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集

《毕业季现编故事集》

1

流水、草地、宿舍窗边的花朵、校园里的猫和几年前的自己

都留在这个季节里嘀咕：

走了的人会不会再回来？

这段岁月在他们将来的记忆里会是怎样的？

2

一小段旅程在电影散场时展开

一小片绿荫奚落着任性夏日

你在教学楼最高一层的露台眺望

看看有谁会抬头看见你短暂的悲伤

3

时光秀在女孩子们的红毯时装秀里

汗水和全妆是矛盾的，可这又怎样

就像以往有过的孤单时刻与笑容也是矛盾的

但恰好适合阅读、思考和成长

4

带着重重的行李箱下来，最后回一次头

想想，如果落下了什么细小的东西

你又不想再费力爬楼上去，喊一声

会有人像以前一样帮你从窗户扔下来

5

梅雨之夕走在操场

湿热阵雨，伞撑开又收起

陪你走了这几圈的人犹犹豫豫

说如果你不想回去就陪你继续走下去

6

游戏的间隙里跳出对话框

有人问你问题，像广告弹窗

干嘛呢？一起住了几年的朋友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合租什么样的房子？

7

从嘈杂的聚会里抽身出来

拨一个一直未拨的电话

电话通了不知说什么就说毕业快乐吧

上一次一起毕业时当面也是这么说的

8

航班是第二天一早的，典礼在晚上

离开的城市是熟悉的，去往的是家乡

告别的聚会不具体为了送别谁

你会觉得好像是特地为你而准备

9

从一栋楼搬到另一栋楼里住

在上过课的教室里接着上课

这样的毕业真没有感觉

如果你再不来到或将要离开我的大学

10

本来好好的，该笑笑该闹闹

可你为什么突然要和我拥抱

然后他们也上来和我拥抱，然后相互拥抱

未来未定但也很确定，它没有这一刻煽情

11

他们说毕业前要找和你有故事的人合影

你想问，现编的故事行不行？

那天下午你留在人群里很久

拍了好多照片准备放在纪念册里

12

后来，你们中的一些人会在重聚时醉酒歌唱

你们中的一些人会嘲笑年轻时自己的模样

你们中的一些人会在后来者的口中反复提及

后来，你们所有人终会在自己的幸福里藏匿

《七夕节现编故事集》

1

白色化入彩虹桥，鹊起

一路向西的身体回到神秘之地

旧相识见一面就会少一次蜜语

最后竟对朝朝暮暮有了明显的敌意

2

带去节日应景的零食给你，半糖

巧克力在工厂不如在你的手里甜

可是在手里久了它会软

那样也就没有了入口即化的快感

3

如果随你潜入今晚沉静的夜色

我或将不知说话或歌唱该用怎样的气力

如果惊扰了上一次你留下照看的小动物

你还愿意轻声呼唤它们回到这里吗？

4

走完城市的对角线是一种核心竞争力

快递员沿着记忆送去情感险

保单装在保温箱

草体的你的名字签在右下角

5

有这次相遇不能承受的事情

请把它放到虚构的情境里

细节总是因为过于真实让人偏执

再试试看，下一次会好些

6

那也是一个炎热的夏日

大水漫过堤岸，早于爱慕

经过一蹦一跳的冒险游戏

淹没了什么就假装拥有了什么

7

谈一谈你们在断桥俯视的风景

人在河水里成双，人工的浪翻滚

纵身一跃到不了桥对面，那跳下来

鸟迟迟没有成群飞来

8

摆渡车在等一个掉队的旅人

他或许忘掉了这一路所有的不快

偷偷绕过集合的时间地点

去更幽深的山林快活去了

9

足够的宽容和一定的忍耐

学徒的痛痒会在一定范围扩散

爱情顽石店的老师傅切割时间的晶体

越多面，越贵重

10

还是要警惕那些独处时的絮语

孤枕和一个人奔跑相似

回忆的配速和听的音乐一样不稳

说给自己的入声字其实也并不是很小声

11

故意抢跑的人被罚下赛道时偷笑

中场休息后球队的守门员不见了

这样荒唐的事还有很多

今晚如此这般的约会闯出的祸

12

最后按惯例要祝福有情人终成

还要鼓励失意者不失信

要尽量为狩猎和守望都唱赞歌

首尾呼应直抒，节日不需要留白

《儿童节现编故事集》

1

闯过镜面边界，时间和孩子

都穿着忧伤保留下来的旧衣裳

想快点长大，却还玩着夺宝冒险

永远都无法克服的蠢萌游戏

