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理想

“这是我爸妈开的海克斯音响工坊，不过他们今天出去进货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看店。”萨勒芬妮站在门口，邀请他进来参观，“哦对了，你知道海克斯科技吗？”

潘坦白说自己不知道。

“海克斯科技彻底改变了皮尔特沃夫的生活，一切要从哪里说起呢。”萨勒芬妮伸出手指，抵着线条优美的下颌，“哦对了，应该从伟大的议员杰斯先生开始。你需要咖啡吗？”

“谢谢。”

“不客气，我很喜欢交朋友，而且一直都对祖安很感兴趣。那里是我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可是关于祖安，大家更多称呼为底城，总是携带着不太友善的偏见。记得小时候，我试着向爸妈询问祖安的事，可他们总是随口敷衍，不愿意告诉我太多。”

少女目光清澈，透着天真无邪，她只是出于好奇心，想知道真正的祖安究竟是何模样。

这一点和潘此刻的想法不谋而合，区别只是两个人感兴趣的城市不一样。

明明只隔着一道日之门，但是两个城市的风评却有云泥之别，不知内情的普通人感到好奇也无可厚非。

“潘，能请你跟我讲讲真正的祖安是什么样吗？”萨勒芬妮诚心请教，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好奇。

但是这个问题让潘有些为难，他不忍心欺骗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抱歉，目前我也没法解答你的问题。我也是初来乍到，对祖安了解有限，只能说，那是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相关的传闻并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听闻此言，萨勒芬妮的脸色变得沉重，她似乎拥有超过常人的共情能力，只要想到近在咫尺的友邦城市处境如此严峻，她便于心不忍，无法坐视不理，可她又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帮不到真正需要的人。

她热爱音乐，同样也热爱这个世界，乃至所有生命，不忍心见他人受苦。

“你听说议会爆炸的事了吗？”话锋一转，潘试着询问自己此行的真正目标。

“议会？”萨勒芬妮回过神，“哦，我听人说过，好像是一场恐怖袭击，许多人都亲耳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因为此事，我能感觉这几日很多皮城市民都人心惶惶的。”

金克斯含怒发射的超究极死神飞弹的确带来了不可忽视的影响。扣动扳机的虽然是她，但这枚飞弹真正代表的却是祖安人民多年承受的压迫与屈辱。

不是金克斯，早晚也会有另一个人带领祖安反抗强权与压迫。

双城纷争的根源早已埋下，一切皆源于不公。以杰斯为首的议员只看到了高歌猛进，繁荣富强的皮尔特沃夫，却对祖安人民的水深火热无动于衷，这份苦果迟早要有人承受。

意外结识萨勒芬妮后，从她那里得知了一般人对议会遇袭的看法，潘婉拒了对方邀请他一起欣赏音乐的要求，只说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她。

“谢谢你，萨勒芬妮，咖啡很好喝。以后有空的话，我会来听你唱歌的。”

他现在对萨勒芬妮提到的海克斯科技产生了兴趣。

如果说日之门开拓了皮尔特沃夫的贸易，那么通过搭建海克斯飞门，货物从皮城运往世界各地的效率大大提升，促使经济进一步腾飞。

而搭建海克斯飞门，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进而荣升为一名皮城议员，跻身上流社会的当红人物便是杰斯。

经过数年的发展，海格斯科技已经走入了皮城的大街小巷，彻底融入了普通市民的生活。

月色皎洁，多日未能合眼的杰斯正在实验室伏案休息，忽然隐约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呻吟。

他猛然惊醒，第一时间望向身后。

他的挚友维克托受到议会爆炸的波及，身受重伤，本就寿数无多的身体更是奄奄一息，只得借助海克斯核心的力量维持生命。

此刻，杰斯看到有一个黑影站在维克托面前，顿时令他大惊失色。

“维克托！”杰斯纵身奔去，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待他看清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是目眦欲裂，只见那个黑影手持一把鲜血淋漓的长剑，正笔直地刺入维克托的胸口。

