点也不尊重这句话和构成这句话的每一个字。给我向‘语言’道歉。”

“道歉的规模也忒大了……”

“谁不想跟关系户搭个伴儿。哎呀,我真是找到份好差事。”

罗英突然露出皎月般的笑容。为了不被这样的明媚所蛊惑,钟磬音努着嘴,用整张脸去表示“不懂”。

罗英下意识地不去了解任何人。所有人。不包括齐凛,但是包括生羽翎,也包括她自己。

她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也没有机会弄清楚了。巡演结束的时候,告白失败的时候,不,是他的视线开始追寻齐凛的时候,她的时限就已经用尽了。

罗英当然没有重要到能让她哭天抹泪,但是,她还做不到和他成为朋友。她甚至做不到相信罗英和生羽翎之间的友谊。在她看来,那两个人,只是在借助彼此的言行中积累希望,为了能在这个绝对不存在公平的世界,成为为接近公平尽力的一男一女。

不,是两个人类。

钟磬音往窗边凑近了一小步:“总之就是,虽然生羽翎小姐姐超可爱,可惜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的意思。你这样我很难放心把齐凛交给你。齐凛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使。”

“不不不。我还喜欢费雯丽的脸呢……”

不解释的人是无法突然学会解释的。罗英放弃了。

“你对齐凛的认知非常准确,不愧是唱作歌手,措辞精妙,我都没想到,听我说谢谢你。但是!生羽翎这边与外表、偏好等等全部无关。”

钟磬音垂下一只手,像哄孩子一样拍着罗英的后背:“嗯嗯嗯,懂的都懂。你俩是公主和公主之间的惺惺相惜。”

“这个名词不仅跟我不搭,跟那位生羽翎也不搭。”罗英已经无语到顾不上他的表情了。

窗外车来车往,月亮时隐时现,钟磬音看着罗英的眼睛在琥珀色和黑色之间不断变换。

还说不是猫呢。她这人就是喜欢野生动物,所以不想用猫咪这个词吧?

不过,以生羽翎的脑回路,大概是希望他比家养动物更强大、更自由吧。

钟磬音开始理解生羽翎,这不好,这说明她也开始变得拧巴了。

“不。你真不懂啊,柴郡猫。必须是公主。”钟磬音用敲响新年钟声的架势,一掌挥向罗英的后背。

在动画和游戏中,那可是能遇到很多好人,能经历让人变得一塌优秀的试炼,能不被任何反派打倒,克服艰难险阻后必能获得幸福余生的存在。

她反正是给不出比这更好的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