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叛徒

1934年3月。

金陵,大发酒楼。

路修远敲响了酒楼二楼最里间的包厢门。

吱呀,包厢打开,是个中年男子,看着熟悉的身影,路修远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张老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吴老板,劳你挂念,最近还不错!”

路修远伸出左手拉住中年男子的左手,摇了三摇,“张老板,老田怎么没来啊?”

“老田回老家了,下次吧。”

“听说他在走私相机?我能看看货吗?”

“你记错了,你说的是老刘吧,老田是贩卖茶叶的。”

“哈哈,那可能是我记差了!”

“下次我可以帮你约一下老刘,这次我们先吃饭,快请进!”

将人迎进包厢,中年男子用余光扫了眼门外,刚合拢大门,就被路修远抱住,小声道:“刘叔,没想到跟我接头的是您!”

中年男子拍了拍路修远的后背,拉着他来到桌前,声音压低:“路伢子,我现在叫张安,弓长张,平安的安,不要喊错了。”

“好的,张叔,我太激动了,我终于跟组织联系上了。”

“路修远,按程序,你先汇报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

前世今生,组织的纪律一直没变,路修远压下激动的心,理了理思绪,低声道来。

“去年2月,我受特科老王的命令,考入淞沪‘三极无线电传习所’学习无线电技术。

没想到学习太好,被选入复兴社特务处杭州浙江警校电训班一期学习。

后因身手枪法不错,又被转入雄镇楼甲训班一期二期学习。

六个月的学习时间被延长三个多月,因学业优秀,去年12月毕业后授中尉军衔,现任复兴社特务处行动科执行股一组二队副队长...”

淞沪、杭州、金陵,路修远慢慢讲述与组织失联这段时间的经历。

张安,原特科情报科的老情报员,与路修远牺牲的父母是战友,对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放心的。

老王的命令他也知道,本打算让这孩子学习一下无线电技术,撤回红区后进入电台班工作。

没想到这孩子直接打进了特务处,成为了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

不愧是老路的种!

他欣慰的看着叙述条理分明的路修远,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路修远,你的情况,组织也已经了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上线,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潜伏,代号‘深海’...”

张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喧哗嘈杂声响起,两人刚站起身,大门就被踹开,一个拎着盒子炮的瘦猴闯了进来。

路修远反应迅速,来人还未完全进门,他已掀翻厚重的实木桌挡在身前,右手上膛的手枪也指向了对方。

看到黑洞洞的枪口,那瘦猴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退了回去,“他有枪!”

掀翻的碗筷还未落地,瘦猴失真的声音就响彻酒楼。

蓝衣,中山装,青天白日徽,一瞬间,路修远已经看清楚来人着装,“你先走!”

“好!”张安也不含糊,应了一声就从桌后翻出,打开窗户跳了下去,窗口下正是一片瓦房矮屋,张安特意挑的包厢,撤退路线早已选定,他顺着屋脊迅速消失在远方。

跳下之前他回望路修远,眼神中有些担心,但他咬牙选择相信路修远,就像他相信老路一样。

楼上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包厢大门两侧歪歪斜斜伸进五六个枪口,不见人影只闻人声。

“我们是党务调查处,你已经被包围了!”

“快投降吧!”

“放下武器,不要与党国为敌!”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还真是党务调查处那群王八蛋,蹲在实木桌后的路修远正准备回话。

“闭嘴!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门外为之一静。

“主任,里面的小子有枪,不知什么路数。”大部分红党穷的要命,别说枪,连刀子都没有一把,有枪的要么不是红党,要么就是红党中穷凶极恶之辈,这是瘦猴多年来的经验。

“朋友,我是党务调查处情报科王夫杰,不知朋友在哪高就?”

“王长官,我是特务处行动科路修远,不知你们今天如此气势凶凶是什么阵势,不清楚的还以为金陵城进了一群土匪!”

听到路修远的话语,一位三十出头,方面大耳的男子空着手走了进来。

胆子挺大。

路修远从桌后站起身,手枪在手上转了几个圈,一挥就将枪收了起来。

“好身手!”王夫杰神色一凛,他根本就没看清这个小年轻的手枪收在哪里,“路兄,有证件没有?不知今日你在此,有何公干?”

“王兄,今日正准备与朋友小酌一杯,你的部下就破门而入,却不知小弟何时得罪于你!”路修远打开证件在王夫杰眼前晃了晃。

王夫杰看清证件,正想打几个哈哈圆个场,却见那个瘦猴凑到他耳前嘀咕了几句。

“路兄,今天接到线报,疑是红匪在这一带出没,我们党务调查处正对这带进行例行检查,如有唐突,请勿见怪,望海涵,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党国的事业。”

“好说,好说!”

“不过,路兄,同你一起吃饭的朋友呢?请出来见见吧!”据情报,要找的正是一个中年男子,而瘦猴说他进门看见的,就是一个中年人,王夫杰有些怀疑。

“哈哈...王兄,委座脚下,首善之地,却不知从哪里蹦出一群不明身份的活土匪,我朋友胆小怕事,我只能让他先走了。”

王夫杰来到窗口四下张望,“路兄,我们党务调查处办案是急躁了点,但我们也是讲道理的,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是不会拿人的,你就这样让你朋友跳窗跑了?这让我很难做啊,不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吧?”

“王长官,这个玩笑开大了,您这是在怀疑我吗?要不要抓小弟去拷打一番?”路修远双手一伸,表情严肃。

“路兄言重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只是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王夫杰伸手一指瘦猴,“去,把那家伙带上来。”

瘦猴领命,在路修远疑惑的表情中,下楼带了一位脸上满是瘀伤的家伙上来。

在王夫杰的授意下,满脸瘀伤的家伙开始说话,“我今天跟两个兄弟,在街上搜巡红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点像红党特科的情报员,跟着来这一带后失去了踪影...”

此人低眉顺眼,唯唯喏喏间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被瘦猴狠狠踢了两脚才把话说明白。

路修远听懂了,还把他认了出来。

熊超,原淞沪红党某个关键部门的交通员,小时候见过他,原以为他跟组织撤回了红区,没想到在这见着他,并成了一个叛徒。

他认识张安。

这个叛徒因工作性质,淞沪、金陵的情况掌握很多,与组织不少人打过交道,党务调查处明显是想靠他找到红党线索。

张安危险!

此人断不可留!路修远不动声色。

却见一直低着头的熊超停止了话语,正抬头愣愣的看着他。

路修远心中一惊,难道他还认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