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巴卡回会馆后，法斯弗也进了自己办公室。
他在整理思绪。
‘伯德去特㘨涻尔学院，以他的天赋，只要被知晓，这件事是没有难度的。难就难在，该怎么被特㘨涻尔学院知道。
特㘨涻尔学院的魔导师和大魔导师们都是不管杂事只顾魔法研究的，那么七级的大魔法师一定是做大方向的决策。也就是，承担具体事务的，又拥有部分决策权的，是六级的高级魔法师。我只需要和管招生的这个人见面，搞定他，就可以了。
让格斯多家族帮忙？不行。格斯多家族只是八级战士家族，虽然历史悠久，但恐怕最多能和特㘨涻尔战士学院搭上话，魔法学院的门估计摸不到。
布达-布雷兹皇子？他的身份倒是够，也肯定可以联系上特㘨涻尔魔法学院。但，需要付出什么才能让他帮忙？
烈火之都，是阿德莫斯大陆东大陆的中心，是伟大的布雷兹皇帝所创建，那里什么没有？各地的珍禽异兽，最顶尖的魔法造物，最珍贵的艺术品，都在那座城市里汇集。我们绍恩公爵领，对于烈火之都，只是乡下穷酸地方而已。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呢？’
阿德莫斯大陆的中央是广阔无比的乌德森山脉，它所涵盖的范围大体是一个长方形，基本把阿德莫斯大陆分为两半。人们习惯以乌德森山脉为分界，把阿德莫斯大陆分为西大陆、东大陆。
虽然东、西大陆交通不便，需向南或向北绕过乌德森山脉，但西大陆也依旧是布雷兹帝国的领地。每五年，西大陆的各个公爵领都需要向烈火之都派出运送赋税的队伍，最西端的公爵领距离烈火之都，足足有一万六千多公里。在几千年前，还未有人掌握黑鳞马的驯化方法时，大批货物只能依靠普通马匹来运输，单程路都需要近两年的时间。
每五年，无法计数的车队朝圣一般从西大陆各处逐渐汇聚成一南一北两条长龙前往烈火之都，是整座大陆的狂欢。
绍恩家族依靠河流地利，恰好是南部“长龙”的必经之处。
法斯弗站起来，在办公室内踱步。
办公室内宽敞明亮。纯白的墙壁，透明落地大窗，保证了充足的光线。摆满羊皮书卷的木架、置物柜、办公桌、一整套沙发与矮桌，还有几张椅子与几盆绿植，被井井有条地安置在屋内各处。
侧面墙壁上固定住一副画。
这是一幅色彩鲜艳、涂抹交融的画作，一片泛黄的嫩绿草坪上，有一个穿着上身纯白、下身天蓝的撞色长袍的女人。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长袍涂抹上几缕阳光的微黄。她撑着一把嫩绿的伞，伞外是干净的天空，有几片流云划过。
这是达郎娜学习西大陆风格作的画，被法斯弗带来装饰办公室。
法斯弗认清现实，眼神无奈。
‘我们这儿的土特产不入他的眼，西大陆每五年要往烈火之都进贡，七皇子估计也看不上我们能收集到的物件。但他终归只是一个闲散皇子，没什么权，也没什么财富。不然他也不会找一个格斯多家族的子弟做他的女婿。看来，只能砸钱了。这事情还是要落到格斯多家族身上，让他们牵线搭桥。年年都给他们那么多好处，也该出力了。’
法斯弗随手取出来一张裁剪精致的羊皮纸，鹅毛笔沾了墨水，开始撰写拜访格斯多家族时准备携带的礼单。
他开头先写上，“尊敬的莫亚-格斯多先生，我谨代表荆棘家族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
写完问候语，另起一行，开始填写礼物名称与数量。
“天水碧——一瓶
千年紫参——一支
五级魔兽撼地烈马肉——四百公斤
六级魔兽风狼头领皮毛毛毯——一副
各种类干果——一箱”
法斯弗放下笔，这些也差不多了，带去烈火之都，能值一千多金币，赶得上一颗六级魔晶核了。
