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道紫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半边天际,随之而来的是倾盆大雨。雷声轰鸣,雨声淅沥,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惊醒了沉睡的人们。

李管家披衣而出,见下人们正忙碌地将院中的盆栽搬回前厅。院中空无一物,只剩下中央的荷花池。李管家抬头望天,心中暗忖,这雨不知何时能停,而池中的荷花在风雨中摇曳,似乎随时会折断。

杨穗在梦中感到腹部隐隐作痛,痛得她无法忍受,额头渗出冷汗。她挣扎着摇醒了枕边的崔戈。崔戈见杨穗痛苦的神情,立刻慌了神,披上衣服,冲出门大喊:“快叫稳婆!”

不久,几个婢女端水进来。崔戈用湿毛巾为杨穗擦汗,紧握她的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稳婆迅速到来,崔戈被请出房间,只能焦急地在门外踱步,听着杨穗撕心裂肺的叫声,心中如同刀绞。雨渐渐小了,荷花也不再摇曳。

这时,连武崇与刘惠安匆匆赶来。刘惠安一进院子,就听到杨穗的叫声,心中一紧,加快脚步,穿过前厅,来到房门口。房门口只有焦急的崔戈和忙碌的下人。

“稳婆进去多久了?”刘惠安焦急地问。

“半个时辰了。”崔戈语气焦急,已然忘了面前的是前朝公主。

刘惠安眉头一皱,转身进了房间,留下崔戈和连武崇在外干着急。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划破天际,随着朝阳缓缓升起,雨也戛然而止。崔戈与连武崇听到哭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稳婆抱着孩子出来报喜:“生了,生了!是个姑娘!”

崔戈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中既放心又担忧,担心产后的杨穗。他让下人接过孩子去找奶娘,自己则从荷包中掏出银两交给稳婆。崔戈想进房探望,却被连武崇拉住:“让她们母女聊聊吧。”

崔戈想了想,听从了连武崇的话,和他一起去前厅等待。

刘惠安看着榻上憔悴的杨穗,眼中满是心疼。她为杨穗擦去额上的汗,轻声哄着她:“穗儿不哭,我在。”杨穗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

刘惠安轻抚她的眼泪,柔声道:“我知道,我们只疼这一次,以后再不生了,好不好?”杨穗抽泣着点点头。刘惠安记得自己生孩子时,杨穗也曾这样安慰她,她们之间的情谊深厚。

刘惠安轻声唱歌谣,哄杨穗入睡,替她掖好被子,才悄悄退出房间。天已大亮,喜鹊在枝头鸣叫,荷花上的雨珠点点滴落。

一个月后,崔府门前张灯结彩,客人们陆续进府祝贺,气氛热闹非凡。李管家在府口接待客人,吆喝着招呼他们进府坐坐,沾沾喜气。崔戈满面春光,精神焕发,招呼客人落座,笑着回谢祝福。

“崔兄!”连武崇叫了崔戈一声。

“连兄!”崔戈回头看见连武崇一家人,笑着过去迎接。

“崔兄,这是连祁,吾儿。”连武崇把躲在身后的连祁拉出来向崔戈介绍。

崔戈见到小连祁,弯下腰摸摸他的头:“小家伙都长这么高了。”

连武崇把连祁向前推了推:“阿祁,叫伯父。”

“伯父。”连祁举止大方,有男子气概,只不过说话声黏黏糊糊,很是可爱。

崔戈直起腰,四处张望,却不见刘惠安人:“长乐郡主呢?”

“哦,她这人还是更关心崔夫人一些,早都悄悄去找崔夫人了。”

崔戈领着连家父子进了前厅,刘惠安扶着杨穗也到了前厅。杨穗让身边的婢女去奶娘房里抱出了孩子。刘惠安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像在抱自己的孩子。

刘惠安看到连武崇带着连祁进来,便把连祁叫到了跟前,蹲下身子让连祁看孩子:“阿祁看,这是妹妹。你以后要护着她些,她是姑娘,你是男儿郎……”

连祁没太听进去刘惠安的话,看着睡得安稳的小孩子只觉得可爱、好玩,手不由自主地去碰了碰她的脸,轻轻一下,却弄醒了她。

被惊醒的孩子一睁眼就看到两副陌生的面孔,眨着眼看他们,却不哭,只在那儿咯咯地笑。

刘惠安很惊喜,转头看杨穗,那眼神好像在说:“快看,孩子笑了。”

杨穗上前几步,扶起蹲着的刘惠安:“孩子很喜欢小连祁呢。”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连武崇突然提议:“不如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吧!”

杨穗和刘惠安对视一眼,杨穗笑了笑:“不错的想法。”

刘惠安把孩子交给杨穗的婢女抱着,从腰间掏出一枚玉扣,准备一摔为二,却被杨穗拦住:“万万不可啊,乐儿姐,这玉扣如此珍贵。”

刘惠安拍拍杨穗的手背,笑着解释:“这本就是我要送给姑娘的满月礼,无妨的。”

杨穗这才松了手。

紧接着,刘惠安便将玉扣摔成两块,拾起来,一块交给了杨穗,一块给了连祁:“这是信物,往后两家凭此谈婚嫁之事。”连武崇在一旁逗孩子,忽得想起什么,于是便问:“姑娘叫何名?”

