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埋葬之墓

“别紧张，我希望你帮忙找个欠我灵魂的奴隶。”

看出白野紧张，亚尔林说：

“没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手背上有一根羽毛状的紫色胎记。

“有机会的话，把他灵魂抓回来，我不会亏待你。阿奇柏德也可以替我还账。

如果你加入社团，我再送你一套制式的法师装备，一根法师塔的钥匙。”

你就这么把我老师卖了？真不愧是“老友”！

白野内心有些咂舌。

一个孩子，却能从夜魔的手中逃走。亚尔林是以灵魂为食物的邪物，不会瞒着什么重大隐情吧？

亚尔林没提报酬，白野也没说什么时候抓人回来。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相比之下，白野突然感觉自己总是打呼噜、大晚上不睡觉打游戏的室友们是从未有过的可爱。

吃书妖总是有很多鬼点子，但是个不出门的死宅。

一个双色冰激凌球，几章上辈子的烂尾小说，由希铁片和彩虹铜做的书签，就能骗他帮忙写完假期作业。

色盲魅魔说话超好听。

虽然玩罗萨牌技术很菜，心灵鸡汤却温暖人心。他的占卜生意在整栋宿舍楼广受好评。

幽灵猫极为擅长打听八卦，学校里就没有它不知道的秘密基地，学院论坛上的素人录像，几乎全是它包办录像的。

相处三年，他们是期末考试打小抄互相掩护的好战友了。

亚尔林就这样盯着白野，一言不发。大有不同意就不放人的意思在。

死鬼！我不想节外生枝，非要逼着我上贼船。

也不知道这个人类研究社是否很排外，里面不会全是人类世界的高危通缉犯吧，一顿吃八个小孩……尽管内心腹诽，白野的小算盘打的却很流畅，答应了亚尔林的委托。

“好，我同意加入【人类研究社】。还有什么工作注意事项吗？我去哪工作，第一个月的工作内容是什么？需要培训吗？”

亚尔林拿出一套黑色的法师长袍，白野伸手摸了摸，手感是羊绒的，勾勒着金边。

感觉很值钱。在制式装备上，这只乌鸦没有克扣。

亚尔林又钻入沙发底部，疯狂翻找。

一通翻找过后，它又翻出一柄蘑菇法杖，白野接过，抚摸着法杖顶端的地衣和蓝水晶。

亚尔林最后飞回，将一把接近半米长度的石质钥匙摔在长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白野吓了一跳。钥匙重量着实不轻！

亚尔林说：

“色欲大公的任务很简单。你去魔兽森林地下的裂缝处后，要常探索周围环境。

“破除结界封印用不上你，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找迷路的冒险者，打听人类领主们的情报，次要任务是打听晨曦教会的圣武士训练情况……发生了反常的事要第一时间汇报。”

“恕我愚笨，请教一下，我该怎么做？”

白野没有耍小聪明，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将可能被追责的风险扼杀。

“隐藏好你的魔人身份。你懂的，比如说，某个六十岁的领主娶了小四十岁的情人，舞会上讨论哪段城池防御又偷工减量；

再比如说，某个吟游诗人路过，抱怨地下水道里有奇怪的魔法波动；村长和村民吵架，哪个教会有贪污嫌疑……这些都要如实报告，重点是新奇。给你一个忠告，教会的狂信徒们不是吃干饭的，卧底需要长相普通，但是你的发色，并不适合隐藏。”

白野目瞪口呆：工作内容原来是伪造数据？

诶，不是。什么异世界新闻学？！色欲大公的任务太接地气了。

“我们工作以保密为主？”

“就是你想的那样，明早八点，魔法列车见。”亚尔林叼着法师长袍，示意白野站在落地镜前试试是否合身：“法杖也试一下，离开档案室我可不会给你换。”

白野释放神莓术，他的手腕出现黑绿色的花纹，渐渐分化成藤蔓，结出一簇簇小巧的树莓浆果。

他心念一动，手腕缠绕的藤蔓变得更加茂密。藤蔓中蕴含的植物纤维变厚，在手臂周围形成一片片菱形的藤蔓盔甲。

正是园丁职业比较喜欢学习的【神莓术】。

亚尔林点点头：“水元素反应正常。试试法师之手。”

白野凝聚暗元素，变成一只指甲锋锐的紫黑色能量体手掌，将二人的身体稳稳托起。

对制式装备没有异议，白野签署了确认领取装备的登记表。

亚尔林收起羽毛笔：

“很好。是时候聊聊人类研究社的部分情报。刚才的无字书呢，打开它吧。”

白野翻开刚才亚尔林递给他的无字空白书，不知什么时候，这本空白书内已经出现了油彩画成的插画，一群灰鹤，飞翔在开满狐百合的原野上。

“跟我来。”随着亚尔林跳到插画上，说出这句话，白野只是眨了一下眼，亚尔林就消失在书页上。他仔细观察，白野发现，这本无字书的插画出现了新的画面，从远处的紫色云涛中，飞出一只熟悉的横瞳乌鸦。

