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婚书(下)

赵宗熠也来不及观察手里的燧发枪了,出声打断了对方。

“等会儿,石师叔是这么跟你们说的?步枪来自海外?”

那名青年点头,“嗯,石师傅是这么说的,我们都听到了。”

赵宗熠也不好解释现代步枪的来源,顺着这个话头,说道:“呃,东西呢,确实来自海外,但那是一个比大宋强盛百倍的超级大帝国,我们大宋想要造出这种步枪,至少需要十几代人的努力,光凭你们这些人是不够的。”

随后,他扫视在场的所有工匠,大声说道。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先给本国公造燧发枪,一个月的时间,任务是两百支,有没有问题?”

众工匠一片哗然。

“一个月两百支?这根本不可能。”

赵宗熠皱眉,“你们能造多少?”

几个老工匠一合计,给了个具体数字。

“最多十支。”

赵宗熠气笑了,很是不满的说道:“一个月十支?你们一百多号人,平均三天才能造一支?”

几个老工匠解释道:“国公爷,你有所不知,戊型火枪太复杂了……”

青年忽然意识到了赵宗熠或许是另一个意思,“等一下,国公爷刚刚说的两百支火枪,是指乙型火枪?还是戊型火枪?”

赵宗熠没听明白,“什么型火枪?”

青年指着木桌上的燧发枪,顺着数道:“甲、乙、丙、丁……”

最后指着赵宗熠手里的燧发枪,“戊。”

赵宗熠听得头疼,也顺着数了一遍,“一、二、三、四……”

然后拍拍手里的新式燧发枪,“五,对吧?”

他指着那支完全照着设计图制造出来的燧发枪,“我要这里面的二号,也就是燧发枪,一个月两百支。”

几个老工匠相视一眼,估摸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时间有点赶。”

赵宗熠深知一个道理,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下个月,本国公要出京剿匪,就靠着这批火枪了。这样,一百支燧发枪为准,每超过一支,奖励十两银子。但你们不能急躁,本国公每天都会来监督,也会试用每一支燧发枪,每做出一支失败品,倒扣五两银子!”

工匠们的积极性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这下子,完成两百支燧发枪的任务就可以获得一千两的赏金,每人都可以分到七八两银子,那得是两三个月的月钱了。

“遵命!”

赵宗熠继续观察着手中的这支特别的燧发枪,没看到外置的燧石,难道是燧石内置了?

“你过来,给本国公说说,这个五型火枪有什么不一样?复杂在何处?”

青年从赵宗熠的手里接过新式燧发枪,“国公爷,这还是个半成品,从这儿打开盖板,里面是装载子弹的弹仓。击发方式是一根细针,子弹是用油纸定装火药,内置燧石在其中。击发的时候,扳机会带动细针,刺入油纸,打燃燧石……”

赵宗熠抬头看向那名青年,这家伙不会是个穿越者吧?他说的不就是燧发枪这种前膛枪的后一代,定装弹药的后膛枪吗?

这种后膛枪就是现代半自动步枪的雏形。

“后膛枪?刺针击发?纸壳弹药?枪是何人造出来的?又是谁的想法?”

众工匠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名青年,“国公爷,图纸是硂哥儿画的,都是他的主意。”

赵宗熠侧头看向那青年,“你叫什么?”

青年恭敬地回答道:“小人叫梁硂,但小人不敢居功,此枪是那支海外步枪的拙劣模仿,算不得什么本事。”

说来也合理,他如果弄清楚了半自动步枪的击发原理,倒是不难反推出这支后膛枪。

赵宗熠心惊此人的才华,也不禁对这个人的来历产生了怀疑。

“以你的手艺,应该是匠人之家出身?为何会与国公府签订死契?”

死契与卖身契差不多了,既然这个梁硂这么有本事,在京城怎么样都能过活下去,何必“卖身”给景国公府,彻底丧失自由。

梁硂躬身行礼,然后又指了指周围的十几伙伴,“家父是工部军器监的郎官,他们也都是军器监的官匠之后。”

赵宗熠更加疑惑了,“这么说,你们都有进工部的机会?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为什么来景国公府?”

梁硂苦笑,“工部的俸禄太少了,就算是家父是工部的小官,小人在景国公府的月钱也是他的十倍有余,而且小人是家中庶子,也没有进工部的机会。”

赵宗熠默默将此人记在了心里,难怪这群工匠都服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原来还是名匠世家?

“你不是他们的工头儿吗?从现在开始,造铳区就交给你来负责,月钱也增加到十两。一个月后,造铳区每个月的指标是五十支燧发枪,和继续完善这支针发后膛枪。”

众工匠欢呼雀跃。

梁硂腼腆地点头,“小人明白。”

赵宗熠朗声道:“行了,别浪费时间了,都动起来。”

众工匠有了动力,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如火如荼地干起了活儿。

梁硂等其他人离开后,似有心事,犹犹豫豫了好久,“国公爷,前些时日,造铳区有几个工匠偷偷溜出去见家人,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他们……”

赵宗熠早有规定,工匠们是可以见家人的,不过需要提前预约,还有老管家刘兴的全程陪同。

“如果他们真的是去见家人,那应该已经在兴叔的安排下回来了,现在没有回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企图泄密,被本国公的人秘密处理掉了。”

重罚之下,必有畏者。

梁硂等人在签下死契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了这些保密条例,知道泄密的后果。

“可是……”

赵宗熠抬手打断,然后咧嘴笑道:“好好替本国公做事,本国公不会亏待你们,可是你们如果有人吃里爬外,本国公也不会放过。”

……

余府。

这几日的大门都是敞开的状态,似乎在等待什么贵客?却久等不至。

门口路过的行人也特别少,附近的商贩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条街道。

不久后。

一个老婆子路过余府的门口,好奇地驻足观察,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朝着余府里面打量。

突然,从对面的小巷里面冲出一伙凶神恶煞的壮汉,他们将老婆子挡住,不让对方进入余府,大声吼道。

“你是什么人?好像不是余家的婆子?是不是景国公请来的媒婆?好啊,你的胆子真大,这差事也敢接?弟兄们,拿棍子来!打断这老货儿的腿!”

