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总是会变的

“有光”通过教室的监控探头,看着吴小凡跟在王老师后面离开了教室。它知道,这个初二男生的“自身无法克服的困难”开始了。只是,目前的困难对这个男生来说,并不算什么。必要的时候,它将会以自己的方式,提高这个男生的困境指数。

米佳望着吴小凡的背影,一颗晶莹的泪珠掉落下来。

“吴小凡,希望有一天你能理解王老师的苦心。”她在心里默默道。

吴小凡调到了3班。

“啊哈,金伟,你的竞争对手来了。”一个嘴唇上有毛茸茸胡须的男生嘻嘻笑道,“7班最后一名,在咱们班也是名列前茅哦!金伟,你的第一名岌岌可危啊!”

被叫作金伟的男生戴着眼镜,脸色有些苍白,他满是敌意地看了看吴小凡,冷哼一声:“笑话,被7班赶出来的人,会对我是威胁吗?”

“喂,你们7班是不是整天刷题啊?”一名女生好奇地问道。

“什么他们7班?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3学生好不好?”毛茸茸胡须男生反驳道。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吴小凡沉默不语,自顾自地在座位上收拾好书本等着上课。

“别理他们,这些人最无聊了。我叫朱倩。”吴小凡的新同桌大大方方介绍道,“欢迎来到3班。”

吴小凡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说话。

朱倩见吴小凡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自嘲道:“好吧,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吴小凡一直独来独往。尽管朱倩和不少同学主动示好,吴小凡也只是礼貌应对,并不与他们进行深入的交流。除了课间诸如上厕、放松之类的必要活动,他把全部时间都放在学习上了。

每次米佳故意绕道从3班经过,都能看见吴小凡在座位上或是奋笔疾书,或是苦苦思索。

时间一长,吴小凡是个怪人的名声,就在3班传开来了。

虽然被同学视为难以亲近的怪人,可3班的授课老师却都很喜欢这个话不多、上课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男生。

除了上课认真听讲,吴小凡将米佳送他的语数英复习资料,差不多翻烂了。这三本资料,知识点全面,难点讲解的非常清楚。尤其是米佳手写的笔记,把常见的易错点都进行了归纳。吴小凡看完,有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感觉,少走了很多弯路。

语数英几次随堂测验下来,吴小凡状态一次比一次好,答题错误率一次比一次低,分数也一点一点逼近金伟的。这让金伟感受到了挥之不去的威胁。

吴小凡依然与3班的同学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除了一些必要的交流,他几乎就是个闷葫芦。

每天晚自习结束,吴小凡并不急着回家,而是独自一人去操场跑步。剧烈的运动,让他肺部像火烧一样地难受,胃部更是气血翻涌,只得停下来大吐特吐。

“哎,你说他这是在干嘛?”朱倩看着吐得腰弯成九十度的吴小凡,疑惑不解道,“跑一次吐一次,何苦呢?”

米佳轻叹一声:“发泄吧!要知道,全年级都传开了,吴小凡是因为成绩不好,被赶出了7班。换做是你,你心里苦不苦?”

朱倩歪着头想了会,不寒而栗道:“这不直接社死嘛!也亏的是吴小凡,能挺得住。”

接着,朱倩神秘兮兮八卦道:“他离开7班这事,不仅学校里尽人皆知,在他们小区也都传开了。更要命的是,就在王老师决定将吴小凡调离7班当天,他老爸也被公司辞退了。”

米佳眉毛一挑,讶声道:“还有这事?”

“可不。”朱倩接口道,“我姑妈也住吴小凡那个小区。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父子成了整个小区的饭后谈资,很多人在他们背后都指指点点。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有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还不如死了算了……哎呀,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米佳眉头一皱:“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天生刻薄恶毒。吴小凡父子,是吃他们还是喝他们了?人家遇到沟沟坎坎,怎么好像碍着他们多大事一样。真是不知所谓!”