白野下意识地翻动下一页。

风声吞没了他的听觉。

……

“可以睁开眼了。看看吧，这里才是真正的【人类研究社】。”亚尔林的熟悉声音从白野耳边传来。

“好，好的……”

再睁开眼，呼啸的风声和梦境般的色彩全部淡了，白野发现档案室不见了。

自己来到了一片开满白色百合的山脉中，天上在落淡淡的雪，似纱又似灰。一只紫红色的蝴蝶在百合花的新叶上跳舞。它所过之处，花叶全部燃起火星。

一棵巨大、宛如龙骸的苍白巨树幽幽立在山脚下，树下篝火熊熊燃烧。风吹动巨树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宛如风琴悠扬作响。

这风景，感觉很有故事啊……白野沉默许久，问道：“这是哪？难道我们来到了异空间？”

横瞳乌鸦语气遗憾：“是的，我们社团的地点在一个由灵魂碎片制作的梦境之中，你说名字？我想想，某个地衣巫妖给这个梦境起名叫“埋葬之墓”。晦气！难听死了！”

“教学楼里的空教室是为了遵守校规的幌子？”白野反应过来。

“对。因为成员大家都是极恶阵营，非人种族，寿命漫长，满足这三点还对人类世界抱有特殊情感，才会通过考验加入，互相帮助完成愿望。”

特殊情感？

贪婪、欲望、恨意、还是什么情感？

亚尔林，你的目标是什么？

众人追求不同，怎么和平相处？

白野感觉更好奇了，刚想打个招呼，这只蝴蝶扇动翅膀，浑身睁开无数双流动的黑白瞳孔：

“铃铃～”

不知为何，白野有一种直觉，眼前的古怪蝴蝶在警示自己。

亚尔林的横瞳中稍有遗憾，立刻怪笑个不停：”好吧，葡萄，来新人了，咱们运气不错。嘿嘿，这可是好机会，某位当初根本不尊重前辈，自称超级无敌恐怖狼王……新人，要不我们一起做局再坑他几次？”

“抱歉，我没有那种胆量。”

蝴蝶身上的眼瞳把白野吓了一跳，顿时认出来这只小家伙的种族——地狱灵蝶？

这可是课本上濒临灭绝的种族……极为凶恶，破茧之地，千里赤焰。每次它诞生在人类世界，都是一场重大灾难诞生的预兆。

它们也因此被人类猎杀。

阿奇柏德学院的历史课就是这么讲的。

“怂货！”不管白野的想法，亚尔林飞至他的肩膀上低语：“葡萄说，见面礼不需要太多。孝敬一山的焱火晶石，它罩着你。对了，到时候东西记得给我。”

蝴蝶顿时飞的更快了，翅膀上的眼睛睁开又闭合，快速闪动。

“铃铃，铃铃～”

蝴蝶的火焰在地上烧出一行黑色大字。

“我也要去人类世界！这种好事加我一个！”

亚尔林对地狱灵蝶的火焰毫不躲避，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葡萄，你急什么，我开个玩笑。好像我欺负你一样。我们的新人先生现在甚至没有穿行星界的能力，难道你等不起一百年？”

“铃铃！”

穿梭星界？你要不要说的这么轻松！白野不敢托大，连忙避开地狱灵蝶的火焰。

火焰留下的更加漆黑。

“叫我葡萄即可。”

待火焰消失，它继续凝聚咒焱，留下新的字：

“想找我帮忙的话，就用焱火晶石画一个逆七芒星召唤阵吧。当然，你这么优秀，肯定会给我带西蓝花，我不挑。”

“嗯嗯。社团成员之间还能联络？定位、传送魔法阵费用不是很贵吗？”

白野不禁问到。

“当然，这只是我不建议你主动联络其他成员的原因之一。”亚尔林啄着紫色叶子间盛开的朵朵纯白百合，暗黑魔力狂涌。片刻后，一本通体漆黑、边缘装饰了鸟羽和紫荆的厚重法典出现。

“留一个代号吧，以后你可以通过这本心灵法典接其他成员的委托或者悬赏物品、发任务。”

“我的代号，嗯，就叫松翁。”

“好了，代号录入。还得送你回去。不然阿奇柏德又要啰嗦了。”乌鸦抖动羽毛：“想定位或者传送的话，需要使用水属性的法力值，沟通法典。我只示范一遍，你看好我怎么定位你的宿舍楼。”

……

魔法阵亮起，白野抱着自己新得到的一系列装备，站在魔法阵上。

当轻微的眩晕感过去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宿舍钢铁树制作的大床上方。白野移动身体，保持平衡，慢慢在并不柔软的床榻上坐起身。