维克托刚从昏迷中苏醒，陡然看到眼前的情况，同样深感错愕。但与杰斯的惊慌失措不同，他虽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持剑刺入他的胸膛，心里却并未产生丝毫恐惧。

维克托此刻与海克斯核心融为一体，体内充斥着庞大的能量，但这个神秘少年竟能通过此剑，窃取维克托体内的能量。

他是如何做到的？维克托非常疑惑，同时也在试图反抗。

两股能量瞬间展开交锋，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快住手！”杰斯已经拿起自己的武器——墨丘利之锤，瞄准了那个黑影，但是顾虑到维克托就在近前，他无法第一时间展开攻击。

这个神秘黑影自然便是潘了，他顺利打听到了杰斯实验室的位置，又被一种奇特的力量所吸引，闯进来一看，碰巧发现了即将完成融合的维克托。

这柄饮血剑不但能够吞噬鲜血壮大自身，同时也能吞噬其他能量，海克斯核心带来的吸引力非同寻常，潘本能地生出一种将其据为己有的深切渴望。

话虽如此，但他并不想任凭自己屈服于本能，或者说，剑的本能。他感知到这是一种不可挽回的堕落，倘若执迷于此，恐怕会有失去自我的风险。

说时迟那时快，潘在维克托心存反抗的刹那便理解了当下的处境，这股庞大的力量很难真正掌控，如果继续僵持，势必会发生可怕的爆炸。届时，别说这座实验室无法幸存，在场之人恐怕都难以幸免。

当然，他相信自己和这个叫做维克托的“人类”应该能够活下来，但是这个杰斯必定会尸骨无存。

他此来只是想见识一下当红的皮城议员，可没打算直接杀掉他。因此，他当机立断，主动收回饮血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潘毫不犹豫地夺路而逃。

临走之际，他路过实验室的工作台，顺手拿了一本实验笔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潘的动作又敏捷异常，宛如一只阴影中的黑猫，杰斯尚未反应过来，甚至自始至终都没看清他的脸。

在他的视角中，只见那个黑影突然拔剑，失去凭依的维克托扑倒在地。

“维克托！”杰斯眼看神秘人消失，赶紧丢下大锤，过去查看维克托的情况，看到他的全身都变成金属，但是并无生命之忧，不禁又惊又喜。

他激动之下一把抱住维克托，从最初的兴奋过后，又对一连串的变故感到困惑。

那个黑影到底是谁？又对维克托做了什么？

杰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怀中挚友的身体变得坚硬而冰冷，一如冷冰冰的金属机械。

“维克托，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冷吗？”杰斯松开怀抱，神色紧张地问道。

“冷？”维克托的表情带着几分迷惘，“不，我感觉体内充斥着一股庞大的能量……”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鲜明地留下一道剑痕，在伤口周围的金属皮肤也呈现出血红色，望去透着几分诡异。

杰斯也发现了他胸口的伤，脸色不由一变，“你真的没事吗，维克托？”

维克托注视着胸前的剑伤，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少年的模样。他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丝毫杀意，实际上，那一剑也的确没伤到他，甚至提前令他苏醒。

只是，维克托能隐约感到自己体内除了海克斯核心，还多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神秘力量，无疑是那个少年留在他体内的。

那股力量宛如灼热的鲜血，在他的体内静静流淌，蛰伏，具体有何作用，维克托也无从知晓，恐怕只有亲自找到那个少年，当面向他询问。

“我没事了，杰斯。”维克托勉力站稳，脸上却并没有重获新生的喜悦，反而有些神色凝重。

杰斯取来毯子为他裹上，遮挡维克托异于常人的身躯，又将拐杖递给他。

“维克托，现在海克斯核心与你融为一体，这真是超乎想象的变化……”

“你答应过我会毁掉它的。”维克托却打断了他的话。

杰斯一时语塞，他的确做过这样的承诺。

“我必须要救你。”

