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把刀上。
刀尖刺入青石板中,刀身笔直修长,达四尺,通体漆黑,低调内敛,却又不失锋芒。
普天之下,有资格使用这把刀的,只有一种人。
“斩妖司……斩妖使!”
壮汉眼中的戾气收敛了几分。
周围围观的江湖客,也都下意识放下环抱在胸前的手。
栽倒在地的将领愣了愣,就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精光绽放。
“斩妖使!是斩妖使到了!”
生死一线。
斩妖使终于及时赶到。
江湖散人,以及周围的门派弟子,百姓,都纷纷抬头,扫视四周,寻找这把斩妖刀的主人。
但纷杂的街道上,并没有发现其身影。
“哼,难道斩妖使,皆是藏头露尾之辈?!”
壮汉气沉丹田,怒声喝道,声音传出两三条街道外。
就在这时。
一阵强风掀起,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如同一颗陨石般,落在擂台上。
轰!
强大的冲击力,溅起大片烟尘和碎石。
在场的江湖客目光一凝,藏于袖袍中的手都微微一颤,抬头看向擂台。
烟尘散去。
秦昊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身黑色差服,后挂短披风,随风飘荡,他一手随意搭在刀鞘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众江湖散人,目光冷冽。
看到他这般出场,江湖客们都如临大敌。
然而。
在发现只有秦昊一人到场时,他们紧悬的心放下大半。
围观的江湖客重新双手环抱在胸前,神色放松下来,露出一副看戏的模样。
“一个铜级斩妖使?”
“近百位江湖散人聚集,我还以为斩妖司会请来一位堂主镇压。”
“看来孤山城的斩妖司,被黑山内的阴煞养尸之地牵制,力不从心。”
他们窃窃私语。
擂台一侧的酒楼上。
一席黄裙的莫小玉坐在屋檐上,手里握着一根甘蔗,裙摆下的小巧靴子一荡一荡,盯着下方的擂台。
“师叔,要不要出手帮忙?”
她吐出一口甘蔗渣,指了指为首的几个江湖散人,“这几个领头的我知道,是黄沙镇四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玉鼎宫乃名门正派。
虽然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也嫉恶如仇。
“小玉啊,行走江湖,还要记住一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身旁的中年人淡淡开口:“闹事的是江湖散人,这是斩妖司要处理的,与我们无关,看热闹就行。”
更重要的是。
他也想借这些江湖散人,试探一下孤山城斩妖司的底细。
如果斩妖司真的分身乏术,那争夺妖魔精血时,自然就可以强势一些。
如果斩妖司仍有余力,那该低头时就要低头,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可他一个人,行吗?”
莫小玉看向擂台上的秦昊。
“四窍武者,铜级斩妖使,哪里能镇住这么大的场面?”
为首的黄沙四恶,可都是开辟了五窍。
更别说还有近百位江湖散人,若是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落草为寇,至少也得上千带甲兵卒才有能力清剿。
现在这群上头的散人,可不是再靠“斩妖司”两个字能压住。
这还是次要的。
对于斩妖司而言,如今孤山城的局势也并不算乐观。
江湖门派聚集在这里近一个月,耐心逐渐耗尽,群情激愤,若无法压下这股气焰,后面再出场的,可就是各大门派,而不是江湖散人了。
一时间。
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到了秦昊身上。
擂台上。
秦昊身姿挺拔,迎风而立,漠然的看着下方气焰正盛,戾气乖张的江湖散人。
和前几日相比,这些人身上的恶气已经压制不住。
江湖武者,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只是拳头没有朝廷大而已。
一旦压不住,他们必然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在有堂主到之前,得先控制局面。”
秦昊迈步,从擂台上一跃而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移动。
“斩妖司是没人了吗?一个铜级斩妖使就想打发我们?”
那壮汉重新提起鬼头大刀,扛在肩上,咧嘴讥笑。
秦昊无视他,上前将城卫司将领扶起,顺手拔出斩妖刀。
“秦大人,当心!”
