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5 -10°C

高中时,章龄是典型的三好学生,成绩常年位列全年级第一,因此也经常接受学校的各项表彰。

高二的时候学校受捐的礼堂建成,章龄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无非是感谢捐赠礼堂的企业之类的话。章龄上台演讲的经验太多,套路似地讲完,下台时却没一阵晕眩,差点在全校师生和企业嘉宾面前摔倒。

一双手扶住了章龄的小臂,章龄小声地说了谢谢,一抬头,也是对上这样的一双温和的目光。

只不过那个男生戴着白色的口罩,看不清长相,过去这么多年,就连那个男生的眼睛也记不清了。

但章龄始终记得,那束温和沉静的目光,像夏季静谧的晚上,月亮洒下的银色涟漪。

章龄不屑于搞什么替身文学,不过她喜欢沈润辛也是因为他眼睛好看,看人的时候总是温柔注视。

杜沙沙曾经说:“就沈润辛那眼睛,看狗都深情。”

温霁看到来的人是章龄,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勾了一个笑,刚要开口就被周见峥打断。

“龄龄,这是温霁,我朋友家的儿子。”周见峥如是说。

从外甥变成了“朋友家的儿子”,温霁听着这话饶有意思地看了一眼周见峥。

“又见面了,章医生。”

看到是认识的人,章龄这个隐性社恐悄悄松了口气,是温霁总比是什么陌生人来得好。

起码,安全。

“温先生,好巧。”

周见峥瞧了瞧两人,说:“你们认识的话就更好了,照顾好章龄。”

后面这句话是跟温霁说的,温霁点头应下。

江城到阳城大概九个小时车程,最早也要凌晨到达。现在是下午的两点半,章龄和温霁告别了周见峥。

温霁开车,章龄自觉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咔哒”一声响后,章龄提议:“我们可以换着开?”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温霁输入了目的地,导航自动选择最优路线。

章龄滑动了一下地图,食指停顿在某一个位置上,“到东城之后你来开?”

“好。”

由南及北,大概一半车程的时候会路过东城,到时可以在东城稍微休整一下,剩下的一半路程章龄来开。

车内的暖风隔绝了户外的湿寒,电台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章龄的脑袋倚靠着安全带,昏昏欲睡。

快睡着的时候反应过来别人开车她睡觉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强撑着掀开眼皮,手机嗡嗡地震动着,是沈润辛打来的电话。

“喂。”章龄声音低低的,清醒了几分。

“嗯,在回阳城的路上了,是……”

沈润辛问她怎么回来,章龄纠结了一会温霁的身份是什么,她说:“是周老师托人顺路送我回去。”

温霁左手扶着方向盘,右臂搭在中央扶手上,听到章龄的话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挂了电话,章龄没了睡意,翻工作消息的时候想起来温蒂和温无事。温霁不在家,两个小家伙怎么办?

章龄将自己的疑问复述出来。

“家里有人照顾。”温霁说。

“温蒂最近情况怎么样?”

“每天按时吃药,没再出现过失去意识的情况,不过经常会抖。”

章龄想了想,下了定论:“是原发性癫痫,父母代是近亲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种病,治不好对吧。”

“是,不过只要按时服药就不会危及性命,苯芭比荽类药物长期服用会损伤肝脏,等回去拿一点护肝药配合吃。”

这个话题过后,章龄实在找不出其他可以聊的话题,眼皮又开始发沉。

“你睡吧,我不困。”温霁说。

听到这话,章龄放心地阖上了眼睛。

从江城北上而去,越往北,车窗上因为车内暖气充足而升起的雾气越甚,温霁开了除雾,前挡风的雾气逐渐消散。

章龄睡一会醒一会,时不时调整一下睡姿,竟然也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

再一次迷蒙着睁眼时,车发动机已经停止工作,四处寂静,章龄调直了座椅靠背,看清是在服务区。

天色晦暗,昏沉的蓝色天边亮起几颗星,温霁在车外打电话,左手下垂,食指与中指间燃着一截香烟,他没穿外套,身形冷清,看得章龄皱了眉头瑟缩了一下脖子。

腰和小腿有些酸疼,章龄揉了揉发现并没有缓解,于是裹紧了外套扣动把手,打开车门打算下车消消肿。

“好,等我回去再说。”听到身后的声响,温霁掌着手机偏过头来看了一眼从车上下来的章龄。

章龄指了指服务站。

温霁点头。

章龄去洗手间回来,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区的名字,原来早就过了东城。

车停在服务区门口的车位上,温霁正好挂了电话,看向章龄,章龄停在距离他几米之外,问他要不要吃饭。

“我不太饿,你要吃吗?”