不过，这些东西的成本可低得多。
进入绍恩家族猎场的外界冒险者，只被允许带走魔晶核。魔兽尸体，都是留在原地任由绍恩家族拾取的。索克一脉向威特分脉大批量购买这些，价格都极其便宜。
天水碧虽说需要用七级魔兽绿纹巨蟒的骨头来泡，实际上，一根骨头不知道能泡出多少瓶酒。
千年紫参，只是名字叫做千年。各种类干果，在科忒城周边的缓坡林地里更是俯拾皆是。
法斯弗再检查一遍礼单，没发现什么错漏。他出了办公室，看到楼道里一排长椅上坐着四个当值秘书。
他叫住其中一个，说：“去照着这份礼单调货，按周一去烈火之都的货车批次准备。记在索克会馆帐上。”
秘书点头应是，接过羊皮纸卷，转头欲去。
“等等。”
法斯弗叫住秘书，“你跟扎衣说一声，让他取一瓶天水碧，今晚送给学院门口的勒布福老伯。这个记我私人帐上。”
秘书确认道：“这位先生在哪里办公？怎么找到他？”
“就是咱们家族学院看大门的老人。你告诉扎衣是勒布福老伯，他就知道了。”
“好的，先生。”
秘书微微鞠躬，转身离去。
法斯弗回了办公室，准备处理商队积压的事务。
他把办公桌上堆叠整齐的黄纸堆挪到跟前，一张张看起来。
第一张是商队今日重要信息汇总。，法斯弗略过一堆常规信息，重点关注其中两项。
“威特城和蒙斯城办事员传递消息，今年猎场内依旧无高级魔兽侵扰，招收的采集人员更多，预计魔兽皮毛存量增大。嗯，还是保持采购。等明年冬天，皮毛饰品、长袍在烈火之都很可能会掀起小规模风潮，现在正是加大仓储的时候。”
“安卡顿特魔法学院关于‘冰冻’魔法阵的大型化研究取得成功，好事啊！嗯，等第一批魔法阵试验性运行成功，就把项目尾款结给安卡顿特魔法学院。”
法斯弗取一张新草纸，拿过鹅毛笔，把意见简略记录在上面。
下一张是一封抄送咨询函，开头写明是理事长所发。
“威特城炼钢厂和兵器厂产能提高，理事长想让索克一脉开始采购并向外出售凡钢？炼钢厂是二十年前建立，当时做的前期规划是出售给北边的磐石家族。磐石家族，卖兵器给他们？”
法斯弗看到一项重要事务，精神起来，走到书架旁，翻出地理图册。
‘北边的基索公爵领，被称为磐石家族，有近六千年历史了。在我绍恩家族未被册封这片土地前，达纳城附近的盐场因为靠近基索公爵领地边界，常被他们组织晒盐谋取利益。也因此，六百年前，我绍恩家族还常与之发生征战。虽然已有六百年无大战事，虽然船只航行在科劳德河上途径他们领地总是给予丰厚过路费，关系已然交好，但不能认为他们对我绍恩家族已无敌意吧？谁做的前期规划？’
法斯弗详细查看基索公爵领的地形图，又翻出几本对磐石家族各类大事的记载。渐渐地，他理出一条思路。
“基索‘圣域战士’不重视家族后代培养，故而在五级及以上实力远不如我绍恩家族。他们甚至都难以应对乌德森山脉每年过冬时期的小型兽潮。怪不得六百多年前他们不愿意再打了，原来是实在打不过我们。
南边的科诺公爵领，近海，一心开发海洋，向来不与我绍恩家族征战。也怪不得这几百年下来，家族有余力好好肃正领地内治安。
基索公爵领内治安倒是不好，就连城内都常有纷争，平民多拥有劣质刀剑。且，什么？且二级战士级别的冒险者数量极多，常前往乌德森山脉外围进行磨砺，对基础武器需求量高。这，，这不是送死么？”
法斯弗看着手里的记载，有点震惊。
二级战士自保能力实在太弱。比如，绍恩家族学院的毕业生，最差也能达到三级战士，但家族不允许这类人独自外出磨砺，只能加入各城守卫队、商队护卫队、预备役军队等团体。只有达到四级战士，才允许独自外出磨砺。
‘那看来，把低品质武器卖给基索公爵领确实是一个好思路啊。嗯，炼钢厂多锻造凡钢，少量锻造百锻钢，把凡钢制造的武器卖出去，百锻钢还是优先供应家族内部。’
法斯弗回到桌案边，在咨询函下方附上这些讯息以及自己意见。