“这次聚众闹事的,是黄沙镇四恶……”
将领捂着胸口,低声提醒。
“我知道。”
秦昊神色平静,语气没有波澜:“先带兄弟们离开,这里交给我。”
将领稍稍一愣,抬头看向他的侧脸。
身为城卫司将领,对于秦昊还是有些了解,知晓他加入斩妖司,似乎还不到三个月。
眼下的局势,可不能出现任何马虎和问题。
一旦出现差错,孤山城内部怕是要乱。
如今斩妖司将重心放在黑山中,如果后方失火……
念头还未落下。
被无数的壮汉眼中冒火:“我倒要看看,你这斩妖使有几斤几两!”
鬼头大刀力劈华山,势不可挡的斩下。
秦昊一手扶着城卫司将领,一手握着斩妖刀,背对着他,似乎并未察觉。
然而。
就在鬼头大刀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抹璀璨的刀光骤然亮起。
刀芒的角度极其刁钻,速度更是快到了极致。
噗嗤!
壮汉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肩膀传来一丝刺骨的寒意。
整条手臂齐根断裂,正在运行的气血喷溅出来,落在周围江湖散人,以及将领脸上。
感受到脸上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鲜血。
城卫司的将领呆滞在原地,江湖散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
“发生了……什么?”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秦昊出刀。
更别说捕捉出刀法的轨迹。
“啊啊啊!!!”
短暂的死寂后,传来壮汉撕心裂肺的惨叫。
怎么可能?!
他接连后退,封住肩膀的窍穴止血,双眼暴突,肝胆欲裂。
明明都没有感觉到眼前这斩妖使身上有气血波动,为何能斩出如此犀利的刀法?!
倒是周围来自江湖门派的武者,都收起了看戏的表情,脸色变得认真凝重。
尤其是屋檐上的莫小玉,啃甘蔗的小嘴一顿,杏眼瞪大,吃惊不已。
身旁的师叔也是惊咦一声:
“气血在挥刀的瞬间爆发,又瞬间收敛,这份掌控力,至少凝练了十年,能成为斩妖使,果然有过人的本事!”
在场武者,数他修为最高,自然能察觉那瞬息的变化。
由极静,到极动,再回归极静。
以最小的消耗,爆发出最强的力量,这是一种极难的战斗技巧,需要极其牢固的基础和凝实的气血之力才能办到。
惊咦过后,他又微微摇头,惋惜道:“可惜实力太弱,想要靠这个就喝退江湖散人,还差些气候。”
江湖散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个没有见过生死?
况且……
此次黄沙镇四恶突然跳出来闹事,态度强硬,一反常态,像是有人在背后试探斩妖司的底细。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这同样也是其他江湖门派想要知道的答案,因此也没人会出手阻止。
中年人抬头,眺望了一眼内城的斩妖司衙门。
“没有堂主级别的斩妖使出面。”
顿了顿,他挑了挑眉,又将目光投向秦昊:
“莫非这铜级斩妖使,打算以一己之力压下江湖门派的恶气?”
……
擂台下。
秦昊松手,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带兄弟们去疗伤。”
这一次,城卫司的将领没有再多言,招呼麾下的兵卒互相搀扶,退出了战场。
秦昊持刀上前,目光从在场江湖客身上扫过。
想要镇住这群身怀恶气的武者,靠道理显然是不行。
唯一的办法,只有“血”!
念及至此。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斩妖刀,刀尖直指面前的壮汉,以及身后的江湖散人,气势顿时变得凌厉。
“袭击城卫司,袭击斩妖使,尔等可知,会有何后果?”
他的话语没有情绪波动,却让人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断臂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刺激着壮汉的神经,他目眦欲裂,低吼道:“若非你斩妖司吃相难看,我等……”
嘭!
话未说完。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秦昊手中的斩妖刀,在他的瞳孔中极速放大。
凌厉的刀芒让他遍体生寒,竟然动弹不得。
噗!
刀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他的脖颈。
一刀枭首!
嘭!
壮汉无头尸体轰然倒地。
秦昊抬脚,皂靴踩在其胸口上,目光森然,言语淡漠,缓缓吐出几个字:“当,杀无赦!”