老婆子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余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余家的门子此时也从府内探出上半身,大声解释道:“婆婆,他们不是余家的人,你就是报官也别告错了人,他们都是曹家的护卫,故意在我们门口捣乱呢。”

壮汉们喝道:“少废话!老货儿,你要是不走,这双腿就别要了!”

老婆子还算镇定,简单说明自己的身份,“各位误会了,我是宁远侯府的嬷嬷,不是景国公请来的媒婆。”

壮汉们听说了顾廷烨和余家三姑娘也会在这个时候定亲,但他们不管不顾,曹家的几个少爷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任何有可能是媒婆的女人都不能放进余家。

“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快滚蛋!在我家公子发话之前,任何人不许踏入余家半步!”

等赶走了那名老婆子,这些壮汉也一哄而散,各自回了巷角的茶摊和街对面的酒楼,但他们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余家这边,随时准备再次集结。

余府里面,前厅。

余家夫妇听到了府外的吵闹,也是无可奈何,他们曾派人驱赶那些壮汉,可是府里的护院根本打不过那些曹家的护卫,不仅没有赶走他们,还因此丢了大脸。

余夫人气急败坏,“这件事,景国公到底管不管了?我们余家何时被这么欺负过?”

余大人前些天问过余老太师了,“父亲让我们稍安勿躁,说是景国公已经在想办法了,而且嫣然的婚事也不急于一时,好事多磨嘛。”

余夫人又想起另一件糟心事,“什么好事多磨?我问你,父亲是不是把景国公的聘礼退回去九成?那可是十几万银子,我现在想着,都喘不过气来。”

“夫人呐,聘礼太重,对咱们余家也不是什么好事,那是要送上更多嫁妆的,否则我们嫣然如何在国公府自处啊?”

余大人也很眼馋那些金银地契,可老太师执意要退,他没办法啊。

余夫人假装抹泪,“那我们嫣红呢?老太太把自己的嫁妆都给了嫣然,我们嫣红的嫁妆怎么不见她添妆?”

随后,她又指着府外,絮絮叨叨:“明明是嫣然惹来的祸事,现在连累嫣红与顾家二郎也定不了亲,我听说了,宁远侯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万一没等到写下遗嘱就归天了,那嫣红怎么办?爵位怎么办?”

余大人吓到了,低声说道:“夫人啊!慎言!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好端端的,怎么咒起亲家来了?这要是传出去,嫣红和顾二郎还定不定亲了?

余夫人瞪了一眼余大人,撒泼道:“我不管,反正嫣然得分一些嫁妆出来给嫣红,老太太不能这么偏心啊。”

余大人好言相劝,“这件事,咱们再慢慢合计,夫人先消消气。”

府外。

又传来了动静,街道口那儿,有巡街的衙役专门清路,让一支举着仪伏和行幕的仪仗队缓缓步入此街,队伍的中间是一辆极其奢华的四马驷车,上面有金凤点缀,明显是皇家车驾。

那些守在余府附近的壮汉里面,有人还算有些眼界,认出了这是公主仪仗。

公主的马车缓缓停在余府的大门口,内侍们摆好木梯,唯一的贴身侍女托着公主的右手,将其扶下马车,随后宫女们跟在后面,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走进了余府。

府外的壮汉们傻眼了,就算他们是曹家的护卫,也不敢冲撞这样的贵人。

“怎么办?回去禀报吧?”

“公主仪仗?难道是长公主?”

“其他几位公主殿下还小,应该就是了,如果真是这位,咱们也能交差了,毕竟公子们也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余府内。

赵徽柔穿着一身华贵的青锻揄翟衣,赤色绣金凤纹霞披,头戴点翠九树花冠,如此正式的服饰,让余家夫妇受宠若惊,躬身相迎。

余大人赔笑,将赵徽柔领到上座。

“公主殿下光临寒舍,下官不胜荣幸。”

赵徽柔点点头,又看了看余夫人那副谄媚的嘴脸,越是不顺眼了。

她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这个余家大姑娘在家很是艰难,生父和继母都不待见,自幼养在祖父祖母的膝下。

所以,她来帮赵宗熠说亲,这二人是拿不了主意的。

余大人仍然躬着身体,候在赵徽柔的身侧:“殿下,若有吩咐,尽管差遣,下官就算肝脑涂地,也给殿下办成了!”

赵徽柔面无表情地问道:“老太师和老夫人在府上吗?”

“在在在,下官这就去请父亲和母亲。”

余大人的笑容僵住,又连忙点头哈腰,领着余夫人赶紧下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

余老太师和余老太太来到前厅告罪,行完礼后,二老看着赵徽柔,静待她的来意。

赵徽柔站起身,从香橼子那儿拿来了一式两份的婚书,柔声对余老太师和余老太太说道。

“老太师,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本公主此次前来,是想将此婚书交给老太师,帮吾之侄儿求娶贵府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