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时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年。
也是她即将得到放归文书的最后半年。
幸运的是,今日册封太子,必定会大施恩典,准许适龄宫女提前放归。
她22岁刚刚毕业正外出投简历时,莫名身穿到这个史书上未曾记载的王朝——乾和王朝。
衣着奇怪,举止怪异,差点被当成妖女烧了,四处逃窜。
就在快饿死的时候,被那时的九皇子,当今的太子裴亦远随手救了。
如今她已经是27岁,机缘巧合之下,晚了两年放归。
不过幸运的是,她五年摸爬打滚做到了太子一等宫女的位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向太子讨一份恩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恰逢恩典,年龄适合,时晚实在觉得这次提前出宫十拿九稳。
她已经想好了,等太子回东宫,她就提这件事。
在这些权贵人手下做事虽说待遇不错,但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就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奢求多么大富大贵,只求在这压死人的封建王朝里活得不那么殚精竭虑。
出宫后,就去江南买一处宅院,做点小生意就好。
这么多年存下的月例,还有太子高兴时给她的赏赐,足以支撑她做这些事,甚至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时不时地往东宫大门外看。
“时姑姑,如今九皇子荣升为太子殿下,东宫上下喜气洋洋,”
杏桃凑近时晚身边,眼中透着些许喜悦。
“太子殿下平日里最是信任时姑姑了,等殿下回来,你可想好要什么恩典了?”
时晚微微一笑,连带着眉梢都往上挑,这是杏桃第一次见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姐姐这么展露情绪。
信不信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由,就要来了。
“这是自然。”
时晚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到——”
“恭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宫里里外外跪倒了一大片人,皆喜气洋洋的祝贺着太子入主东宫。
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领口与袖口用金丝绣着蟒纹的人。
这就是太子裴亦远,一个在前不久在十子夺储中胜出的人。
他的腰间束着一条宽边墨色腰带,镶嵌其上的血玉散发着幽冷的光,就像他这个人一般令人胆寒。
墨发高束,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却透着病态的脸颊,剑眉斜飞入鬓,凤目狭长而深邃,眼尾微微上挑,眸中透着似血的红芒与无尽的疯狂。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如刃,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意,仿佛世间万物皆可被他肆意掌控与摧毁。
像极了从尸山血海中拼杀而来的人。
看着跪着的众人,露出浅浅的笑,看起来温润如玉,亲和友善,冲散了他的桀骜不驯。
可这是爬上太子之位,弑母杀兄的狠人啊。
他面带笑意让众人不必拘礼。
看起来约摸着心情不错。
可是在他身边当一等宫女当了三年的时晚知道,他此刻,心情不佳,应是头疾又犯了。
时晚心下微沉,不着声色地替他打发走了多方前来恭贺的官员百姓,叫人看不出一点把柄。
要是有机会能回去,时晚觉得她一定能凭借自己在这里学的东西成为一个出色的公职人员。
一个时辰之后,东宫内再无外人。
一众奴仆皆跪在承乾殿外,等候太子吩咐。
时晚悄悄揉了揉膝盖,虽然她机灵地戴了护膝,却还是有些无法忍受这该死的封建礼教。
好在,都快结束了。
李公公慌忙从承乾殿内跑出来,
“时姑姑,殿下头疾又犯了,还要麻烦姑姑前去按摩。”
时晚起身,福了福身子,
“公公哪里话,这是时晚该做的。”
跟着李公公往承乾殿内走去,一个茶杯直接摔到时晚腿边。
“孤说了,别来烦孤!”
扑通一声,时晚和李公公同时跪下,
“殿下息怒。”
时晚低垂着头,没敢展现一丝不敬。
心里面却忍不住想吐槽了。
19岁的人了,怎么还有叛逆期呢!
