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夫子想干什么?

七月十五。

县学。

周承叙拿着王铮的拜帖拜访县学教谕陈知淮。

县学教谕是正八品的朝廷命官,一县一人,教谕之下有训导数人,主要负责教导县学内的生员。

生员就是秀才,县学只招收通过县试、府试、院试获得秀才功名的学子。

但理论是理论,实操嘛……

旁听、借读之事古早有之。

周承叙跟随一小书童进入客厅,坐下,静静等待,片刻后就见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背着双手自里间转出来。

这人身材颇高,面容黝黑,腰板挺直,面上不见笑容,头发更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看着不是很好相处。

他赶忙起身:“后进末学周承叙,拜见先生。”

来人嗯了一声,淡淡道:“王大人昨日来过,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为你作保,又要我为你作藉,王大人吩咐,我自会一一照办,但县学只收生员,你连童生都不是,入学也听不懂夫子所授课程,你还是寻一私塾好了。”

嗯?

这态度不太友好啊。

周承叙也不辩解,只躬身施礼:“麻烦先生。”

“年岁几何?”

“十九。”

“家住何地?”

“河神庙乡石碾子沟。”

“姓名?”

“周承叙。”

“可有字号?”

“字云谷。”

“父母祖父母呢?”

“均已去世多年。”

“其余亲族呢?”

“再无其他族亲。”

“读了多少书?”

“四书五经全都读过,其余先贤经典也有涉猎。”

“呵呵,”陈知淮听了周承叙的回答,不置可否地呵呵两声,年龄不大,口气不小,如此年岁,能通读四书五经中的任意一书便相当了不起,还全读过,还涉猎其他经典,便是苏东坡十九岁时也不敢出此狂言。

想到这,摆摆手:“好了,我已记下,这便为你注藉作保,但互保之事还需你自己操心。”

周承叙再恭敬行礼:“互保之事不敢麻烦先生。”

陈知淮提笔,唰唰唰写下具结书和亲供,盖章落印:“签字画押。”

周承叙连忙签字,按手印。

陈知淮见着周承叙的字周正匀称颇有气象,面色稍微缓和,把两份证明递给他:“待你凑齐五人互保,得了保书,到礼房报名,越早越好。”

周承叙小心接过,又恭敬行礼道谢。

陈知淮却已经不再愿意开口,只摆摆手。

他识趣地告辞。

为了防止考生作弊,大康王朝有互保与认保两种防作弊手段。

认保便是请本县秀才及以上功名者作保。

互保则是五名即将参加县试的考生相互作保,分别作彼此保人,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两种保法,缺一不可。

当然,还有亲供,便是父母亲族提交的证明。

对普通人来说,这些都不好办,这三份材料,哪一份都很容易被卡住导致无法注册报名。

但有县令开口,有县学教谕一手操办,这些根本不算事儿,连五人互保也能代办了,只是陈知淮不愿意一手包办罢了。

周承叙离开县学,返回张二郎家,琢磨互保的事。

普通学子互保,其实也简单,同一个村子或者同一个私塾里读书,怎么也能找五个玩得好的相互作保。

他却一天学也没上过,一个考生都不认识。

果然,无论做什么,圈子都很重要。

得想办法混进去。

另外,互保互保,也不能为了凑人数而什么人都保,万一其中有人作弊,他也要受牵连,轻则禁考三年,重则永久禁考,甚至会连累往下数代人。

得找可靠的人互保。

还好时间还早,不急。

入夜。

家家户户早早闭门。

七月十五嘛。

周承叙也没逞强,早早上床,都没修炼,也没吟诗作对。

这个世界,真有鬼,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地府鬼门关以及天庭之类。

七月十六。

王铮安排人手清理玄真观废墟,开工重建。

周承叙这边,好几个木匠都去赚外快,加上提前学成离开的,木匠班立刻冷清下来,李勇忐忑不安地向他认错:“小夫子,我,我把事情搞砸了……”

他和声道:“与你无关,安心带课,这批学员中,就属于你学得最像我,又写得一手好字,以后必成大器。”

“可,可现在只剩下六个学员,”李勇壮着胆子问:“要不要再招几个人?”

“你能教得过来?”

“能!”

“那就再招,”他依旧温声细语:“只是一直占着张二郎的院子也不是个事,你租个大点的院子,置办一批工具,再采买一批教学用的木料,办得正式点。”

李勇又惊又喜:“我?”

他微笑点头,鼓励道:“你是城里人,熟悉本地环境,又识文断字,也懂算术,肯定能办好。”

又道:“我也不会让你白忙活,新收上来的学费,你自己拿着,我去上一堂课拿一两银子,不去就一分不拿。”

这是彻底抽身了。

李勇听到这话,却狂喜,噗通更跪下,梆梆磕头:“多谢小夫子——”

他拦住,扶起李勇:“我志不在此,待你能独立授课,便是给我再多银子,我也不掺和。”

李勇更加激动,手都哆嗦:“小,小夫子这,这让小人如何感激您?”

“这是你的机缘,好好把握,”他又叮嘱道:“想做得长久,一是专研手艺,让学员知道你有真本事,心甘情愿地花银子;二是提高教学水平,让学员真能在短时间内学到真本事;三是做得正规些,定规矩,起名字,拟定更清晰更明确的课程、价格等等。”

李勇打蛇顺棍上:“求小夫子为木匠班赐名。”

他摇摇头:“这是你自己的事业,你自己看着办,我不掺和。”

他要抽身,就不拖泥带水。

起名字轻松,可李勇必然会打着他的名号招揽学徒,是个隐患。

李勇略微失望,但想到自己白白得了这么一份事业,又开心地连连向他道谢。

他摆摆手:“你是本地人,知道猫脸僵尸吧?”

“那当然,还要多谢小夫子诛杀那妖孽,”李勇陪着笑脸恭维:“没想到小夫子还是习武之人。”

“你列个名单,谁家有人被猫脸僵尸杀害,尽可能周全。”

“现在?”

“嗯,就现在,”他把纸笔推到李勇面前。

李勇提笔写下长长一份名单。

他拿到名单,送走李勇,找到张二郎,一一核对补充。

张二郎狐疑:“小夫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晚上从玄真观搜出一部分金银,正好分给受害者略作赔偿。”

“小夫子,”张二郎急了:“你这么干,让县太爷的面子往哪儿搁?让县太爷知道了,定然要怪你多管闲事,记恨上你,待你县试时卡你一手,再写个不好的评语,你的仕途可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