下一张是索克分脉商队的今年各项开支汇总。
法斯弗大致浏览一遍，就放在一旁。在他的要求下，商队每月都要整理一次本月开支，到了年尾，也只是简单汇总一下。大头总是那几项。原材料、马车、船只、人工、交情往来等等。
下一张是在烈火之都售卖的各类商品占比与每月变化。
法斯弗仔细查看各项数据，又取出一张新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仿佛在计算什么。
一会儿，法斯弗开始翻找置物柜，翻出来他特意保存的去年的数据，开始对比。
‘没错，从六年前我推出魔兽皮毛制品这一类商品开始，几乎年年都在增加。现如今，烈火之都拥有皮毛制品的人数已然有一定占比，火元素已经汇聚了，只差一个引爆点。
本来还在苦恼上哪里找这个引爆点，现在看来，还得是我儿子。’
法斯弗越想越激动，他抓过来一张纸，在上面陈述各种数据，陈述自己想法。
法斯弗写完，匆匆把桌面一收拾，拿起刚才书写的一些纸张，往门外走去。
法斯弗穿过走廊，走到三楼尽头的一间大办公室门口，伸手敲敲门。
“进。”
“泽勒瓦会长，有几件事想跟你汇报一下。”
办公室内坐着一个老人，他发须全白，穿着纯黑长袍，面容苍老严肃。他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正看着法斯弗。
“坐。你说，法斯弗，我在听。”
“第一件事，是理事长下发的咨询函，这是我的意见。”
法斯弗递过去一张纸。
泽勒瓦接过，低头审阅，时不时拿起笔圈几个重要信息。
“我没意见，法斯弗。就按照这个给理事长回吧。”
“第二件事，我想组织起一支队伍，从过完年开始，在乌德森山脉多搜集一些皮毛。”
泽勒瓦挑动白色的眉毛，“理由？”
法斯弗递过去记载各项数据的纸张，整理下想法，开口说：
“第一，今年家族学院的训练课高级班人数较多，安排到各地进行实地实践，很难保证训练效果。之前温拉达就这事找过我，想请我们商队多招收一点。我想着不如都安排到乌德森山脉进行实战训练，还能顺带扩产。
第二，这几年皮毛制品的售卖数据显示，皮毛制品已经逐渐开辟出一个小型市场，这股风气只差一个关键的助推力就足以形成。
第三，经过前几年的培养，我们的皮毛鞣制、制作产能已大大增加，有很多制作普通野兽毛皮的皮匠现在都可以上手魔兽皮了。
所以，我申请组织队伍，再次开辟扩大猎场，增大魔兽皮毛产出。”
泽勒瓦看着纸张上的数据，食指敲击桌面，问：“你找到助推力了？”
“找到了。我们需要一个能引动风潮的形象代言人，需要让产品具备故事性。”
泽勒瓦放下纸，坐直身体，开口：“详细说说。你应该有一个初步计划了吧。”
“是的。会长，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的儿子伯德？”
泽勒瓦嘴角弯起，“巴卡一回来就跟我说了。没想到，我们索克一脉要出一个大魔法师了。”
“他还差得远。不过，伯德去特㘨涻尔学院求学这件事是很确定的。”
“是要去的。你在烈火之都关系比我们熟，该送礼就送礼。实在不行，把老祖叫回来也得送孩子去上学。”
法斯弗点点头，“我想的就是让伯德来当这个形象代言人。”
“哦？”
“我们的皮毛制品，主要盈利部分在三级——六级魔兽皮毛，这一部分皮毛制品，数量较多，质量也高，最适宜走量产化零售的中高端路线。这一区间商品的受众是烈火之都的中低层次贵族与商人，他们的购买欲望是受两种人影响。”
“大贵族与魔法师。”
“没错。烈火之都的时尚风气是大贵族与魔法师带动的。特㘨涻尔魔法学院，作为全大陆魔法天才的汇集地，就是皮毛制品最好的展览场所。而伯德，百年一遇的天赋，注定他会是特㘨涻尔魔法学院最闪耀的明星。”