那边,吴小凡重新又开始跑了起来。也许是刚吐过的缘故,他的步伐并不轻快,却每一步都很坚定,腰部也挺得笔直。

“他过来了,别被他发现。”米佳见吴小凡朝自己这个方向跑过来,连忙将朱倩拉到暗处。

“米同学,你怎么这么关心吴小凡呀?”朱倩嘻嘻坏笑道。

米佳脸一红,幸好两人身处黑暗中,朱倩看不见她的脸色。

“就你好奇心重,不怕好奇害死猫?”米佳嗔道。

“哈哈,猫的死活我不清楚。我只怕有人心有所系,影响了自己定的中考目标。”朱倩低声笑道。

“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中考目标吧,要知道我们可都是发过誓的哦。”米佳转换话题道,“到时候目标没实现,可不要哭鼻子哦!”

“切,你怎么知道我实现不了?”朱倩道。

吴小凡再次朝她们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沿着400米的跑道跑了4圈,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米佳想起朱倩刚才吴小凡父子被人议论的话,心中暗想: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吴小凡,你是真勇士吗?

“下周就要期中统考了,你说,吴小凡他会考得怎么样?”朱倩既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跑道那边,吴小凡已经近乎虚脱,却仍咬着牙奋力向前,不肯停下脚步。

米佳的目光随着吴小凡的身影慢慢转动,对朱倩的话浑似不觉。

教师办公室里,王老师透过窗户紧盯着操场的方向。吴小凡最近的表现让她很不安。

据3班班主任吴老师反映,这孩子课上课下都只是拼命地学习,很少与同学交流。

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吴小凡不见了,现在的吴小凡变得有些孤僻。以前那个好奇心爆棚的吴小凡不见了,现在的吴小凡除了吃喝拉撒睡走路,把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

知耻而后勇。

照说,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按照吴小凡目前的学习状态,他考到7班平均分应该不难。

可是,王老师却怎么也没有那种达成目的后的欣慰与喜悦。相反,她不停地问自己,让一个初二的孩子尊严扫地,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吴小凡跑完第10圈,全身像是散架一般。他调整好呼吸,艰难地从地上拎起书包,慢慢地朝校门口走去。

夜幕中,操场附近监控探头上的红点有节奏地闪烁着。“有光”注意到,跟之前相比,这个初二男生目前的行为模式,表现出更多的韧性和专注。

“有光”所在机房服务器的使用率慢慢提高了。它需要弄清楚,在改变这个初二男生行为模式的因素中,哪一个是主导因素。

守在大樟树后面的米佳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故作惊讶道:“嗨,这么巧!”

吴小凡抬眼望去,见是米佳,眼睛亮了起来:“啊?是你?你怎么也这么晚?”

“有几道数学题的思路总也理不顺,特地留下来问了下老师。”米佳胡乱编了个理由,随即明知故问道,“你跑步了?几圈?”

“嗯!”吴小凡点点头,抹了把前额的汗水,“10圈。”

“10圈?这么牛?”米佳上下打量着前胸后背都湿透的吴小凡,“你以前可是最讨厌体育课的。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吴小凡吗?”

“人总是会变的嘛!”吴小凡笑道,“我就是想挑战下不喜欢做的事情。再说,中考也是要考体育的呀。不提前打好基础,怎么能提高成绩?”

吴小凡果然是变了,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米佳之前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却并没觉得有多少开心。她对自己的这种感觉有些奇怪,细细思索片刻,才明白眼前的吴小凡有些陌生了。

“看,一只小猫。”吴小凡突然欣喜地叫道。

米佳回过神来。果然,一只雪白的小猫“喵喵”叫着,神情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吴小凡快速地从书包里翻出一袋小鱼干,撕开拿在手上。

“小白,快来吃!”吴小凡蹲下身子,轻声唤道。

猫咪犹豫了下,却还是没抵得住鱼干的诱惑,慢慢挪着脚步凑了过来,一口叼住鱼干,随即狼吞虎咽起来。

“真漂亮!”吴小凡赞叹道。

米佳借着路灯的淡光,仔细观察着小白猫。确实,猫咪全身纯白纯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她再看吴小凡,只见他嘴角微扬,面带微笑,目光柔和,眼神里盛满了喜悦。

对,这就是之前的吴小凡。只要看见活的东西,不管是花花草草,还是什么小动物,他就好像被人施了魔法,再也走不动了,总是这样的表情,总是这样的眼神。

米佳略略放了心。看来,经历一番打击的吴小凡,还没有完全变。

吴小凡看着可爱的猫咪,忽然想到自己养的乌龟、金鱼、仓鼠和那些花草统统不见了,顿时黯然神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