杨穗这才想起自己还未给孩子起名,看着孩子,想着名字。

“时桉。就叫时桉可好?”杨穗转头看刘惠安。两眼亮晶晶的,想得到认可,刘惠安点点头,“时桉,崔时桉,是个好名字。”

连武崇弯下腰,抱起连祁,指了指他手中的一半玉扣,又指了指姑娘和杨穗手中的一半玉扣,“看到了吗?妹妹叫崔时桉,这个是你和她的信物。”

年幼的连祁不懂这些,只是跟着父亲读出:“崔时桉。”然后心中默默记住。

七年后的一个秋日,崔时桉迎来了她的七岁生日。杨穗不喜欢喧嚣,所以只邀请了连将军一家和几位亲戚来家中庆祝。

连武崇拉着连祁和崔戈叙旧,但连祁对大人的话题不感兴趣,自顾自地在一旁玩耍。杨穗带着崔时桉出现,小姑娘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杨穗温柔地将她拉到前面,轻抚她的头,鼓励她不要害怕。

连武崇看到崔时桉,便向连祁示意,让他去和崔时桉玩耍。连祁懂事地走到杨穗面前,礼貌地问好:“伯母好。”接着,他指了指崔时桉,请求道:“伯母,我可以带妹妹去院子里玩吗?”杨穗微笑着点头同意,轻轻推了推崔时桉,连祁道谢后,牵起崔时桉的手,一同走向院子。

连祁比崔时桉大三岁,个头也高出许多,步伐自然快一些。崔时桉努力跟上,却渐渐小跑起来。连祁察觉后,放慢了脚步。走着走着,他意识到这不是将军府,便停下脚步。崔时桉没来得及停下,不小心撞上了连祁的后背。

连祁转身,看到崔时桉鼻子微红,不自觉地伸手帮她揉了揉。崔时桉睁大眼睛看着连祁,连祁目光下移,与她对视,却突然感到尴尬,迅速移开视线,挠了挠头:“咳咳,你想去哪玩?”

崔时桉想了想,提议:“不如我们去府口等表姐吧?他们应该快到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连祁的反应,担心他会不同意。连祁没有犹豫,牵起崔时桉的手,一同走向府门口。

府门前的小摊贩正在叫卖糖葫芦。崔时桉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彤彤的山楂,连祁叫她都没听见。连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明白了她的心思,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幸好母亲给的碎银还在。他走上前,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崔时桉。崔时桉回过神来,接过糖葫芦,甜甜地道谢:“谢谢祁哥哥。”

她正准备咬下一颗,却又停下,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把顶上的一颗糖葫芦拔下来,递给连祁:“祁哥哥,你也吃。”连祁看着她手心里的红山楂,有些出神,心想自己好像从未吃过糖葫芦。他回过神来,从崔时桉手里接过山楂,却迟迟没有吃。崔时桉以为连祁怕酸,便自己先咬了一口:“很甜的,祁哥哥。”

两人分着吃完了糖葫芦,正巧崔时桉的表姐一家驾马车赶到。崔时桉激动地跑到马车前等待。李氏第一个下车,崔时桉恭敬地行礼。接着是杨瑞,最后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和崔时桉的表姐杨晓欣。崔时桉兴奋地拉着杨晓欣跑进府里,连祁默默跟在后面。

崔时桉拉着杨晓欣去后院荡秋千,但没人来推。正好连祁来了,崔时桉小心翼翼地请求:“祁哥哥,可以帮我们推一下吗?”连祁认命般走到她们后面,两只小手抓着绳子,开始慢慢推秋千。

这时,后院来了一个小男孩,崔时桉和连祁都不认识。崔时桉回头看连祁,连祁摇头,崔时桉又转头看杨晓欣。杨晓欣尴尬地解释:“我舅舅家的孩子,非得跟来,没办法。”

崔时桉认为表姐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没注意到那男孩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她刚准备邀请他一起玩,他却开口:“你是谁?”他指着连祁,连祁不回答,他又不满地说:“你是哑巴吗?难不成你是下人?还是说你是乞丐,来讨吃食的?”崔时桉皱眉,对这个小男孩很不满。她回头看连祁,连祁却很平静,一言不发。

小男孩得寸进尺,上前推了连祁一把,毫无防备的连祁被推倒在地。崔时桉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和勇气,推开那个男孩,拽过他的胳膊咬了下去。男孩吃痛去抓崔时桉的头发,连祁见状,忙从地上爬起来帮忙,很快,三人扭打在一起。杨晓欣慌张,急忙去找大人。

几个大人拉开了三人,崔时桉和连祁还好,那男孩却挂了彩,哭哭啼啼。李氏不分青红皂白,指着躲在连祁背后的崔时桉怒斥:“这就是崔氏嫡女!”然后拉着那个男孩和杨晓欣头也不回地走了。杨瑞向崔戈和杨穗道了歉才跟上去。

杨穗看着杨瑞卑微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哥哥为何变成了这样。连武崇不满地抱怨:“泼妇!简直是泼妇!”看到杨穗,又讪讪闭了嘴。杨穗为杨瑞感到怜惜:“苦了阿兄了。”

崔时桉和连祁站在前厅中间,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大家听了都愣了愣,随后又相视一笑。崔戈起身来到连祁面前,弯腰摸摸他的头,不训反夸:“好样的!”

杨穗把崔时桉叫到面前,帮她理了理头发:“下次咬人记得把衣袖撩起来,衣服脏,灰尘进了体内是要生病的。”杨穗刮了刮崔时桉的鼻尖,叮嘱她。崔时桉点点头,默默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