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桶金：执拗与别扭

“多少年后，我们终于才懂得父母的执拗是为了我们、父母的别扭同样也是为了我们，可父母已远行……”

直到人群散去，关志参也未搭话。

在关二妮的印象中，晚年时的父亲就是这般的沉默、执拗、有时甚至有一些别扭，那个时候的关二妮常常藏了一肚子的委屈回娘家，原本想和父母吐槽一番，但是当看到父母之间生疏的关系、以及几乎为零的交谈时，关二妮心中原本熊熊燃烧的火苗一次又一次地熄灭了。

甚至于在关二妮仅有的、听到过的父母之间关于当年放山一事的交谈中，父亲也总是先是自我否定而后又是数落他人，以至于后来关二妮再未听到过母亲主动提起当年父亲他们放山时的故事，可是自那之后的父亲就更加地沉默寡言了。

之前的关二妮不理解父亲，此时看着这一场闹剧，看着当收购商称野山参不再完整导致低价收购时那些和父亲一同放山之人的饱含针对的眼光时，关二妮仿佛理解了父亲身上所背负的。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群人，想要背靠大树乘凉而又挑剔不止，一旦这棵大树不足以供养他们的日常所需，他们立刻就会露出尖尖的獠牙恨不得扒光大树的皮、榨干曾经供给过他们养分的大树的最后一滴甘霖！

此时，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关二妮手中足够的钱，考虑到关志参不至于令他们这一程其他人徒劳而返，那些刚刚还虎视眈眈的人都默契地选择悄悄地回家了……

待人群散去，关志参才将他一直低垂着的头抬起看向了站在他对面的女儿关二妮，不知是不是关二妮的错觉，关二妮仿佛看到了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的父亲此时的眼中居然有了泪花。

关二妮顿时一怔，不知父亲关志参为何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之后父女二人谁也没开口打破略显尴尬的氛围，但却如此默契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来了？怎么样？这回卖上价了吧！可堵上那帮人的嘴吧！”关二妮看着屋里屋外忙活但是热情丝毫不减的母亲刘秀兰，惊呼：“原来母亲年轻时居然如此地有活力啊！”

“怎么了？父女俩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母亲虽然话这么问，但是这并不妨碍关二妮看着母亲将家里仅有的山菜、土豆、地瓜变着花样一样一样地放到了关二妮面前这张痕迹斑斑的木制圆桌上。

关志参没有接话，关二妮就算是想要缓和她和父亲关志参之间的紧张气氛，此时也只能选择沉默，毕竟关二妮此时也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母亲将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全都摆到了桌子上，刘秀兰落座后才发现此时的关志参的脸色就像前几次放山回来后一样，面色铁青！见此状，站在圆桌旁边的刘秀兰一时之间拘谨起来、担心今天自己自作主张张罗的这一桌子的饭菜是否过于浪费！

在关二妮的为数不多的幼时记忆中，父亲每次出门放山，母亲都会给父亲备上足够的干粮一般就是煎饼和大葱，有的时候时节好，父亲他们一行人出去个几天就能带回野山参，若恰好野山参的行情也好，那么卖掉一株野山参每家分到的钱足够他们一家子一个月的花销，所以只有在这时母亲才会做上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一来是为了犒劳父亲放山时的辛苦；二来是可以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条件；

但如果是选到的山头内的野山参很是稀少、或是放山时发生了三大忌讳（一是“麻达山”指迷路、二是饭锅破裂、三是饭碗摔碎）也就意味着山神老把头孙良提醒放山人，此行无论获得的野山参是大还是小、是多还是少，都应该下山回家了，否则容易发生更为严重的意外！

或者是如今天这般，明明父亲他们放山回来的野山参品相不错，但是就是遇到了无良的、狠狠压榨的人参收购商，而父亲他们这群没有文化的淳朴的参民，他们又不了解外界的人参价格，只能认栽，要不然人参放在家里更糟糕，时间长了人参的品质会降低，更加地卖不上好价钱。

所以每当那时，父亲都会告诫母亲近期需得省着点儿，而每次在父亲说出钱紧、没卖上价之前，父亲都是这般的闷闷不乐、寡言少语！

所以此时母亲的兴高采烈与父亲的郁郁寡欢，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落在关二妮的眼中显得尤为刺眼，关二妮不想父亲因为别人的欺诈而自我折磨、不想看到因父亲平安归家兴致颇高的母亲一瞬间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

“娘，爹今天采到人参了，挺大的！”关二妮忍不住了，明明自己现在是怀揣二千万资金的资本大佬，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母亲为那两个歪瓜裂枣糟心呢！

“闭嘴！！！”没想到，自打在村口就一言不发的关志参此时居然额头青筋暴露、涨红了脸看向站在一侧的关二妮！

突然被父亲如此严厉地呵斥，已经好几十年没有人管束的关二妮一时之间有些懵，“WHAT?”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关二妮一副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竟还梗着脖子的神情，关志参心中的怒火终于是按压不住、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原本垂在他腿边的右手，关二妮不知关志参要做什么，但是母亲刘秀兰却猛地冲到了父亲的面前，哭着道：

“妮儿现在大了，她明天还要去纺纱厂上班，打不得、打不得啊！”

此时关二妮才想起好像在自己小的时候，淘气闯祸了之后，父亲都会高高举起他那青筋凸起的手狠狠地打在关二妮的屁屁上，而关二妮丝毫不认错的模样也只会让她平白多趴在炕上几天罢了……

小的时候打也就打了，但是现在不行啊，关二妮已经上班了，别说关二妮没有时间趴在炕上养伤、就算关二妮能够强撑着按时去纺织厂上班，可关二妮无法正常落座也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风言风语啊！这也就是刘秀兰第一时间拦着的原因。

对于1976年的人来说，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足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那是一个时常需要活在其他人嘴里的时代、也是一个对女性尤为苛刻的年代！

可是直到时隔数十年眼瞧着要重温一遍竹竿炒肉的危急关头，关二妮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

就二十块钱值得关志参如此动怒？关二妮想不通，也不想想了，她就不信了，她关二妮都这么大了，还能被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