2

在美丽的花园里误食了奇怪的种子

然后就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孩子

发芽疯长，口中吐出鲜花和果实

一次枯荣就像干哕了一生

3

森林里有小路小屋和小动物

还有大灰狼老狐狸这些大坏蛋

城里的小学生不知道节日的郊游路线

去森林里一直带着教科书和成长手册

4

每个大人身体隐秘的部位都有一条拉链

儿童节那天会有个小人从里面拉开它

他们钻出来唱歌跳舞打游戏讲笑话

透明得像这些大人小时候眼睛里的泪水

5

六月从快乐的节日开始走下坡路

经历好几次考试，离开好几段旅程

可是，那个原本忧伤的孩子

竟不掩饰欢笑，一路跑下山

6

相较于观察孩子的面容，检测身高体重

这能更好地记录变化还是不变呢？

他们关上自己房间的门长身体

打开通关密语保持游戏的初心

7

一个爱唱歌的孩子在童声合唱团里

从最高声部一直唱到最低声部都没有离开

他学会了真假声的转换，就像惊喜和叹息

变声期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此

8

孩子的天性是多么纯真，这如何表达

细雨落入花蕊中的感受，怎么讲述才更真切

儿童节晚会上，低龄的配乐诗朗诵者掌握了一些套路，作为观

众的父母不愿看出来

9

经过青少年活动中心有彩灯装饰的大门

这几天你会看见穿着统一服装的孩子们

化好彩妆排队登车前往城市的各个剧场

不是商演也不涉及生存这是在欢度节日

10

童话书孩子爱，因为文字图画都是骗人的

孩子长大后不看书也不会再上当

却要不断面对看得见摸得着的谎

这是长大的孩子再次投入虚拟世界的逻辑

11

让人诧异的是这么小的孩子却这么自律

缤纷的糖果与冰激凌融化在梦乡里

思维在语言之前已经翻越了意义的高山

换句话说他在内心压根就不屑搭理愚笨的你

12

有的节日来自恐惧与悲悯

有的纪念牺牲，寄托美好愿望

儿童节的故事往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最后不必非得结束在熟睡开始之前

《劳动节现编故事集》

1

假期刚开始，作业很多

孩子用平板电脑写得飞快

才能挤出用这玩意玩游戏的时间

什么年代了，劳动节高低还是要拼手速

2

平时，空气篮球赛随时随地

劳动节到了，从虚拟来到真实的世界

可是球场和篮筐轮休

远行，承担不了一只篮球的重量

3

修改文字还不如去修车

修车源于昨夜酒驾的追尾事故

文字早就逃逸，摸爬滚打够了

过节回来，还口吐芬芳找你要保护费

4

劳动节务必早起

否则，一边不能懈怠的规训

另一边如此懒惰的定性

会成为晨梦里跑得很快的两只老虎

5

劳动节口号和劳动号子

可不可以拿来叙事

若可以，请加油打开八小时之后的黑箱

如果不行，请把睡眠和另外八小时还给我

6

美丽的人去找可爱的人

可爱的人在加班

人们都爱说，劳动是最美丽的

那么谁是最可爱的人？

7

工作玩失踪，徒步去了远方

这个假期你想要去找到它

说走就走，带着憧憬和诗意

盘缠还是它离开前留给你的

8

露天停车场里开起了音乐会

人们打开天窗，车载音响放到最大

在路上，垮掉了一代

下一个高速出口还很远

9

就像是最后一次离开家

最后一次跑出去撒野

带出去的东西都不带回来

带回来的都旧了

10

私人露台和公园草地

你喜欢哪一种烧烤风格？

帐篷和手推车的视野里，宇宙探索

值得一句倒装——“有病啊，你？！”

11

长假变小了，尺寸不能满足需求

无奈只好改名叫小长假

可最硬的劳动节还是核心

劳动让人快乐，甚至重复劳动也行

12

后来，总会有一种综合征

等在假期后半段的某个下午

或晚上，劳动节与其他节日的差别

无非在于带着反讽功能

《平安夜现编故事集》

1

很久以前，北方的草原被大雪覆盖

牧羊人赶着羊群一直向南走

牧羊犬跟丢了，羊也少了一些

南方今年大雪

2

礼物卡片上写着的东西

出现在眼前时不一定是真的

比如“亲爱的”

比如“爱着你的”