章龄摇摇头,想着赶路要紧。

“等我一下。”章龄说。

她又转身进了服务区,几分钟后捧了两杯热饮出来。

一杯递给温霁,一杯仍旧拿在左手中。

下半程是章龄开,过了J省之后进入北方范围内,路面虽然没有积雪,但仍旧有些硬滑,章龄谨慎地操控着车子,略感紧张地盯着前方路况。

入夜后,高速上通行的车明显少了很多,章龄稍微放松了几分,僵直的背靠向座椅,感觉腰部有些疲劳。

温霁喝完那杯热可可,坐在副驾驶戴着蓝牙耳机看平板,时不时“嗯”一声,或者说一句“知道了”。

许是有工作在忙。章龄想。

稳稳当当开进S省后,温霁摘了耳机,“前面有一段因为结冰封路了,我们在下个出口下高速吧。”

“好。”

高速封路,想必公路路况也十分恶劣,于是在下了高速之后,两人再次轮换,由温霁继续驾驶。

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钟,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些。温霁开车,即便路面有结冰,但仍旧行驶平稳。章龄松了紧绷着的神经,感觉到方才因为紧张而挺直的脊背有僵硬的感觉,她往后调了座椅,稍微松缓一下背部的肌肉。

她的后背刚靠到座椅,就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侧车门方向滑去。

车在侧滑!

章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抓紧了头部上方的把手。

“温霁……”

“别怕。”温霁温声道,这时车子再一次发生偏移,即便是四驱系统在冰面上行驶还是有一丝吃力。

轮胎摩擦冰面,发动机持续运作,排气筒白色烟雾升腾。

温霁操作着开启了手动换挡,随后循序渐进踩着油门,转速快速攀升,温霁拨动档位,车子开始往后退。

惯力的原因,章龄身子往前扑了一下,温霁伸出右臂,护在章龄身前,待车子停止后退后迅速撤回手,换了1档。

终于可以正常行驶。

这一段路路况极差,章龄观察到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在路中央“趴窝”的车,双侧后视镜开启了警示灯光,在深夜里闪着橙黄色的光。

将近一个小时左右,终于驶出这段路,进入阳城界。

凌晨一点十五分,车子开进棠园的地下车库。

章龄已经十分疲倦,于是没有客气,温霁开车送她到公寓楼的入口。

棠园是BHX区新推的小区,毗邻商圈,因此靠近商圈的一面为酒店式公寓,只租不售,内部则为住宅区,私密度更好。

“今天谢谢你了,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章龄挎上包下车,隔着降下玻璃的窗户对温霁说。

“顺路,不用放在心上。”温霁说。

阳城的公共交通大概是在几天后恢复的,市内所有的酒店人满为患,挤满了滞留的游客。阳城政府还特地开放了体育馆收纳无处可去的游客,免费提供被褥以供休息,收获了网友的一致好评。

章龄上班途径滨海体育馆,看到游客陆陆续续提着行李箱离开,体育馆前排满了载客的出租车,章龄堵在车流里,心想还好出门前看了路况,提前了半小时出门。

工作日,章龄快速回到工作状态,头发利落地扎了起来,戴上口罩随时待命。

分诊台分过来一只要做绝育的小鹿犬,进了诊室后蜷缩在主人怀里不愿意出来。

“放到诊台上吧。”章龄抽出一双一次性手套戴上。

小鹿犬刚接触到就诊台,就伏地龇牙,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主人尴尬地干笑两声,解释说:“它胆子比较小。”

章龄俯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小鹿犬的背部安抚它,柔声说:“不要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

小鹿犬仍旧保持着进攻的姿态,但不再低吼,章龄给它做了术前检查,符合手术标准。

手术室,章龄换了手术服,助理把小鹿犬抱在怀里,章龄取了酒精棉团,握住小鹿犬的左前肢消毒。

小鹿犬警惕地看着章龄的动作,直到看到章龄拿出留置针针头,它开始拼命挣扎,章龄伸手过去安抚,没想到小鹿犬猝不及防地张开了嘴,狠狠地咬了章龄一口。

白色的手术手套迅速染红,手套虎口处破开了一个口子,殷红的血液从那里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溅到裤脚上。

医院里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助理还是尖叫了一声,吓得怀里的小鹿犬又浑身发抖着龇牙。

“安抚一下,我换个别的医生进来。”章龄往后撤了一步,举着滴着血的手,细长的眉毛蹙起。

毕妍之被临时换了过来,看见章龄受伤的手忍不住“啧”了一声,催促道:“快叫人陪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章龄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动作不小心牵动伤口,章龄倒吸一口气。

说实话,就算不是第一次被小动物咬伤,但也仍旧不能习惯这种尖锐的疼痛。

章龄在医院包扎时,沈润辛刚从BHX区的出租车上下来,打电话给章龄听说了受伤的事情,又赶忙拉住了车门钻上了车,掉头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