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身中一枪

【降谷视角】

右手握住的枪，伴随着一声震彻内心的枪响，传出令人窒息的回音。

后坐力让我的手臂稍微被拉扯了一下。

枪管很可能因为热量而迅速升温，但握把隔绝了热度，我的手心依然冷得发麻。

一声沉闷的“咚”传入耳中。

我垂下目光，枪口的滑块上刻着“M&P”的标志。

这不是我的枪——这是倒在我面前那人的枪。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干涩的喉咙让嘴巴苦得发紧。

这不是我第一次对着人扣动扳机。

可是，无论是那种贯穿手臂的痉挛感，还是脚下扩散开来的血泊，甚至那股浓重的铁锈味，我始终无法习惯。

更何况，倒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曾无数次与我交谈、无数次拯救我性命的人。

即便他是黑衣组织的高层，是我必须潜入揭发的对象，也从未是我想亲手杀死的目标。

我垂下手中的枪，视线停留在倒地的身影上。

他没有做任何反抗，胸膛正涌出鲜红的血液，从心脏的位置洇湿了地板。

就算我只能闻到微弱的血腥味，他那敏锐的嗅觉一定能感知得更清楚。

视线慢慢移向他的脸，口罩依然遮住了他的嘴部表情。

然而，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在笑。

在我扣动扳机的瞬间，纳雷夫卡的眼睛是笑着的。

尽管他明知道我会开枪，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愤怒或恐惧，甚至带着些许的释然。

“我不想杀了你。”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的那种欢快，甚至让我有些错愕。

他或许早就看穿了我的话不是真的。

他知道我不过是个潜入组织的卧底，而他也只把我当成个需要照顾的后辈——甚至可能只是个麻烦。

但他当时的笑容却让我感到陌生，甚至不像是因为痛苦或者讥讽，更像是单纯的愉悦。

也许，那笑容是嘲笑自己的愚蠢，或是嘲笑我这个向他开枪的“叛徒”。

“我不会做选择。关于你，我根本没法选择。”

这是他看着我时说的话。

“……真遗憾。”

而我当时的回应，尽管是冷静的表面，但内心却瞬间被揪紧。

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去挚友，或者心爱之人突然离去时的窒息感——一种无法描述的深切恐惧。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真相可言，我们互相隐藏着身份，也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

但即便如此，那一瞬间，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本不该存在的情感。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鞋底轻触地面的声音。

我没有转身，依然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纳雷夫卡。

“结束了吗？”

一个带着些许轻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我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是啊，现在的我，依然是黑衣组织的波本，我必须保持伪装。

“是的，本来还想试图招揽他，但可惜失败了。”

“那也无所谓，波本先生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能得到您的赞赏，是我的荣幸。”

我转身，目光落在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他脸上挂着笑容，语调轻快，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感到反胃。

这个男人面对鲜血和死亡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微笑，甚至像是在享受这一切。

我内心涌起一股厌恶，但表面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

他缓缓走到我身旁，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纳雷夫卡，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这种表情，或许在外人看来，我和他并没有区别。

但事实是，我每一次靠近这种冷漠的“笑容”，内心都在一点点崩塌。

我垂下眼睛，握紧手中的枪，内心压抑着一股无法发泄的怒火。

“这样您可以信任我了吗？”

“是啊，能如此干脆地对上司下手，还干掉了组织的高级干部纳雷夫卡……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

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明明是他让我开枪，现在却用这种讥讽的语调来评价我。

“虽说令人害怕，但现在就把这视作信任吧。”

当然应该信任了。

让我做到这一步，现在却还要玩什么反复无常的花招，我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我心里这样想着，表面却依然挂着礼貌的微笑，掩饰住内心的情绪。

显然，他没有察觉到我的真实想法，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随即转身离开血泊，毫不犹豫地将“组织的高级干部”丢在身后。

“请这边走吧，波本先生。”

他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同时迈步向前。

我调整步伐，跟上他的脚步。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倒地的纳雷夫卡身上移开，仿佛对方从未存在过。

是啊，他当然不在乎。

从一开始，他接触的目标就是我。

让他下定决心要我动手射杀纳雷夫卡，无非是为了测试我是否会听从他的指令，同时也抱着一种可能顺势除掉“碍事的黑衣组织成员”的打算。

这个男人并非组织的成员。

事实上，他对黑衣组织来说，只是一个碍事的外部敌人。

组织早就想要除掉他，只不过他心知肚明，因此布下了层层防备，确保自己不会轻易被解决。

而我，则是被选中用来渗透到他身边的“工具”。

我监视着他常去的酒吧，伪装成偶然接近他的身份，暗示自己想要脱离黑衣组织。

一步步博取他的信任，直到现在，我成功进入他的圈子。

现在，他彻底信任了我。

“我们谈谈接下来的计划吧。我相信，这会是一次非常有价值的交流。”

“是啊，应该会非常有意义。”

他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而我保持着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就在此时，我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轻微摇曳的黑影。

那个黑影移动得悄无声息，完全避开了他的位置与视线。

我只是稍稍转头，用余光看向那黑影。

对方抬起头，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是纳雷夫卡。

即便身中一枪，他依旧未曾真正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