3

平安夜的工作可以拿三倍工资

但工作很忙碌，公园集市上

圣诞老人工作间隙来不及换装

她得抓紧时间给婴儿提供母乳喂养

4

圣诞树上的彩灯和玻璃珠越多

来年的运气会越好

人们总是用廉价的事物装饰美丽的梦

然后并不真的相信美梦会成真

5

为什么这个时候非要显示你的批判性？

送出平安的祝福不好吗？

战壕里的大喇叭在喊：

过了今晚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敌人！

6

这样的夜晚，天空不舍得空着

慷慨的落下点雪花，吝啬的落下点雨水

热闹的投射些灯光烟火

孤独的只有注视的目光

7

孩子收到礼物就要立刻打开

打开后就要立刻玩起来

所以你准备带他们去许愿池和魔法屋

这是什么意思？

8

女孩决定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

平安夜聚会之后男孩想挽留她留下来

他这么真诚和不舍

他想至少今夜她会感动得留下来

9

妻子发烧的症状很严重

男人赶紧出门去夜店找恬倩和美林

哪有漂亮姑娘，节日的夜晚药店都关了

退烧药的名字都显得稀缺又撩人

10

这是一个时机和概率问题

以一个无畏者的口吻送出祝福

或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传授经验

还是正在病中低吟祝你平安

11

平安夜为什么没有月光？

月亮被骗着去赴星光家族之约

送礼物的老家伙才能偷偷上门

套路和偷心贼一样

12

后来，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有人天天给他们买菜、送快递

平安夜的礼物和套餐也都是别人送来的

他们憧憬着：明天一过能不能就到外面去

《十二故事集》

1

你匆匆经过这座魔都，

从郊区刚刚赶回市区，

无暇目睹一场车祸的发生。

夜半归来，

盛装的老派绅士

从地图中站出来，

他们微笑着向你行脱帽礼，

还说等了你他们的一生。

2

从巨大的皇家宫殿出来，

一转弯，

前面就是私立图书馆，

你要撰写的乡村医生和短命赛车手的生涯

里面都有回忆。

多本书上记着你要的答案

在另一些书中的位置，

以及注脚的很多种版本。

3

你失踪在婚礼上宾客的闲谈中。

他们谈论的是你

在桑麻交错的树林中

丢失了指南针，

却找到一个古典美人的往事。

看来，你得在时间的灰尘里

陈列许久。

4

使徒看见了文字的失窃，

你明明知道不关他们的事

还是扮演了预审法官的角色，

故事有多种讲法，

上帝以德服人，

但毕竟，毕竟

即便不在漫长的中世纪，

偷窥和蛊惑仍然是不小的罪过。

5

布拉格刚开始起雾的凌晨，

哈耶克与一个叫卡夫卡的年轻人

同时从噩梦里醒来。

他们生活在不同的街区，

他们很多次擦肩而过没有打招呼。

城市的屋顶如此美丽，

美丽的屋顶下人们

相隔得有帅克和K那么远。

6

一个姑娘撕碎破旧的衣衫

那姿态，

好像永远不再回来。

汽车停在零公里处，

她寄出一张白纸，

心中空空荡荡。

你离开巴塞罗那时，

为自己虚构了故事和故乡

叫那从未离开的人体验乡愁。

7

站中央车站的候车大厅里

你看到玻璃窗外这样的变化：

一个城市成为另一个城市，

一个人成为他自己。

火车一度挡住了你的视线，

让人看不出多年之前哲王的理想

今天在领袖的身上是否能实现。

8

克里玛向你解释战争：

在捷克语里哈韦尔和昆德拉

描述他们自己的生活

汉语里他们已打得不可开交。

9

多雾的爱琴海的清晨

和家乡朦胧的葡萄园多么相似！

许多声音搅乱了你的听觉，

齐声祈祷比誓言更让人牢记。

多年以前你在绿色的藤蔓下

曾与她在静寂中相依，

还听过纯洁的呼吸时起时伏。

异国的美丽新娘啊！

她不会知道

你度过了多少个与她有关的童年时光。

10

你来雾都寻求带有魔力的文字

她的名字恰巧冻结在忧郁的方窗之上。

它带来了你深蓝的眼睛

淹没了另一个女人

永远不会再成熟的躯体，

它的力量让你每次轻吟时

都仿佛经历了一次恍如隔世的诀别。

11

是哪一个深夜

你遇见过一位诗人

还用金币和他交换了钟表

“去虚幻的巴黎清晨游荡吧”

浓雾潮湿的舌头

强行伸入人们心脏的内壁

没有什么原因再能被记起：

你用他那因果错乱的手，

反复蹂躏世上疯狂的虚词，

它已断了三根手指，

却还等着第四次敲响木门。

12

没有到过的地方，

一条未走过的路，

游动悬崖或滑动的门，

世界走在数字的迷宫中，

讲故事像写代码一样，

这一点你确信无疑，

不论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蹩脚的诗人，

还是同样蹩脚的好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