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非要我跟你急?”钦玦看起来气得不轻,“我教你法术,不是让你用在自己身上的。沈星安,你这是要我的命。”
这个名字几千年没用过,猛地被钦玦叫出来,颜艺竟觉得有种割裂感。
但钦玦的怒气实实在在是给她的,这一点颜艺逃避不了。
听钦玦这么说,颜艺也红眼眶,别过头去倔强地说:“我以为从三千年前开始你就不打算管我了。”
这句话噎得钦玦张不开口,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那时她刚被点为引路人,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死后两千多年才被提为阴差的。这样的好事落到头上,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道要她为钦玦干活,要她成为跟钦玦接触最多的下属,却不许她和钦玦接触过多,否则就要灵根不稳,有散魂的危险。
这简直是最矛盾的决定,钦玦为此闭关三天跟天道谈判,最终也没什么结果。
颜艺安慰他:“师父,我觉得两千年也够久了,既然天道这么决定,就是我的时候到了。”
她死在还不懂生死的年纪,所以即便钦玦教了她两千年,仍教不会她在意生死。
尤其作为阴差,不仅要在意自己的生死,还要在意活人的生死。
钦玦看起来很生气,大概是觉得她朽木不可雕,当即一枪把她挑了八十一丈远。
前几天被忘川亡灵弄塌的屋子刚修好,又被颜艺压坏了。
屋子坏了,颜艺也懵了。眼泪夺眶而出,不解地看着钦玦:“师父……?”
“连自己的生死都如此漠视,怎么做好引路人的差事!我这两千年就是教一条狗也该教会了!”钦玦沉声道,“正巧天道出手,你滚吧。”
什么……
颜艺眼前一阵眩晕,她以为钦玦是不想自己散魂才出此下策,想赶她远离冥王司,免得魂飞魄散,于是哀求道:“师父,我真的觉得两千年差不多了,要不是您留我,我此时说不定也消散于三界了,我不怕散魂,只要跟您在一起就……”
铮——
一声呼啸,银炎化成的长枪擦着颜艺的太阳穴钉入土地,震得冥王司尘土纷飞。
太阳穴是灵的死穴,彼时钦玦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颜艺不再说话,起身对着钦玦磕了三个响头,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可能钦玦真的对她很失望,渐渐地连差事都不露面了,只派手下的鬼王跟她对接工作。
颜艺越来越沉默,他和钦玦不和,成了三界公开的秘密。
她真的想不明白,当时钦玦是对自己的准头太自信,还是真的想杀她?
既然已经这样撕破脸了,现在为什么要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话?钦玦觉得她还是小孩,几颗糖就能哄好吗?
颜艺拂开钦玦的手,将被扯松的领口裹紧,淡淡道:“师父,你也看到了,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漠视生命,屡教不改。你想杀就杀了我吧,反正三千年前你就是这么想的。”
钦玦沉默了半晌,才吐出毫无说服力的两个字:“不是。”
“不是什么?”颜艺呼吸的时候胸口有点疼,索性就不呼吸了,反正鬼不需要氧气,呼吸只是本能而已。
“颜颜,你可能不信,但我想给你的,远比你想得多。”钦玦顿了顿,说出后半句,“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也比你想得多。”
所以天道那个矛盾的决定不是在惩罚颜艺,是在警告钦玦。
警告他,不要妄想不该想的。
颜艺想不通钦玦想给她什么,又想从她这里拿走什么,翻了个白眼,“我确实不信。”
她到底有什么能给钦玦的,除了一个引路人的权柄,身无一物。难道钦玦做够了死神,也想试试引路人的差事?
再大逆不道一点,难道钦玦真的如那彼岸花一样吗?
她实实在在不敢信了。
钦玦按住她,蹙眉道:“银炎是专门针对亡灵和阴差的,我教你的时候就再三强调,决不能用在自己身上,看来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裹着灵力的手抚过受伤的皮肤,原本疼得发麻的伤口被一股暖流充斥着,随着钦玦的动作,疼痛越来越轻。
活人胸口的皮肤娇嫩敏感,死人也一样。被钦玦这么一碰,颜艺顿时觉得自己要被烫熟了。
她别扭地往后躲,又被钦玦按回来:“别动。”
但银炎不是普通的兵器,伤口没那么容易好。
钦玦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卷绷带,拿在手里看着颜艺:“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颜艺宁死不脱:“我不用包扎,明天就好了。”
“好个屁!”钦玦不敢太用力,怕再弄疼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直到判官和奉壹找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个这姿势,登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断。
虽然他们觉得死神大人不至于强迫别人,但……
颜艺领口松松垮垮,双手死死按着衣服不让碰,钦玦还步步紧逼,手里拿的绷带也越看越像作案工具。
判官冒死进谏:“神君,您三思啊!颜颜她还小,您不能这样!”
颜艺扭头:“?”
钦玦闻言表情渐渐猥琐:“我哪样?”
判官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他的作案工具,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颜艺,简直越看越可怜,勾得判官恻隐之心泛滥,当即哭道:“神君,您真是畜牲啊,颜颜还这么小呜呜呜……”
钦玦:“……”
颜艺连忙起身解释:“冬姨,不是你想的那样……”
钦玦打断她,恶劣地笑着说:“哪样啊?”
奉壹是个真二百五,见状还以为钦玦真的不明白,竟顺着判官的话解释起来:“神君,判官大人是怕您强迫颜大人,毕竟颜大人还小,您不能对她……唔,颜大人您捂我做什……唔!”
颜艺把奉壹丟给判官,瞪了钦玦一眼,冷着脸走了。
钦玦不可能对她是那个意思,这么问纯粹是在消遣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面让她喊“师父”,一面恶劣地跟下属开这么暧昧不明的玩笑。
难道钦玦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判官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绷带:“颜颜……颜颜!哎呀,你别生气,我刚才不知道你受伤了,主要是你们那个姿势真的很像……嘶,我给你包扎一下吧,不然我和神君都不放心。”
颜艺实在是有点累了,没再反抗,点点头褪掉上衣,露出胸口发红的伤口。
被钦玦用法术处理过,看起来好多了。
判官吹了口气,凉凉的。可能刚才被钦玦烫很了,颜艺觉得还挺舒服。
包扎好伤口,判官开始吐槽奉壹:“干活的时候像个木头,不干活的时候像个二百五。我家尔柏雾终于棋逢对手了,他们两个一定有共同话题!”
颜艺也觉得不错:“还都是孩子。”
“你也是孩子啊!”判官戳她的鼻尖。
颜艺笑笑:“我都五千多岁了,冬姨。”
“那你不还是叫我姨?”判官又戳她的额头,叹了口气,“我的娃娃要是能长大,一定跟你一样漂亮。”
颜艺没听判官提过她生前的事,此时她骤然提起,让颜艺有种不好的预感:“姨,他(她)是……”
“死了。”判官言简意赅,却十分悲凉,“都是那该死的男人……”
此前只知道判官生前凄惨,竟不知是这样的悲苦。
不仅没了孩子,死后还被禁锢三魂七魄,永世不得超生……
那家人真是禽兽不如!
“冬姨,你对我这么好,我早就把你当亲姨了。”颜艺抱了抱她。
她对自己家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生前很穷,穷得吃不起饭,经常饿肚子。
五千年的时间也太久了,久到她不仅忘了家里人,也不想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兴许是饿死的吧,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