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杀

隆冬,寒风如刀割面,天空阴霾密布,不见一丝暖阳,白雪皑皑覆盖住了朱红墙,殿内却好似春日一般暖和。

萧寒翊坐在大殿之上,神色淡然的看着不久前得胜归来的威凛将军谢司瑶。

冲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就拿出一道明晃晃的圣旨道:“威凛将军谢司瑶听旨。”

谢司瑶刚弯曲一条腿,钝痛让她皱了下眉,这是半年前在边疆被敌军用长矛落下的病根,战事吃紧她也没有快马回京让太医医治,边疆苦寒,治疗不及时,瘸了条腿一到刮风下雨,寒冬冰雪就钻心的疼。

“威凛将军平定南境,护国有功,追封谢夫人为一品护国夫人,赏黄金万两。”

“臣,谢主隆恩。”谢司瑶眼神中有沉沉的戾气,倒不是她不满这个赏赐,只是边疆的剑拔弩张和刀光血影让她的眼中多了几分狠厉加之刚得胜归来疲惫不堪才显得有些幽怨。

谢司瑶过了好半晌,颤颤巍巍的起身,起来的幅度过大,腰上的竹简掉落下来,萧寒翊看到掉落的竹简立马向后倾,身旁的侍卫拔出剑挡在他面前。

谢司瑶看着这提防的架势自嘲一笑,她平北洲,定南境,夺城池,收失地却换来官员参她功高震主,君王猜忌提防。

萧寒翊盯着谢司瑶,生怕她不出一点儿错。

谢司瑶弯腰拿起竹简,递给旁边的太监说:“这是臣在边疆闲来无事看的兵书,来的匆忙,只得别在腰间。”

太监定在原地不动,一个侍卫上前接过竹简恭敬的递了上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萧寒翊忌惮她,一般官员呈物都是由太监递上去,可自从边关一件件捷报传来,谢司瑶所递给之物都是由带刀侍卫呈上。

谢司瑶自己也知道这几次的封赏要么就是宅子土地,要么就是封号实在没得封,就封她故去的母亲,反正绝口不提兵符和官位的事,最近又收回去了她的一支军队,明显是以封赏之名行打压之事

若不是西岐还未平定,谢司瑶早已辞官返乡,不踏入这华京是非之地。

萧寒翊挥挥手让身前的侍卫闪开,随即换上了一副笑脸:“爱卿勿怪,他们只不过是护朕心切。”

“岂敢,陛下身边有如此忠义之人,臣自然欣喜。”谢司瑶小心翼翼的应着。

她本生性洒脱,在边关肆意潇洒,不习惯华京的繁文缛节,更看不惯官员之间的虚与委蛇,若非进宫复命,断不踏入皇城。

“朕前两天得了件好宝贝,是件护心软甲,朕想着也用不上,倒是你在边关厮杀,刀尖上徘徊更需要这个东西,就给你留着了。”萧寒翊笑意不达眼底,吩咐侍卫送上去。

“谢陛下挂念。”谢司瑶伸手弯腰刚要接过,那个递东西的侍卫却突然从软甲里抽出一把短刀,向她刺去。

谢司瑶本能反应,夺过刀三下五除二把他制服在地,并未夺命。

刚想问个缘由,萧寒翊佯装发怒,猛拍桌案站起身:“大胆,大殿之上公然动手,将军想要干什么!”

谢司瑶还未解释,那些侍卫一齐冲了上去,她不能进攻,只能防守。

可他们个个训练有素手执利刃,谢司瑶赤手空拳又瘸了条腿没几下就被划伤了胳膊。

谢司瑶看着流血的伤口,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惊讶:“陛下这是何意?”

突然有个侍卫猛的将刀插入自己胸口,没几下就咽气了。

其他几个侍卫见状立刻大喊:“威禀将军反了!”

突然一大批羽林军涌入殿内,像是先埋伏好的,一个身着铠甲披着披风的人从后面走出,刘猛眼神里尽是小人得志道:“威禀将军居躬自傲,意图谋反,本将奉皇上之命绞杀叛贼。”

谢司瑶此刻才明白,让她进宫领赏就是鸿门宴,羽林军手握长矛朝她刺来。

谢司瑶双手握拳,关节泛白,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猛地拾起地上的剑。

猛力一脚踢飞面前的人,砸在那些人身上,后面的人接踵而至,她额头上青筋暴起,脖颈上的肌肉紧绷。

侧身一闪,脚步轻点,避过锋芒,同时手中长刀顺势斩下,“咔嚓”一声,一个人的头随之滚落。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千军万马,谢司瑶不敌,败下阵来,被人生擒。

“我谢司瑶一心为国,效忠陛下,陛下为何容不下我。”谢司瑶眼眶红怒目圆瞪的可怕,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萧寒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得意的说:“谢司瑶你拥兵自助,功高震主,朕忌已久,看在你谢家世代为国再让你苟活几年。”

