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光阴如箭谈去留

时间就像野驴,跑起来就不停。

三一山门。

大殿外金碧辉煌。

大殿中朴素典雅。

左若童白发披肩,赤脚坐于蒲团,暗自沉吟。

三一门人分列两旁,盘膝而坐。

众人看向上首的左若童,神情认真恭敬,仿佛准备随时聆听教诲。

“已经半月…”

左若童侧头望向师弟,问道:

“似冲,这次的三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师兄,这次留在下院的三个孩子,还真有点意思。”

谈到这个话题,似冲直接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道:

“先说这个刘得水,骨重筋长,性子又憨直,就会使一股劲,又蛮又狠。”

“要是落在我手里,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调教他…可您说让我把他放了,我又有点舍不得。”

“似冲,我懂!”

左若童阖目颔首:“舍不得因为他是个好苗子。”

“不知如何下手,是因为他不是我三一门的好苗子。勉强留下,恐怕会误了他一生。”

似冲止住话匣,爱才之心驱使他想反驳。

可思索片刻,似冲最终无奈承认这个事实。

谈到这,左若童已经有了决断,旋即抬头,吩咐道:

“水云。”

“弟子在。”

“跑一趟燕武堂。”

左若童事无巨细地吩咐道:

“若人家看得上刘得水,你还得跟人商量下……做的自然些,别让刘得水知道这里面有三一门的关系。”

水云疑惑不解,询问道:“师父,这是哪一出啊?”

“以前碰上刘得水这样的,您可都是亲自送过去的啊?”

左若童举首抬眉,沉声道:

“你是懒得跑这一趟吗?”

“不敢!弟子不敢!”

脑海中的回忆翻滚涌动,左若童轻叹一声,说出了自己最近的所得:“我想过了,以前的做法有些不妥。”

“我自以为那样做是以示尊重…人家给我左若童面子,也都收下孩子没说什么。”

“但自那以后,很多孩子至今还视我为师,这对人家的流派,难道算是尊敬么?”

三一门人,闻言尽皆沉默,现场寂静无声。

“懂了吗?水云?”

“包在弟子身上。”

左若童有意考教水云,接着问道:

“水云,你觉得陆家那小孩怎么样?”

“诶?”

水云环顾众人,推辞道:

“师父,这么多师兄在呢,哪有我说话的份?”

“没事,正好让我看看你的眼力。”

明白师父的意图后,水云仔细思索,再三斟酌道:

“陆谨他筋骨不错,但不是刘得水这般天生的外功胚子。”

“不过他难得在知道分寸,既不偷奸耍滑,但也懂得爱惜自己,做起事来心平气和。”

“这一点在他这个年纪,很难得,一个字——稳!”

水云说完自己的看法,左若童悠悠道:“的确,没办法的事…”

“生于炼炁名家,即便什么都不教,只家风熏过就比一般人,在此道的起点高的多。”

“刘得水和李慕玄即便家里富甲一方,平日结交过一些奇人异士,却也是怎么都比不了的。”

“对了。”

左若童环顾众人,问道:

“说到李慕玄,你们觉得这孩子如何?”

“哼…”

水云心直口快,略有不满道:

“那小子…连着三天溜上山,算出山上每日大致的用度。自此之后就按照这个数,挑水劈柴。”

“不多也不少,忙完就找个犄角旮旯一坐,神游天外。许是在思考,师父您提出的问题。”

“可气的是,不管别的事上如何亲近,只要刘得水和陆谨问起他那三天的去向,这小子就闭口不言。”

“不然呢?”左若童反问:

“难道让李慕玄告诉二人其中的关窍,教二人依葫芦画瓢?”

“若二人学了李慕玄,这一关,他们是算过,还是没过呢?”

“若李慕玄此举不合我意,那让二人学他,不是害了二人?”

左若童心生感慨:“比起他擅自上山,这闭口不言的态度是更难能可贵的。”

“再者,如果他们想知道李慕玄去做了什么,三天,二人有的是机会跟上去。”

“为什么不去呢?”

这个问题一经提出,便引得众人沉思。

“不敢!”

左若童挑眉轻笑,给出回答:

“送他们到下院,除了教他们劳作外,就没有别的要求。”

“想象中威仪的山门,让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困在那个小小的下院。”

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在场众人无不点头。

“这个李慕玄可就了不得了。”

左若童话锋一转,手指轻点水云道:

“莫要说那虚假的山门,就是活生生的三一门人站在面前,也没镇住那小子。”

水云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这事不能算数……这事……小孩子的事,能算数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胆大包天”,什么“打眼”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偏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诶,师父。”

水云咂摸嘴,回过味来,问道:

“反正我就是觉得李慕玄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太贼了?”

“人,万物之盗,你我做的事不「贼」么?”

左若童话语意有所指,提点道:

“水云,你过「一重」也有年头了。”

“成败一线,师父能教你冲破「重关」,但师父能替你破关么?”

水云一时语噎,心情复杂。

左若童拂袖搭腿,心生感慨:

“水云,我给李慕玄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水云挺起腰杆,连忙回答:

“当时,李慕玄说出我不慕三一玄门,我只慕你左若童!师父反问,慕我又当如何?”

“弟子那时愚钝,求师父解惑。”

“师父曾言,慕我就当寻路,至于寻哪条路,为的都不过一个「出」字。”

“寻路,寻出路!”

左若童轻拍大腿,扫视门人,声如洪钟道:

“能找路,于逆生来说就是最大的天分。现在就这么要求这些孩子肯定是过分,但这李慕玄是个惊喜。”

“他找到了通往上院的路,找到了通往本心的路,如果他还能找到这个「出」字。”

“对我三一门,便是大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