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谁是猎物

来自血魂引的拉扯巨力，成功锁定梦蚜子的方位，从冰梅崖北方的地底深处传来。

原来是躲在地底。

血雾滔滔，如腥风血雨，枯干梅树之下，来自九幽的魔像缓缓站起身，比那高耸的树还要高大。

村民们抬起头，如一群惊悚的麻雀。

魔像的一只手抓紧何羽的胳膊，血液狂涌而上，一只手从虚空之中狠狠撕扯。

它的身下生出触手，如同扯线木偶一般，将刘春娃干枯的身躯扭动、揉搓。

何羽看向魔像撕扯的方向，那是冰梅崖正北，视线的尽头，是一座被冰雪覆盖的荒岭。天际线处的苍茫暮色，正笼罩其上。

怪不得先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从侧面印证了何羽的猜测，那就是，梦蚜子已经注意到了他。

方才他将村民派出去搜集所打捞的渔获，鱼不是目的，最主要的，是以这些老弱病残的村民为诱饵。

每一个回家拿鱼的人，都是何羽的诱饵。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收集工具，何羽就已经打出了第一张牌：村民们的性命。

若梦蚜子忍不住出手，则说明它的智慧有限，甚至压抑不住杀戮的欲望，和野兽无异。而同时，在这种人多眼杂的环境下，便可以从蛛丝马迹推断出它隐藏的方式、方位。

但对方却能蛰伏不动，这让何羽的警戒心直接提到最高。

他不得不动用第二张牌：血魂引。

血魂引并非目的，而是手段。

一种彰显自己修士身份的手段。

钓鱼的时候，前几次甩杆都只是为了引诱，当诱饵重重加码，总有上钩的机会。

梦蚜子，你对我这种修仙者，不感兴趣么？

或者，你太过谨慎，仍然不敢下口？

何羽凌乱的长发之下，双眼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魔像露出狰狞神情，手中巨力再次加码。

刘春娃猛地蜷缩，如同被击中五脏六腑，缩成一团。

老妪悲叫一声，就要冲上前来。

“拦住她！”

何羽嘶哑喊道。

申五狠狠握紧鱼叉，强行撑住发软的身体，将老妪死死拉住。

“啊......啊啊！”

老妪口中发出悲恸的惨叫，一口咬在申五手上。

何羽再次挥刀，砍向手臂的同一个伤口。

鲜血横飞，何羽闷哼一声。

看到此景，申五的眼神巨震。

何羽手臂上的血犹如数条血蛇，张牙舞爪地涌入魔像身体中。然而，这多出来的血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就在角力的关键时刻，魔像竟突然停顿住，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样。

它那与虚空角力的爪子骤然松开，反而将何羽的手臂狠狠甩开，狞笑一声，竟散作漫天血雾。

刘春娃的身体瞬间松展开来，从女娃的嗓子底，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嚎叫声，随即再也没有动静。

何羽猝地吐出一口黑血，本就单薄的身体，如风中残烛，委顿在地。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血魂引，失败了。

老妪轰然爆发出惊人巨力，竟将申五甩了个踉跄，冲到石台前，抱紧孙女，再也不肯撒手。

一切归于沉寂。

所有人静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样的变化发生地太快，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何羽则缓缓抬头，低眉望着四周的村民。

那些人还震骇于魔像的可怕之中，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何羽明白，在一步一步表露出自己的特殊之后，梦蚜子的目标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村民。全场最危险的人，就是使用了血魂引，虚弱至极的自己。

这也是何羽打出的第三张牌。

以己为饵！

一个虚弱、将死的修仙者，对猎手来说，吸引力无与伦比。

但，作为聪明的猎手，即使面对虚弱至极的猎物，也会先进行试探。

孙先生说过的话不多，何羽一字一句，全都记在心底，并在穿行前仔仔细细地复盘过。

其中有一句是：妖魔擅长变人、蛊惑。

梦蚜子擅长变人吗？擅长蛊惑吗？何羽不知道，但一切都要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或许......它变作的人，或受它蛊惑的“伥鬼”，就在人群之中。现在谁轻举妄动，谁就有可能是梦蚜子的试探。

何羽任何人都不敢轻信，包括申五。

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时不时撕开一点云层，将残月的光芒投射下来。

这些围观的村民们，在时明时暗之中，显得阴晴不定，面色各异。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申五，握了握鱼叉，他的身体总算是稳住了，大步朝石台走来。

是他？

何羽眼神一闪，又在心中否定。

妖蛊惑人心，纵然可怕，但人不见得弱于妖。特别是申五这种胆气旺盛的汉子，在血魂引魔像的恐惧下，竟能靠着自身的力量，强自站住身形。

若真遇到梦蚜子，绝不可能被轻易蛊惑。

看着申五递来的手，何羽内心咚咚直跳。

信他？

耳边犹回响着方才这魁梧汉子的话：“我信你！”

何羽朝着那双漆黑发亮的眸子，微微点头，将手交给对方。

“你没骗我，你能救春娃。”

“你是条汉子！”

申五重重说道。

为了救人，把自己的全身血液，献祭给那样的恶魔。

哪怕没有救回来，但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

这种时刻，申五的搀扶，同时也证明了他的立场。

但何羽却轻声重复了一句：

“信我，我能救她！”

他的身体虚弱无比，声音轻的像是风吹过树叶。

申五的双眼却蓦地瞪大。

这个心细如发的汉子，仅从简单的重复之中，听出了何羽的言外之意——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申五浑身僵硬。

何羽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低下头，将嘴角冷笑隐藏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第二个上前的人。

先前收集工具的伶俐汉子，曾对自己谄笑一声的人。

在这种众人悲痛的时刻，他的谄笑无疑是最大的破绽，何羽也曾怀疑过他，眼下则正式坚定了怀疑。

“阿飞，你来得正好。”申五将何羽的手交给这位伶俐精壮的汉子。

“多谢。”何羽将头埋在阿飞的肩膀上，低声说道。

他的气息弱如游丝。

对于捕食者来说，这无疑是发起攻击的最佳信号。

“仙人放心，我一定保护你！”阿飞重重点头。

申五转过身来，面对全场：

“大家也都看到了，就差一点！他就可以救回春娃子。”

“他用全身血，来换春娃子的魂，已经还了我一条命。孙先生的死和他无关，是老天降罪，不许任何人再追究。”

“他已不欠任何人！”

“今天开始，天师，就是我们海角村的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申五的称呼改成了“天师”。

而这一称呼也获得了所有村民的认可。

“天师！”

冰梅崖之上，村民们恍然回神，纷纷大喊。

而搀扶着何羽的阿飞，却突然耳语道：

“你说，如果在这里吃了你，他们会被吓死吗？”

何羽猛地抬头，只见这近在咫尺的干瘦面庞，扯出一个狰狞无比的笑。

何羽大惊失色。

“别害怕，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阿飞张开嘴，吐出一条如同吸盘一般的口器，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