血洒当场。
这一幕看的在场的江湖客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不是震惊他能杀那壮汉散人。
那壮汉摆明只是个出头鸟,黄沙镇四恶都还未出手。
真正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果断和狠辣。
一个铜级斩妖使,面对近百江湖散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敢直接拔刀相向?
难道他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吗?
这群人敢聚众闹事,显然已经是不惧怕斩妖司了。
“胆气不错,也很聪明。”
也有人明白他的做法。
江湖,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若非说有,那就只有一个,比谁的拳头大。
打得过我,你就是道理。
打不过,无非死生而已。
身如鸿毛,命如野草,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想要压下他们的恶,就要比他们更狠才行。
“但前提是,有能狠下去的底气。”
秦昊,不过才开启四窍而已,那些江湖散人中,气血比他强的,就不下二三十人。
果然。
壮汉血洒当初,让一众江湖散人出现了骚乱。
直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重新安定下来。
“小友,杀气未免太重了些吧。”
人群分开。
四道人影迈步走出。
为首的是个头发灰败,佝偻着身子,手拄拐杖的老者。
身旁跟着两男一女。
这便是黄沙镇四恶。
秦昊眯了眯眼。
哪怕是气血已经有衰败征兆的老者,也有五窍实力。
四人走到人群最前方。
为首的老者低头瞥了一眼那壮汉的尸体,幽幽道:“我等只不过是想要斩妖司一个说法而已,并未伤及一位城卫司。”
“反倒是小友,拔刀杀人,斩妖司是否也太霸道了些?”
他的话音落下。
身后的江湖散人们纷纷向前一步,怒斥道:“没错!斩妖司太目中无人了!”
“我等虽是江湖客,却也不是泥捏的,今日不给一个说法,便要闹到斩妖司衙门去!”
声浪震天,气势咄咄逼人。
秦昊面无表情,双手搭在刀柄上,平静的看着这些闹事的江湖散人,淡漠开口:“霸道,又如何?”
“目中无人,又如何?”
闻言。
喧嚣的场面顿时陷入死寂。
江湖散人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目眦欲裂,恨不得活吞了他。
这小子……太嚣张了吧!
从闹事到现在,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可依旧没有斩妖司的堂主现身,应该是都被牵制在黑山中。
他凭什么敢的?!
周围的门派武者眼皮也是狠狠跳了跳。
在秦昊的语气中,他们听出了浓浓的自信,甚至根本就没有将这群江湖散人放在眼中。
莫非,斩妖司还有后手?
不然一个铜级斩妖使,凭什么这般有恃无恐?
一时间,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将目光投向秦昊。
他孤身一人,直面近百位江湖散人,气定神闲。
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四恶也面面相觑,眉头不由皱起。
他们今日来,是想要摸清斩妖司的底细。
可眼前这小子一来,二话不说先斩一人,现在又这般轻松写意。
是真?还是假?
“老四,试试他!”
为首的老者低声道。
“早就等这句话了!”
四人中唯一的女子迈步走出,她画着妖艳的浓妆,穿着薄薄的轻纱,行走之间,春光若隐若现。
狐媚眼盯着秦昊,语气轻佻:
“这里的动静都闹这么大,还未有斩妖司的堂主到来,你又何必在这里故弄玄虚?”
秦昊只是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甚至都懒得搭理。
目中无人!
目中无人!
见状。
那妖女柳眉一竖,长袖一挥,灰白之物泼洒向空中。
而后,她咬破舌尖血,喷洒向灰白之物。
“骨灰?”
秦昊自妖魔大狱出身,一眼便看穿这灰白之物是什么。
吼!
在精血与那些灰白之物交织的瞬间。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突兀在天地间炸响。
紧接着,四周掀起狂风。
云从龙,风从虎。
狂风卷起那些染血的灰白之物,竟是逐渐凝聚成一只壮如青牛的斑斓猛虎,凶恶的眼睛,贪婪的望向秦昊。
“猛虎……”
“不!这是山君!”
屋檐上。
玉鼎宫的师叔再难镇定,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