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的怀竹县已沸如滚水。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里，红纸屑裹着硫磺香在檐角飞旋。
酒旗招展的铺面悬满朱红春联，墨字衬着金箔在雪光中灼灼发亮。
货郎担着糖人竹马撞开人流，孩童攥着压岁钱追逐翻飞的鲤鱼灯。
远处城隍庙前搭起三丈高香塔，舞龙人踩着唢呐声腾跃，绣金鳞甲掠过梅枝时抖落簌簌雪霰，就连积雪都映着灯笼的红晕。
这便是楚寇回到怀竹县时，印入眼中的场景。
他这会儿脸上附着易容妖皮，加上一身蓝衫，标标准准的文雅书生
他穿行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每一步落地，都未发出任何声音，这是肌肉调节更出色带来的改变。
连楚寇也没想到，在赖氏家中吃了顿年饭后，自身修为悄无声息更进一步。
从脱胎境初期来到中期。
自此再也不是修行雏儿。
毫无疑问，最近怀竹县里比新年还热闹的事，就是两位仙人的比试了。
百姓们吃过夜饭，走在街上散步唠嗑，谈论言语几乎都离不开“仙人”二字。
“明日就是比试之日，听说赌庄已经开出一赔四的比例。”
“老刘你快说说，谁一谁四？”
“当然是冯仙师一，楚仙师四喽，他俩之前就切磋过，冯仙师完胜！”
“那明日的战斗不就一边倒了...”
“嘿，仙人的事谁说得准，我们不赌就是了，快走吧，走慢了等下广场那边都没位置了。”
“是极，是极。”
两名百姓嘴上念念叨叨，脚步摆动得极快。
不仅是他俩，百姓们几乎都朝着城中广场前进，好些人怀里还抱着棉被，显然今晚就不打算走了。
这还不算完，已经这个时辰了，城门处依旧有不断进城的人士，这些人是邻县百姓，听到消息赶来一睹仙人风采。
楚寇一路听着各种不看好的言论，或许换半月前，他还会感到些许紧张，脑补冯烈有什么杀招，自己又该如何。
但经过十万大山一行，眼界已经悄无声息的拔高，对于明日的比试，他并无多大压力。
只需要准备冯烈万一突破到换骨境，自己应该怎么应对即可。
这就是越阶杀敌后，带来的信心与底气。
楚寇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建筑，他忽然觉得怀竹县好像也没那么大，城南府邸也没那般高大雄伟...
当夕阳绽放完最后余晖，爆竹声愈演愈烈时，他也来到梧桐巷中。
问尘药铺大门上贴着喜庆“福”字。
王老一如既往坐在柜台，就是宁枫那家伙好像没在屋里。
“咚咚。”楚寇取下易容妖皮，轻敲木门。
“进吧。”王老打量一眼后，又低头捣鼓算盘，“明天就要比试了，来老夫这干嘛？”
“我前些日子进了趟山，获得一样灵物，想请王老帮忙看看。”
楚寇没有任何隐瞒，关于王老是否是位修士的问题，俩人其实已然心照不宣，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拿出来吧。”王老兴致不高。
“好。”
楚寇从怀里拿出龙血石。
若要让他从这座天下里，挑选出最信任的人。
除开已签订契约的八王外，就是五年里救过自己最少十次性命的王老了。
故此整个过程楚寇没一丝犹豫，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无比贵重的龙血石就这样被他放在桌前。
“这玩意儿啊。”
王老捏着龙血石在手上转了一圈后笑道，“倒是聪明，没有直接服用。”
“服用了会怎样？”
“也没什么，就是会浪费九成效果而已。”
王老将龙血石抛回，“以此物为主药，配寒星莲、冰凌果，找个浴火境以上的药师帮你炼制吧，医家修士主修一个功德，因此还是有些底线的，不会见到好东西就占为己有。”
楚寇接过：“王老炼制不了？”
“有些事情，老夫会离开一阵子。”
“需要我帮忙吗？”
“无妨，去见个远道而来的老家伙，你安心比武即可。”
王老说完就不再言语。
楚寇将“寒星莲”、“冰凌果”记在心头后，抱拳退出药铺。
趁着夜色深沉前，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这一次不再刻意压下速度，他很快就来到一栋府邸前。
几个头戴白巾的守卫揉了下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您...您是...”
“嗯，是我。”楚寇看向里边，“洪帮主在吗？”
“在的，在的，小人这就去叫大当家出来！”
“不用，我自己进去吧。”
话音落下，楚寇身上云雾翻腾消失在原地。
站岗的守卫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激动万分：“看到没！那云雾，听说楚仙师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云霞，别人都看好冯仙师，依我看未必...”
府邸中，楚寇见到了还在康复中的洪阳。
后者情绪自然是激烈的，连忙起身迎接，但被楚寇又按了回去。
洪阳怎么也算怀竹县大人物了，这会儿坐在椅子上很是别扭：
“楚仙师别笑话，我洪阳第一次与仙人对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还是原来那样称呼即可。”
楚寇拿出上次剩下的寒梅钱，“两枚仙家钱，足够请一名脱胎境修士帮忙一次，算是楚某的离别礼吧。”
“离别？”洪阳没去接钱，“楚仙...楚先生不在怀竹县呆了？”
“嗯，比武之后，我应该就会离去。”
“还回来吗？”
洪阳有些紧张的问道。
“会的。”楚寇自然会回来，至少在他遇到足以信任，并且还比王老医术好的人之前，他都会回怀竹县。
洪阳拍拍胸口，又继续严肃兮兮地问起明日生死比试之事。
楚寇没有隐瞒，保守着说了个“六成”胜算，洪大当家这才露出些许笑容。
两人东拉西扯又聊了一个时辰，楚寇才起身离去。
洪阳起身相送，到了门口后，本来还欲继续相送，却见大门被一个紫衣公子堵住。
他正欲出声呵斥，楚寇却抬手阻止：“他是找我的，洪帮主你先回去吧。”
“有事叫我。”洪阳也有些眼力劲，没有啰嗦什么，带上守卫退到极远。
白阳帮大门前，就只剩两人相对而立。
“本殿下还以为你要跑路了。”
“答应过的事情，楚某从不食言。”
“勉强还行的回答。”
拓跋绍点点头，“准备的如何？可有信心？”
楚寇：“尽力。”
“其实输了也没关系，我明天会到现场，尽量保你性命。”
拓跋绍语速放慢，“但这个前提是...你最少要拖够半柱香，别一上来就让人打趴下了，可否明白？”
“尽量。”楚寇言简意赅。
拓跋绍也不在意，他拿出一枚绿色丹药：“这是爆阳丹，吃下去后能短时间爆发五成以上的实力，明日上台前服用吧。”
“副作用是什么？”
“会损失些许日后的潜力，你习武无非就是为了钱权或是寿命，只要你能拖够半柱香，本殿下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并且不比换骨境修士活得短。”
一份皇子的许诺胜过千言万语，拓跋绍早已熟练这种用人技巧。
只是，从始至终楚寇脸上都没多少表情变化，他接过丹药后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无了，去准备吧。”
“告辞。”
楚寇抱拳，走出小巷。
伴随着一道脆响，放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用力，爆阳丹被他捏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