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直在你的身边

我出生那天正巧是农历的七月十五。

据说,那天的天气格外的阴,明明是正午,黑压压的云却丝毫不见光。

当时我妈才怀胎七月,但是从天空劈下第一道雷起,她就开始突然哀嚎,捂着肚子满地打滚,村头的赤脚婆婆来时,我妈的身下已经血流不止了。

她整整哀嚎了一天,直到凌晨时分,才生下了我。

只是赤脚婆婆看着全身青紫的我,还是默默叹了口气:“哎……早产还是个死胎……可怜这男娃子了。”

她正想开口叫人节哀,低眼一撇,手竟不住的抖了起来。

只见浑身污秽,皮肤青紫的我突然动了动手指。

“这……这怎么可能!”赤脚婆婆的脸色在屋外雷光的照映下,变得愈发的惨白。

我妈刚生产完,整个人苍白无力,但她却紧紧抓着赤脚婆婆的手臂,指甲都深深嵌入了肉里,死死的瞪着她,叮嘱着:“去找后山的胡大师!去找她!”

这胡大师不是别人,正是我姥姥。

但村里很多人叫她狐狸精,因为她虽已年过半百,却仍旧貌美的仿佛刚毕业的学生。

传言她出身供奉狐仙的世家,早几十年在业界也是能够卷动风云的人物,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如今却窝在这穷乡僻壤,整日避世。

我姥姥的屋里一无佛像,二无神龛,只有香火台上终日供着的半截狐尾。

狐尾虽只有小半截,但是依旧柔光顺滑,似是整日打理。

它被姥姥当做命根子一样,饭都可以不吃,但是狐尾不可缺一日供奉。但是这一晚,姥姥亲手将这狐尾烧成了灰,用狐尾灰冲了一碗水,给我灌了下去。

一边灌着,姥姥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但是她却丝毫不心疼。

“胭姑,我这孙儿的命,就拜托你了。”

一碗狐尾水下肚,死胎哭腔落地。

嘹亮的啼哭划破长夜,狂雨在这一瞬也停了。

与此同时,我原本已经僵硬干瘪的皮肤,也瞬间变得柔软细嫩,与寻常胎儿无异。

“这半截狐尾只能续你十年的命,胭姑应了和你的亲事,待十年后的今天,子时时分,必须由一顶乌木打造的红轿抬着她,与她拜天地、结姻缘。”

说这些话时,姥姥的眼瞳也变为了兽瞳,眸中闪过一丝血色,幽暗诡异。

在我懂事前,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够蹦蹦跳跳,我的身体却孱弱不堪,整日待在家里却依旧风来病倒,陪伴我的只有数不尽的药。

等我临近十岁时,家里开始日日有人进出我家大门,在后院叮叮当当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问我妈他们在干嘛,我妈却登时红了眼,紧紧地抱着我低声啜泣着,最后什么都没说。

直到生日那天,我开开心心放学回家,开门迎接我的却是一身血红的昏服。

他们强硬的给我换上了衣服,甚至用红绸绑住了我的双手,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后院里面造的,是我迎娶狐仙用的喜轿!

我哭闹着,奋力挣扎着,哪有十岁就娶人的!

但那个向来深居简出的姥姥却在那天出现了,人人都说她之前如何如何貌美,可我却对她惧怕无比。

姥姥鲜红的指甲扣抓的我的肩膀,面色凝重,死死盯着我,“祁愈,你不成亲,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我被这话吓傻了,呆愣愣的瞅着姥姥,我妈在身后也不知哭了多久了,听了姥姥的话又抽噎了下,“阿愈听话,妈求你了,听话吧……”

这一刻,周围明明是张灯结彩,布置的一片喜庆,可屋里却哭哭啼啼,气氛十分的诡异。

我看着我妈通红的眼,将再次哭闹的话硬生生吞进腹中。

任由着姥姥给我整理好昏服,跪在了祠堂之中,静静等着狐仙的到来。

周围一片灯火通明,我却总感觉有一双眼在暗处窥探着我,要不是姥姥再三叮嘱,不可抬头,我早就忍不住要张望一番。

不知跪了多久,我感觉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困,就在我实在扛不住快要睡过去时,一阵阴风突然吹来,周围的蝉鸣声、树叶声,全部消失不见。

身后的院子里也传来阵阵的唢呐声,一道尖细的嗓音陡然响起——

“吉时到,狐神来。”

一直伫立在我身侧的红轿突然一沉,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小巧的绣花鞋,宛若漂浮一般,轻点两下便到了我身侧。

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红绸的另一端被轻轻扯了扯,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我正忍不住想抬头看去,就在这时,那人轻柔的握住了我的手。那手柔弱无骨,一触即走,同时我手心里里多了一枚古朴的戒指。

戒指由一个惟妙惟肖的小狐狸首尾衔接而成,看不出具体的材质,入手温润。

“收好了,戒指不离身,可保你健康顺遂,喜乐无忧。”

话音未消,弥漫在周身的异香顿时散去,所有嬉闹的唢呐声也全无影踪,就连喜轿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听着树林间再次响起的沙沙声,和令人安心的蝉鸣,我一头栽倒就昏了过去。

自那夜起,我的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了,渐渐变得与常人无异。

而且运气也是出奇得好,每遇磨难危险都能逢凶化吉,连跟着我家的运势也逐年上涨。

这真是应了那个人的那句话,健康顺遂,喜乐无忧。

唯一让我奇怪的是……从小到大,只要是对我表白的女生,都会倒霉一段时间,越是纠缠不休的就越倒霉。

每当这种事传进姥姥的耳朵里,她的神情都会变得极为可怖,严肃的告诫我。

“看着你脖子上带着的戒指,这才是你这辈子的福缘!”

“你岁岁犯红艳煞,此生只能与狐神结姻!”

我倒无心早恋,但听多了姥姥的话,也很心烦。

幼年的记忆模糊,我只觉得姥姥说的话神神鬼鬼。

什么红艳煞,什么结姻缘……说出去谁会信啊?

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向来听话的我第一次回怼:“你说我成了亲了,那她在哪?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这什么狐神是圆是扁,是男是女的我都不知道!”

谁料听到我这话,姥姥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可怖,一双眼睛慌张的打量着我全身上下,最后压低声音呵道:“阿愈,她一直就在你的身边,你的一言一行,她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