借助还算出色的夜视能力，他的目光穿过黑暗，扫视宿舍。他熟悉的书桌上挤满了剧毒植物的标本。

灰圆叶莨、亡灵仙人掌、球兰、迷幻蘑菇……不同的植物切片，密封在琥珀相框之中。

那是白野三年以来不断积累的学习结果。

一枚月牙造型的红铜链条从天花板的恶魔召唤阵中垂下，落在标本相框间。

白野拨开这根链条，手臂触碰到羊皮纸的质感。书桌下方的空洞中，塞满了考卷、魔法笔记和卷了边的旧课本。

钢铁树最大的特点是传声效果很好。寂静的夜里，下铺清晰地传来磨牙的声音，以及一阵阵响亮的鼾声。

既然吃书妖很少睡觉，白野大致猜到了罪魁祸首是谁。

坐在床上翻了几页笔记，他恰好看到对面上铺的吃书妖捂住尖耳朵，一边翻着一本不知道哪代购的人类恋爱小说，一边无奈地看向白野。

“你有时候也想干掉那两个蠢货是吧。”

白野忍不住笑出来，点头表示同意。

在亚尔林送他走时，特意提醒他，记得把每件装备都试一下，明早坐魔法列车送他去上班地点。法师塔的钥匙，是亚尔林两百年前收藏的，说不定那座法师塔已经被人霸占了。

除此之外，代表正式书记官身份的紫宝石戒指内部有一个高阶空间魔法，可以容纳15立方米的物品。不要忘记带生活物品和笔纸。

白野有些激动，但是想到三名室友依然留级，还没有离校，又安静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翻动身体的过程中，他不小心碰到了心灵法典。想到神秘的人类研究社，社团总部其实在一本书的插画里，白野就兴奋的睡不着。

他翻开心灵法典，想要浏览一下其他成员的委托任务，却发现第一页的插画变了。

第一页心灵法典内，画着一枚雕刻枯萎古树的翡翠石板，仿佛茧中沉睡的神秘存在。

除了这一页以外，剩下书页完全无法翻开。

白野挠挠脑袋，魔法道具出故障了。

这种变化有什么含义吗？

他试着维修，用亚尔林说的“灵魂”触碰插画，异状突然诞生。

剧烈的吸力，从指尖传来。

白野无法挪开自己的手指。

片刻，他指尖渗出黑色的血液，变成蜿蜒小蛇，流入书页。

小蛇钻入石板的速度很快。

翡翠石板表面的颜色越发黯淡，灰白。菱形石板内雕刻的古树探出两根枝叶，光芒大放。

好刺眼！别人看不到吗？他险些流下眼泪，一组虚幻的蛇形文字从白野脑海内升起。

❈❈任务日志❈❈

【姓名：白野

种族：魔人

邪恶值：500（极恶）

职业：园丁LV7

属性：力量12、敏捷15、体质8、智力12、感知10、魅力1

法力池：光【4/4】、暗【2/2】、水【2/2】

法术：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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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尘封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白野迷茫地看向窗外。

这是游戏《真理桂冠》的任务日志？

……

永恒暗宫，档案室的楼顶。

阿奇柏德和亚尔林站在阳台上，仰望月亮。

“有事快说。”

“今晚月亮好圆，我当年研究买不起蜡烛，都没有今晚的亮。”

“信不信我全校广播你大晚上放屁？别拐弯抹角的，刚才给你脸了是吧？”

“我不理解！我研究了一辈子，彻底化为泡影了！为什么对他用噬魂剜心没办法生效？难道魔人还能变异……不行，我要证明我没错！”

老巫妖碎碎念着，语速越来越快，几乎分不清在念什么。他神情充满了固执与坚定。

“得了吧你。谁还没点故事下酒了。我看那小子说的没错，你也像是个脑子有病的！病的还……”

老巫妖的双眼通红，一拳锤向阳台护栏。巨大的响声，惊起远处的飞龙。横瞳乌鸦不得不将“病的不轻”、“脑子里长蛆”的抱怨留在肚子里。

身为地狱信差，夜魔亚尔林打交道过的巫妖数量不在少数。它很清楚这都是群什么样的亡灵生物——

说是执念的奴隶也不为过。不提及执念还好，提及执念，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某个地下室没锁好的脑残病人逃出来了。

任何一个历史上大规模投毒、虐杀、战争疯子，都不足以形容他们内心深处压抑的躁动。他们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念头，愿意不求回报献祭一切。

只为了平息内心的躁动。

在亚尔林看来，那是极致的癫狂，极致的痴嗔。

恶魔最重要的是以利益为重。亚尔林在阳台栏杆上跳着小碎步，从这些月白色的“奶油塔”之间蹿入又飞出。

玩的腻了，亚尔林随意问道：“这是你把成神位置留给学生的理由？”

老巫妖宛如石化后的雕塑，动了。他只是看着城堡外的影子与山峰，笼罩在一轮新月下：“终有人寻得月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