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悠悠我心

碧水迢迢，青山百转。

在江上行了约莫十五日，终于到了青州境内。

因着应付昭阳公主耽误了三日，二人立时舍舟登陆，一刻不敢歇息。

直到夜幕降临，“布谷布谷”声渐消，前方终于出现了地图上标注的红花村。

因此地初夏时分，常有满山杜鹃花盛开，如火如荼，故得此名。

村子里漆黑一片，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村东头的那户人家还亮着，二人遂决定在此借宿一晚。

山林中自然无人认识她两，所以此刻两人都未多做伪饰。

林溪远抬手轻敲。

“有人吗？”

“请问有人吗？”

叫了两声，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嘎吱，门开了。

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灰头巾、灰衣衫，补丁重重，眼尾皱纹陷入皮肤肌理，眼下一片青黑，显现出几丝憔悴和……恐惧？

林溪远道：“这位伯母，我们预备明日进城采买东西，今日想在您家留宿一晚，价格可以商量，不知是否可行？”

中年妇人的目光在林溪远面上停留了许久，又往远处飞快地望了一眼，最后让出通路：“进吧。”

方一进门，便来了阵妖风，啥时间，满地纸钱上下翻飞，白灯笼摇摇欲坠，隐隐照见左手房间里停放的棺材。

林溪远看得一阵恶寒，很快，妇人领着她们进了右手边的房间，锅盖一掀开，疙瘩汤的香气飘出来，上面撒着满满的葱花和香菜。

今天啃了一天大饼子，林溪远正想来口热汤，她从荷包里拿出五钱银子，递给妇人，请她装上两碗。

妇人推开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者都是客，怎么好要你们的钱呢？尽情吃便是了。”

说着，便直接给林溪远盛上了。

“那多不好意思，您还是收下吧。”

推拒间，进来了一个年轻女子，见到林溪远和江暄，立时柳眉倒竖：“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红花村？”

江暄道：“我们是路过此村来借宿的，并没什么恶意。”

“我家不借宿，也不提供饭食，请二位立即出去。”

这女子怒气冲冲地瞪了林溪远一眼，随后竟一把将盛好的疙瘩汤掀翻在地，陶碗碎了满地。

“我们付钱的，你放心，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那也不行——”

大晚上的发什么癫呢？

林溪远心中不悦，抱着剑转头就要走，被江暄一把拉住。

江暄道：“既然这位姑娘不喜我们在此吃食，我们便只借宿，一晚就好，还望这位姑娘成全。”

那女子还要说什么，被妇人一把推出门去，斥道：“阿兰，回房间去。两位都是贵客，轮不到你在这里说话！”

阿兰姑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才慢慢离开了。

妇人满脸歉意：“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儿阿兰，自从孩子他爹上山打猎失踪后，她就变成了这种古怪的样子。这几年闹失踪闹得厉害，村里好多户家里都没什么人了，这么晚了，你们也不好再找别家了，今晚就放心在这里住吧。”

林溪远点点头，想起进来时看到的棺材，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几分：“伯母请节哀。”

妇人抹了把眼泪，将她二人领到了角落房间处。

“院子小，就这一间了，你们凑合着住。”

江暄点点头。

怕她们冷，妇人又搬来两床被褥。

江暄接过，铺到了地上。

林溪远坐在床沿，拍了拍床，笑咪咪道：“我说暄暄弟弟，地上多冷啊，要不要来一起睡？”

江暄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与林溪远相处这些时日，已经摸清了她的性子。

她在府中时尚且端着几分主母架子，出门后骨子里的顽劣脾性便暴露了，就是喜欢调戏他、欺负他，看他害羞便会得意洋洋。

吃准他会包容她罢了。

江暄道：“溪远妹妹的话，我都听到了，现下是羞涩万分、忐忑万分，你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反应？”

“什么妹妹？”林溪远眨眨眼睛，“我和六公主一般年纪，应当比你大一两岁，怎么着都该称一句溪远姐姐。”

林溪远忽然来了兴致：“你唤我声姐姐听听，下面路上我都不招惹你了。”

话都没说完，江暄在地铺上已经躺好了，被子一裹，转过身，留给林溪远一个后脑勺。

“刚才没生气，这会儿倒是生气了，男人的心思真难捉摸。”

林溪远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

江暄心里一窒，被子往上一蒙，后脑勺也不给她留了。

很快，床上呼吸声便均匀地慢了下来。

林溪远在船上颠簸了半月，这会儿终于到了平稳的床上，虽然粗布棉被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感觉她睡着后，江暄又把脑袋探了出来，方才快给他闷死了。

夜半时分，月至中天。

纱窗忽地被戳了个洞，伸出一只竹管到房间里，管口袅袅白烟飘散。

江暄为那句“弟弟”心塞到完全睡不着，脑袋里就跟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随机轮转。

鼻端蓦地闻到烟味，他立时警觉起来，在黑暗房间中探查，一眼锁定竹管方向，抽剑掷出，随后一脚踢开门，拿住了墙角一人。

定睛一开，原来正是那中年妇人。

这咣当一声踢门，把林溪远也吵醒了，她随意披上外衫，头发也没来得及挽上，提着剑便跟出来了。

江暄目光扫过她裸露在外的一小片胸口皮肤，莹润光洁，肤色比瓷白略深些，颇有起伏，虽则乌发披散，亦是别有一番明艳风情。

他赶忙挪开眼睛。

林溪远皱眉，对着妇人厉声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妇人跪在地上，满脸灰败，目中尽是伤心与绝望。

林溪远纳闷了，明明是这妇人要害她，搞得好像她是坏人一样。

她把剑背到身后：“你嫌我们五钱银子不够多，可以商量，何必冒险做这种黑心事儿？”

“求你们二位手下留情，母亲也是为了我。”

忽然传出来一道女声，林溪远扭头，阿兰姑娘跟个小炮仗似的，嗖地发射过来，对着林溪远就跪下了，林溪远赶忙扶她起来，顺手把剑扔给江暄拿着。

想起白日里她阻止她们留宿，林溪远的语气缓和了几分。

“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