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坏种

怎么会!怀锦,你这是哪儿的话嘛!”

霍老夫人眼睛一瞪,忙摆手道。

林怀锦却不吃她这一套,语气疏离:“那老夫人这是?”

“怀锦你看,今儿你闹了这么一番,搞得这礼也没成,那礼生、乐师岂不白请了嘛!这些人可不是咱家的下人。人家啊,是要银子的……”

她话里话外都是责怪的意思。

林怀锦微微眯起眼睛,“老夫人这是想让我出钱?”

听她这么说,霍老夫人“哈哈”笑了两声,“都是一家人,哪里分什么你啊我啊的!再说,府里的月钱不都是你管着呢吗?”

“可别,这‘你我’还是要分清楚的。”

“毕竟世事叵测,也不知老夫人和我还能再做多久的‘一家人’。”

林怀锦仍旧是笑容可掬的样子,话却说得不冷不热。

霍老夫人僵了僵,强行维持住慈祥的神色:“怀锦,你怎么能这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将军府还在,你就是我家的媳妇!”

林怀锦却没回应,心道,也难保将军府还能再存在多久。

见她不说话,霍老夫人又提醒道:“这银子?”

“这个月的月钱不是已经发给各个院儿里了么?谁请来的人,谁便拿自己的月钱发给他们好了。”

“实在拿不出来的,也大可去街上吹拉弹唱、卖曲卖戏。”

“毕竟,这将军府里卧龙藏虎,能人颇多。真唱起来,可比戏班子里演得热闹多了。”

说罢,她也不管霍老夫人还有没有话要说,看了含星伴月一眼,便转身迈出门去。

身后,霍老夫人看着那头也不回的白衣背影,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恼怒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恨恨地骂道:“真是反了天了!”

……………………

锦华院里,林怀锦坐在铜镜前,伴月正在帮她按揉着额角的穴位。

她体内尚有迷药残留,方才大闹婚礼,是强打精神才让自己没有显露出柔弱之色。

而今放松下来,便觉得胸闷气短,头晕阵阵。

上一世她明白了,在人前柔弱并没有用。那些心底肮脏的人不会因为她柔弱便可怜她、放过她。

她要做的,是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再也没有人敢漠视她、欺辱她。

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她爱的人。

也可以杀死所有她恨的人。

正想着,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颇为泼辣的声音高声道:“什么?礼没成!”

说话的人似乎极为震惊。

另有一个声音絮絮地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忿忿不平道:“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平时那副好说话的样子肯定都是她装出来的!”

听到这里,一边收拾床褥的含星忍不住了。

她直起身,看向紧闭着的门,目光像是穿透那扇门,瞪到外头的人身上。

林怀锦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伴月不必再按。

她看向含星气鼓鼓的小脸,发笑道:“气大伤身。干嘛为这些不值当的东西生气?”

含星瘪了瘪嘴巴,这才开口:“夫人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他们吃你的喝你的,却分毫不知感激!”

林怀锦从容地理了理衣襟,一字一板地道:“放心,今日他们吃进去的,将来会一口一口吐出来。”

含星一怔,看着她晏然自若的样子,隐隐觉得夫人和以前不同了。

理好衣服,林怀锦冲伴月点点头,温声道:“有客来访,把门打开吧。”

“是,夫人。”

伴月应声,走到面前,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霍老夫人正压低声音,对霍连连道:“嘘——你这么大声是生怕她听不见?你不知道她今天那样子,简直像要吃人一样!”

霍连连却不以为然,下巴扬得老高,露出两只朝天的鼻孔。

她尖声尖气道:“我还怕她?克死亲爹的丧门星,离了我哥,谁还能给她撑腰!”

屋里,林怀锦眼神一凛。

霍连连伸手朝后面扯了扯,扯出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孩。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冲小孩大言不惭道:“大侄子你过来!听我说,一会进屋了你不要怕,小姑姑给你撑腰!听明白了吗!”

小孩被她拉扯得身子一歪,费力地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霍连连却丝毫没意识到小孩的厌恶之色,一张抹了层层脂粉的脸上挂了个分外蠢笨的笑。

伴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院子里的人,抬起手敲了敲门框。

几人这才意识到门已经开了,俱是一惊。

霍老夫人张了张嘴,立刻摆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她拽着霍连连快步走到门前,说到:“瞧我这老眼昏花的,都没注意到怀锦开了门等着咱们呢!”

她抬脚往屋里迈,还撞了伴月一下,不满地瞪她道:“你这下贱东西,傻愣愣杵在这里干嘛?这门就这么窄,你妨碍到主子了你不知道吗!”

霍连连也一唱一和地骂道:“就是!你眼睛瞎了吗!”

她伸手要推伴月,端坐在桌前的林怀锦却忽然开口,声音清泠:“这是我的院子,伴月想站在哪儿,就站在哪儿。还轮不到旁人来管教。”

一听这话,霍连连顿时恼了,“嫂嫂,你胡扯些什么呢?”

“我将军府从来讲规矩礼法,人都是要分三六九等的,要是尊卑不分、是非不明,岂不是乱了套了!”

她本想是刺林怀锦一下,却见林怀锦眉毛挑了挑,点头道:“连连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

霍连连心说这人脑子进水了吗,正要讥讽她一句,一边的霍老夫人却掐了一下她的胳膊,面色古怪,示意她别说了。

可不嘛!今天早上,林怀锦就是用这个理由教训聂满盈的。

“早些时候没见着连连,我还奇怪呢。怎得现在过来了?”

林怀锦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推到桌子对面,看向几人。

霍老夫人也走到桌边坐下,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这才道:“昨儿,我让连连带着以致看他太爷太奶去了。回来这几天,总得认祖归宗不是?”

“可没成想,夜里下了大雪,回来耽误了,才刚到呢!这不,以致心里念着母亲,一回来就见你来了!”

说着,霍老夫人指向霍连连身边的那个小孩。

林怀锦脸上的笑立时消散。

她微垂下眼,看着霍以致的脸,眼里冷若冰霜。

那孩子眉头紧皱,眼神畏缩却不胆怯,明明年幼,但却脸色阴郁、神情阴毒,几乎不像个七岁小孩能有的表情。

林怀锦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茶杯。

上一世,她未对这孩子设防,只当父母之罪不及孩童。

可她不曾想过,这孩子是天生的坏种。也未能料想,他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十年之后,便是他亲手砍断林怀锦的手脚,将她投入枯井!

她永远也不会忘掉,那一方小小的圆形天空里,这张阴狠的脸是如何露出一个满意的笑,看着她痛彻心扉,却以此为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