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不后悔

“沈未寻，昨日你说百姓更希望看到结果，可事实上只求结果的人何尝不是你自己？在你眼中为了多数人的性命，少数人就活该被舍弃对吗！所以你为了城内百姓执意要遣走这些流民，就像你为了方便他们迁徙不惜诓骗阿贺母子去探路一样！对吗？”

沉默许久的沈未寻终于开口，却也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成大事者必须要有所取舍。”

姜绾怒极反笑，“好一个‘取舍’！所以多数人的命是命，少数人的命便是草芥？”

此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只是情绪上头的姜绾丝毫没注意到。

“那你呢！”沈未寻忽然反问：“你现在口口声声都是对我的谴责，可你初来禹州城时面对我的请求不也是事不关己、置若罔闻吗！那些看似冷血的事情怎么姑娘做得，别人就做不得吗？”雨水拍打着他的长睫，也浸湿了他那身劲装。

可明明是那样俊朗的面容，却让姜绾感到无比的冰冷与可怕，即便是他将她掳来之时，她都不曾这般害怕这个人。

姜绾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又气又委屈地瞪着他，丝毫没注意到萧子墨使眼色让人将车推走尽快安葬。

沈未寻别过目光道：“我当初给了银两与水救他们性命，他们如今就权当是回报了吧。”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倾盆大雨如注，姜绾呆呆站在那里，像被淋湿的鸟儿一般惹人怜惜，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雨。这时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死亡”，那种感觉直戳心窝叫人疼得慌。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她不明白沈未寻为何非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他们母子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吗？

萧子墨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道：“姜姑娘，避避雨吧。”

姜绾没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朝马车走去。她独自回到马车上坐着，此刻外面所有人都在因这场久违的甘露在雨中欢呼着，仿佛世间只有她一人独自伤怀。

可她不知道，沈未寻正站在粥棚下注视着马车方向。萧子墨走过来轻声道：“结果如我们所愿，但你好像并不高兴。”

沈未寻：“谁说的，我高兴得很。”

萧子墨看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忍不住调侃：“少城主莫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自然是惹人家姑娘伤心呗。”

沈未寻依旧盯着马车方向，语气却笃定。“在数十万百姓的生计面前，她的伤心又算得了什么。”

“是么！”萧子墨伸手感受着棚外的雨水，“你可真无情，亏的人家姜姑娘还自告奋勇去山中救你。”

沈未寻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用两个人换整座城的活路，我不后悔。”

想到方才姜绾对他的态度，萧子墨有些于心不忍，“要不索性告诉姜姑娘，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

沈未寻却摇头，“没那个必要，是你是我都一样。等解了禹州城的危机，我会派人送她回灵鹫山。”

萧子墨忍不住问：“你确定三场大雨能够？万一还是解不了危机你又当如何。”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答应了她只要三场雨便说到做到，即便还是救不下禹州城，那也是我当承担的后果，与她何尤。”这一次沈未寻倒是回得干脆。

萧子墨挑眉，嘟囔道：“只怕你到时候舍不得呦。”

沈未寻没理会他的话，等了三年才盼来的降雨，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雨从早上一直下到将近申时才停。

雨停后，姜绾脸色煞白地从车上下来寻萧子墨。“阿贺母子现在何处。”她低声问。

萧子墨：“已葬在了后面林子里。”

“多谢。”姜绾转身朝林子那边走去，看也没看一旁的沈未寻一眼。

说是林子，也不过是一片连树干也没多少的空旷之地。走过去远远就能瞧见一座新立的坟包，还有一块建议的木板做成的简易墓碑，上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因为刚下过大雨地势又凹，周围泥泞得很，姜绾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着。她在坟前蹲下来，眼眸湿润地瞧着那无字碑。

“阿澜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要努力活着。小阿贺，你就这么死了一定很委屈吧，你还没找到你阿爹呢。”姜绾一个人自言自语，越说越难过。

“若是这场雨能来得早些就好了，说不定你就不会......是阿姊不好，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不成想会害了你，原想着或许还有机会看着你们一家团聚呢，没想到......”

她平复了一会儿，摸了摸那墓碑，就好似昨日摸阿贺圆溜溜的小脑袋那般。“阿贺乖，阿姊还有事情要做得走了，若阿姊将来能活着定回来看你！”

她又盯着墓碑瞧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回去时刚好是施粥时辰，大家都忙得很，姜绾趁众人忙碌，悄悄朝拴着马匹的方向走去。

沈未寻被萧子墨逼着主动示好，说什么“男子当有气概”，他拗不过只得端着一碗粥硬着头皮朝马车走去。

马车外，沈未寻酝酿许久才开口。“姜姑娘，你今日还未吃过东西，萧兄叫我将这粥送与你。”

里面半天没有回应，沈未寻以为姜绾不想理他，只得将粥放在车上，“我把粥留下，姑娘趁热吃。”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转身道：“那些流民就依姜姑娘的意见不迁徙至阙城了，我会就近安置。”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沈未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讪讪离开。

一直到天黑马车那边都没动静，萧子墨看沈未寻搞不定只能亲自上阵。“姑娘是打算再不理会我们了吗？”

“人死不能复生，姑娘总要以大局为重顾着生者吧！姜姑娘好歹给句话......”

他自说自话了半天都没回应，终于忍不住道：“姑娘再不说话我可掀帘子了？”

见里边依然没有回应，萧子墨心一横直接掀开车帘，紧接着却目光一滞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