感觉自己刚刚好像跪在碎瓷上了,又要花钱买金疮药了。
裴亦远扶着自己的额头,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一阵烦躁。
直到听见那个清脆的声音时,才缓缓抬起头。
“起来吧。”
“殿下,奴才看您头疼,这才自作主张请时姑姑为您按摩,奴才罪该万死,奴才这就带时姑姑出去。”
时晚想着也好,看他心情不好,此刻讨要恩典恐怕得不偿失,过些时日再讨要吧。
反正五日后才登记得到恩典放归的名单。
正欲退出,
“时晚留下。”
时晚止住了脚步。
等到李公公走了出去,她恭敬地走到裴亦远身侧,不轻不重地按着他的太阳穴。
裴亦远微微闭眼,熟悉的栀子花香似有似无的缠绕在他身边。
三年,还是这个宫女用得称手。
站在两侧的月壹月贰,是太子殿下的侍从。
他们二人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幕,每当殿下头疾发作暴躁的时候,时姑姑来按摩,就缓和了。
待时晚手腕都有些酸痛的时候,裴亦远摆手示意可以停下。
时晚放空的心思骤然回神,还好她反应及时,差点就没注意裴亦远的示意。
她退后三步,站在身侧,一派恭敬样子。
裴亦远挑眉,
“孤记得,四五年前,第一次见你,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还说跪父母不跪皇权?”
时晚当然记得,说完之后就被打了十大板子,带伤做了半年杂活。
这是封建王朝给她的第一个教训。
也是让她迅速认清现实,扎根这个社会的一次教训。
她掩下眼中神色,
“奴婢口出狂言,随口一说,殿下记性超凡,还记得这些小事,奴婢惶恐。”
头低得更低了。
裴亦远嗤笑一声,
“好歹是孤身边的一等宫女,怎的胆子还这般小。”
“殿下说笑了。”
时晚无悲无喜,公式化地回应着裴亦远的调侃。
裴亦远骤然觉得意味阑珊,
“磨墨吧。”
时晚强忍着小腿那处被碎瓷刺进的疼痛,上前为他磨墨。
她看得出,这会儿裴亦远心情已经不那么糟糕了,甚至在安排人处理一干事宜,其中就包括放归宫女的事。
在心里为自己打了好一阵气,
“恭贺太子殿下受封盛典成,今朝储位立,来日天赐福泽助殿下完成宏业,未到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成就,殿下当真是盛京最厉害的男子。”
裴亦远笔一顿,清脆的声音吐出一堆祝词,也是少见她说出这么多话。
但他也明白她有所企图,放下毛笔,眉目舒展,一片好心情,
“说吧,是想要什么珍宝还是绸缎?”
时晚跪在桌前,磕头行礼,
“回殿下,奴婢想要向殿下讨一份恩典。”
裴亦远矜贵地坐在檀木椅子上,皇室威严,宫廷礼仪尽显,眼神往下压,竟有些森然,
“哦?恩典?
是看上了哪家儿郎?”
是了,寻常宫女,来求恩典,多为求夫婿。
时晚一听,既然愿意让她嫁人,更别说给她放归文书了。
这么一想,竟有些没压住喜色。
时晚长相本就如牡丹一般富贵娇艳,平日里她总是板着一张脸,让人觉得失了颜色,可偶尔这么一笑,竟让裴亦远有些晃眼。
裴亦远没等她开口,接着说道,
“可是时姑姑这般年纪了,想必没有适龄的好儿郎吧。”
时晚有时候真的很无语这位殿下的毒舌,在外面明明端的一派温文尔雅,实际上刻薄极了。
“殿下,非也。”
两位侍从本来站着准备吃瓜,但不知为何,感觉时姑姑说出“非也”的时候,殿下的气场柔和了一瞬,许是错觉罢。
“奴婢恳请殿下予以放归文书,五日后登记……”
“时晚,你又口出狂言了。
换个恩典,
孤尚且答应你。”
时晚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
他在警告她,别不懂规矩了。
可这些都在规矩之内啊。
时晚还想再说。
却发现两位侍从拼命给她使眼色。
心中一片悲凉无处诉说,
可就算是提前半年,那也是让她十分眼馋,那可是,自由啊。
她咬咬牙,抬头,对上裴亦远深邃的眼神,
“殿下,奴婢只想要这个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