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吹散了盘踞在天空中的阴云,此时还没有雾霾,天空瓦蓝,阳光和煦,除了风大一点没毛病。
赵坤一早起来,趁着天气好把被褥拿出来晒一晒,又把床单被套洗了。一通忙完快十点钟了,被褥稍微透一透,收回屋里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院子里晾晒的,跟房东打了声招呼,傍晚等干了帮忙收一下。
拿了一套干净的内衣裤出门,北市场边上浴室刚刚开门,浴票一块五,搓背一块。想想四年前刚来京城上学那会儿三毛钱就能在澡堂子里泡一整天,价格闯关,衣食住行都翻着个儿的往上涨。
现在还没有CPI这个概念,只知道新闻报道去年的物价涨幅超过了19%,都快赶上米莱执政前的阿根廷了。
工资虽然也涨,但涨幅远远跟不上物价的涨幅。以前没事喜欢泡澡堂子的大爷也少了不少,毕竟手头都不宽裕。
赵坤脱了精光,趿着拖鞋走进浴池间。刚换的新水青绿透亮看得见池底的白瓷砖,水也热乎,冒着蒸汽,就是有股子漂白粉的味道。
无所谓,反正漂白粉也是消毒了。
坐到池子边,先把脚放进去,往身上波水适应一下,然后慢慢地下去。
烫!
赵坤一阵龇牙咧嘴之后,总算适应了热水的温度,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屁股稳稳地坐在池壁内圈的台阶上,只留下一个脑瓜漂在水面上。背靠着池壁,涨红着脸,闭着眼,刺鼻的漂白粉味闻着也习惯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超凡脱俗样儿。
一直泡到脸和脖子都通红了,脑门子上的汗也下来了,后背开始有点刺挠了,手指肚皱皱了。
“哗啦”一声,赵坤赤条条地出来,往池子边一张油亮的木条凳上一趴,吆喝一声:“搓背喽!”
“得嘞!”外面立马应了一声。
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光膀子穿着条大白裤衩子,肩膀上搭着条毛巾的老师傅,个子不高,刮着光头,瘦精精的,看着就利索。
老师傅看一眼条凳上的肉,伸出藤条一样的胳膊,把肩膀上的毛巾拉过来一甩,“啪”一声响,就开搓起来。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搓的赵坤哼哼嗨嗨,后背大腿泛起一条条的红道子,看着都觉得去火。
后背搓完,轻轻拍了一下,赵坤自觉地翻身。
“咝!”
饶是老师傅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爷们,天赋异禀啊!”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
老师傅接不上来,只能埋头继续搓泥。
“哗啦!”
搓完,一盆水往身上一浇。
“您辛苦!”
赵坤从条凳上爬起来,哼着小曲去冲水。
一个浴室就四五个喷头,人多的时候得抢。
这会儿没人,赵坤走过去把水开到最大,从头到脚冲了个遍。
忘了带洗发膏,没事!反正头发短,一块黄肥皂从头洗到脚。
打了肥皂,再用热水一冲,周身上下,积攒了一个星期的褶皱立刻儿荡然无存,哪哪都那么顺滑透气,好像脱了一层铠甲一般的清爽。
冲干净了肥皂沫,到门口去挑一块窟窿眼少的,颜色相对不那么黄的白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净,拿下套在手腕上的小竹片向服务员要衣服。
一个雪白制服的服务员拖着个竹筐过来,往他脚边一扔,问道:“是您的吧?”
赵坤赶紧一瞧,蓝色的牛仔裤,黄色的棉夹克,还有一个牛仔双肩包,点一下头:“得,您受累!”
拖着筐,走到墙根找把椅子光腚往上一坐,开始缓缓神,也晾晾身上的潮气。
等干透了,拉开牛仔包的拉链,把带来的干净衣服一件一件仔细往上套,内衣,秋裤。平时伸着腿儿也蹬不进的秋裤,这会儿出溜一下就套上了,透着浑身那么滑溜。
其实不急着走,休息大堂里还有半躺的床位,衣服就搁床头柜里。洗好了,就往一人宽的小木床上一躺,毛巾往身上一盖,吆喝一声服务员,上一壶高末,趁着热乎气美滋滋地喝两口,里外都暖和。
今天赵坤赶时间,把换下来的衣服套上塑料袋塞包里,双脚飘着往外走。
浑身轻松,骑上自行车,迎面而来的冷风都变的柔和,后脖子还一阵一阵泛着黄肥皂特有的皂角香味。
“哟,挺精神的嘛!”王睿打量了一下他。
赵坤一挺胸脯,嘚瑟道:“今天开机,当然要精精神神的。”
“借器材的手续我都办好了,还问食堂借了辆三轮车,一会儿直接搬过去。”
不得不说,有了王睿的鼎力相助,赵坤省心省力了很多。
“班长,以后我拍长片,一定还请你当制片人。”
“得得得,先把眼下的这部短片拍完再说。我跟你说,郑老师对你抱了很大的期望,你可千万别让老头失望。”
“你就瞧好吧,我还打算冲奖呢!”
赵坤冲着王睿眨了眨眼,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暗藏的野心。
“冲奖?”
王睿先是一愣,继而急切道:“你想送哪里?”
目前国内的奖项就是金鸡百花奖,百花奖是观众评选奖暂且不论,作为专业奖的金鸡奖除了最佳故事片奖之外,有最佳戏曲片、最佳儿童片、最佳美术片、最佳科教片、最佳纪录片等奖项,唯独就没有最佳短片奖。
想要冲奖自然是要往国外送。
“谢飞老师的《本命年》不是已经报名了柏林电影节么,你说能不能请谢飞老师帮忙推荐一下?”
“你想去柏林……不是,《本命年》报名柏林了,我怎么没听说呢?”王睿惊讶之余一头雾水。
谢飞导演找了当红小生姜闻和著名歌手程林拍摄《本命年》不是新闻,至于报名参加柏林电影节,可能因为提名还未公布,暂时处于保密状态。
“肯定的,不信你去问问郑老师。”赵坤笃定道。
“你的意思是想让郑老师帮忙?”
王睿选择了相信,谢飞老师是二代,在学校里一向地位超然,除了学校领导,大概也只有郑老师能说得上话。
“试试呗,碰碰运气,万一成了呢!”
赵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本来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中影找一位叫于玉熙的女士,她在中影负责对外交流的事务,而实际上是柏林电影节在中国内地的全权选片人,是有授权证书的那种。
从八十年代一直到九十年代末,到柏林电影节参展的中国内地影片,包括像之前黄宗江先生、凯子哥成为柏林电影节的评委,背后都有她的推手。只不过她一直作为中影负责对外交流的身份示人,选片人的身份没有公开。
赵坤是看到过她退休后的一次访谈才知道其中的缘由。
不过这个选择的似乎难度更高,毕竟他和那位于女士素未谋面,人家凭什么愿意推荐一部毕业作品短片。
目前只能当做最后的选项,死马当活马医呗!
王睿一脸难以置信,他不知道该嘲讽赵坤的狂妄,还是该佩服他的自信。但同时也难免怦然心动,毕竟自己是这部短片的制片人,而且如果赵坤的这条路能够走通的话,那未来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模仿呢?
他也是导演系毕业的,虽然留校当了老师,但未来还是可以能拿起导筒的。别忘了北电还有一个青影厂,那是有厂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