维克托垂下视线，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海克斯核心吞噬了斯凯，她是因我而死。”维克托低喃道。想起那个因为仰慕一直陪伴他的女助手，最终却因担忧他的安危，意外卷入了实验，被海克斯核心彻底吞噬而香消玉殒。

这警醒了维克托，也许黑默丁格说得没错，凡人不该妄图染指奥术，这种力量是一把无法控制的双刃剑。

出身祖安的维克托自幼便是一个孤独的天才，残疾的腿，孱弱的身体禁锢了他的身躯。

他曾有过最美好的初衷，至今仍旧贯彻着自己最初的理想：有朝一日通过海克斯科技改善祖安人民的生活。

但是随着生命即将抵达尽头，他感觉和当初的理想渐行渐远。杰斯虽然是维克托最亲密的挚友，两人对海克斯科技的研究志同道合，但一心为了皮尔特沃夫的杰斯，终究没法真正理解底城人民的内心。

而且，那个神秘的少年无疑是冲自己来的，维克托很清楚方才的过程究竟有多么凶险，若不是对方主动罢手，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很可能会误伤杰斯，就像他将斯凯卷进来一样。

“我该离开了，杰斯。”

维克托在心里叹了口气，海克斯核心暗中影响他的意识，让他无法主动将其销毁，眼下阴差阳错地与其融为一体，他必须趁此机会，去做一些一直渴望却没能实现的事情。

听闻此言的杰斯吃了一惊，眼看维克托转身便欲离去，杰斯竭力试图挽留。

“维克托，你要去哪儿？请你留下来，我打算向议会提交辞呈。我想明白了，我就应该待在实验室，和你一起，我们共同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维克托回头凝望着杰斯希冀的目光，仍未看透矛盾本质的杰斯，注定无法认同自己的做法，维克托很清楚这一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维克托此刻融合了海克斯核心，已经掌握了改变一切的力量，他不必再将杰斯卷入危险之中。让他留在上城做一名受人敬仰的议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接下来的路，他要独自前行。

“我必须在这个地方和你道别了，杰斯。”维克托平缓而坚定地说道。

“道别？我们是搭档！”杰斯此刻感到的更多是困惑，无法理解从维克托的嘴里竟说出这般冷酷的言辞。

“你我早就分道扬镳了，只不过是出于友谊，才走到今天。”维克托冷静地陈述事实，毫无波澜的口吻刺痛了杰斯。

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两个人变得貌合神离？杰斯既错愕又愤怒，他蓦然想起这些年两人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

或许从他接受梅尔的说服，成为议员的那一刻起，他便逐渐被权力所腐蚀，背离了最初的理想。

他身后的工作桌上堆着许多海克斯武器的设计图纸，那曾是维克托极力反对的研究。

海克斯科技应该致力于改善民生，尤其是底城人民的需求，这是维克托自始至终的愿望。但事与愿违，这些海克斯武器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日益扩大的战争规模。

就像杰斯无力阻止皮城议会对海克斯科技的滥用，他此刻也无法挽留去意已决的维克托。

“维克托……”杰斯心里五味杂陈，他很想对唯一的挚友倾诉心中的不满，但话到嘴边，却又如鲠在喉，“你要去哪儿？”

“回到我最初的地方。”维克托放缓脚步，留下一句最后的告别，“再见了，杰斯。”

望着维克托拄着拐杖渐行渐远的瘦削身姿，杰斯的表情笼罩在阴影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空虚。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彼此会分道扬镳，当初如果没有维克托坚持鼓励他继续研究海克斯，此刻两人的命运一定会截然不同，也不会有如今的成果。

可是，他们的努力到头来好像都是一场无用功。

科技的发展并没有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反而加剧了上城和底城的矛盾，造成了更严重的伤亡。

杰斯回想起自己手持海克斯武器，失手杀死了一名底城孩子的情形，那个场景始终萦绕在心头，犹如附骨之疽，令他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