谢司瑶眼神惊恐不已而后发出一阵狂笑:“功高震主,拥兵自重?哈哈哈我谢家满门,为国杀敌,父兄皆战死沙场,而你却以那一句功高震主,拥兵自重,污蔑我有不臣之心,可怜我谢家儿郎,为你鞍前马后。”

刘猛摸了摸胡子,奸诈的嘴脸是写满了贪婪,阴森开口:“若是将军能拔刀自刎,说不定陛下宏德能够说你畏罪自戕,留你谢家清白。”

谢司瑶紧攥双拳,额上青筋微凸,眼神中透着自嘲与愤懑,冷哼一声:“刘猛,今日他能对付我谢家,来日必定刀口向你,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我今日遭遇必是你来日下场。”

刘猛不屑一笑,缓缓走下台,睥睨着她奸笑着说:“陛下天恩浩荡,许我你手中五万兵马,至于你只会遭世人谩骂,一个阶下囚也配同我说话。”

谢司瑶垂首,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心中满是酸涩与无奈,缓缓道:“当初在北洲平定暴乱,你险些死于叛军刀下,是我救了你,恩将仇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刘猛猛的将刀插入她的胸口,脸上的刀疤触目惊心,凶狠的说:“你一介女流也配与我争,凭什么你事事压我一头,论资历,论战绩我哪样不比你强,我从龙二十余年,你不过区区五载,凭什么就抢了我的威禀将军之位,害得我成了满朝官员的笑柄,不过现在好了,你是判乱的罪臣,我是平叛的功臣,今日我要你死。”

萧寒翊摸着手上的玉扳指,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别跟她废话了,诛杀叛贼者赏千金。”

那些人一听功名利禄瞬间红眼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赶不上这个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谢司瑶握紧的拳头瞬间抽出指着他们胳膊胳膊因伤口疼的微微发颤,吼道:“谁敢,上至天子百官,下至黎民百姓,谁没有受到我谢家的庇护,大国暴乱,民不聊生,小国穷困,任人宰割,若无我谢家儿女你们又能比他们好过多少!”

羽林军纷纷被她的气势震慑,不敢上前,萧寒翊怕事出变故拍案而起:“你们还不动手!是想连累父母妻儿吗!”

他们一听也不再犹豫,谢司瑶己无力防御,长矛穿刺身体,如纸撕裂一般声音,身体却没有丝毫躲闪。

“朕念你多次出征,赐你一个全尸!”萧寒翊随即冷漠的转过身,看着后面的九龙屏风,勾唇一笑。

谢司瑶身体前倾吐出大一口鲜血,喘着粗气,拳头紧握对着天空嘶声怒:“我谢司瑶未曾倒在与敌国拼杀血雨腥风的疆场上,却在拼死守护的家国之中,遭逢厄运。我朝君王肆意诬陷,诬半世清誉,满朝文武却佯装不知,昔日搭救之人助纣为虐,尔等怎能对得起边疆以命相搏的将士。”

“闭嘴!”萧寒翊恼羞成怒猛地转身,拿起旁边的折叠弩对准她的胸口,毫不犹豫的射过去。

“嗖”箭正中胸间,谢司瑶应声倒地,眼里满是不甘。

萧寒翊能坐上皇位全仰仗谢家的大力支持,他是先皇的第四子,只是一个县令之女所生,立嫡立长都轮不到他,是他在父亲面前不断的说自己以后的远大志向,还有一次次的卖弄学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

谢司瑶如今才明白之前父亲的那些‘偶遇’全部都是蓄谋已久的,恐怕这个大棋在那时就已经布下了。

萧寒翊见她还睁着眼,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子贴在她耳边道:“昔日本王是皇子之时娶了你姐姐,你姐姐在本王立为太子之时突然身染风寒而亡,本王对外界和谢家说是通房所为,实际上是本王给她下了寒毒,她到死前可还念着你,你就跟她到地下团聚吧!”

谢司瑶猛呕一口血,疼痛传遍四肢百骸,像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

她之前就怀疑,姐姐虽不习武,身体却并不弱,当时又不是寒冬,怎么会突然得了风寒,怎么会那么快暴毙,只不过后来那个通房认罪,她也就没再追问下去,现在细想来,一个通房若无人指使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谢司瑶拔出胸口的箭颤颤巍巍一瘸一拐的走到殿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后面的羽林军紧紧的跟着,生怕她跑了。

她咧嘴苦笑,突然转身抽出身后人的刀,抵在脖子上,仰天长啸:“昏君当政,奸臣当道,忠臣惨遭屠戮,父亲,孩儿无能,不能还父之愿,阿姐,阿兄,瑶儿来了。”

飞鸟尽,良弓藏,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谢家满门忠烈,却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随即毫无留恋的挥刀自刎,血染红了白雪,好像刹那间绽放出的红花昙花,她手指微动心里暗暗发誓:如有来世,定报仇雪恨,护家人周全。

昏君如焰炙,与君俱绝期。

威震四方的威禀将军,不让须眉的不败战神终是惨死。

雪落毕,晴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