“你再说说故事性。”
“我准备让人传播一则故事，伯德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元素亲和力，是因为还未出生时，他母亲常年身穿高级魔兽皮毛制品。”
泽勒瓦无声敲击桌面的食指猛然一停，“法斯弗，这是没有根据的事情。”
法斯弗肯定，“确实没有根据。没有魔法理论能够解释元素亲和天赋的诞生，它就像上天随机赐予的礼物。”
“那你还要传播虚假故事？”
“不。我不会传播虚假。我只是让人传播，达郎娜在怀孕时穿过皮毛长袍，伯德元素亲和超等，这两件事实。”
泽勒瓦忍不住问：“达郎娜真的时常穿皮毛长袍？”
法斯弗揉揉鼻子，“那时候我在考虑皮毛制品的可行性，有些试验品曾让达郎娜穿上身试试效果。”
泽勒瓦食指点了点法斯弗，“你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诱导他们自己这样想，但售卖时候你还要解释不清楚是否会有这样的效果，对不对？”
法斯弗佯装惊讶，“泽勒瓦爷爷，你真聪明！”
泽勒瓦脸上泛起微笑，嘴里却呵斥道，“没大没小。在商队里要叫我会长。”
法斯弗笑着点头，心里嘀咕。
‘一个老头明明是非直系的曾爷爷辈，非让叫爷爷。一个老头明明是亲爷爷的大哥，又非让叫会长。老头们真难伺候。’
泽勒瓦不再谈笑，开口道：“我同意。具体怎么安排，你看着来办。”
法斯弗回答：“好的，会长。没有其他事了，我先出去了。”
“去吧。”
法斯弗出了办公室，发现之前安排去做事的秘书已经回来了。他走过去问：“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先生。”
“嗯。跟我来办公室，还有几件事情。”
法斯弗回了办公室，把几张事件处理意见递给他。
“理事长的咨询函，尽快传递过去。把这个处理意见，交给综合办公室，让他们誊抄一份，传递给商队在基索公爵领销售处的负责人，让他出具一份具体的规划。”
秘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板，木板上是使用夹子固定的黄纸。他拿着炭笔在上面迅速记下要求。
法斯弗等他记完，继续安排道：“安卡顿特魔法学院的《冰冻魔法阵在减弱魔法效果的情况下提高魔法阵影响范围》这个项目，让综合办公室通知魔兽肉仓库管理人派人去核验效果，核验通过就先结一部分尾款。再让仓库组织进行试验性安装运行，成功后把尾款结清。”
秘书点点头，在纸板上迅速记，“冰魔阵，仓库验效，结部分尾款。试验，结清尾款。”
“给蒙斯城、威特城发去消息，三级以上的魔兽尸体依旧大幅度采购。让魔兽肉仓库主管根据货物的进出量自由把握晒制多少魔兽肉干。但趁着冬天好保存，还是优先保证新鲜魔兽肉供应。
给纽德城皮毛工厂主管发去消息，继续招收皮匠，产能先按照两倍扩容。让他做好原材料数量大幅增加的准备。”
秘书记下这些，抬头看向法斯弗。
法斯弗翻了翻桌上的纸张，没其他标记需要处理的事情了，挥挥手，道：“就这些，去吧。”
秘书微微躬身，“是，先生。”
法斯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时间流逝，办公室内已没有人影。
太阳光渐渐黯淡，天空变得灰白。风声大起来。
远方天与地的界限模糊掉了，天上的云越来越厚，似乎要坠到地面。
终于，一小团洁白的云脱离云海，飘落，又被风席卷，被风吹散开。
好像打开闸门一样，细细密密的‘小云团’飘落，把狂乱流动的风染上耀目的白。
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