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凌晨1:51分
我又忘了你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又想到他了,一想到他我还是忍不住要哭,我就说要早点睡觉吧,入夜后总是能想起他的好,但随之而来的也有他的暴戾。
我总是很恍惚,我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只记得那天是我的毕业典礼,我没接到他的电话,那是他打给我的最后一通电话,我不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我再也听不见了。
我会在经历某一个事情的时候忽然想到他,然后一直想他,我会随时把我的想念记下来,我怕我忘记他,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声音,我想这样也好,我的脑海里就不会充斥着他的辱骂和不好的词语,但我又忘不掉,因为他的关心也伴随着粗糙。
酒精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它麻痹了人们的思想,麻痹了人的本能,不喝酒的时候他简直是我的模范父亲,喝了酒以后,又是家暴的父亲,我很庆幸我说服了妈妈和我一起离开,我可能对不起他了,但我不会后悔。
离开以后,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脑海回荡,原来他一直都不是很好的人,也不是好父亲,但他偶尔的好,我也一直在心里,时隔两年我在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骨瘦如柴了,他躺在炕上,听见我的声音,他哭了,我以为我这么感性的人会抱着他哭,但是我没有,我的心很平静,我安慰他,我说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来看你的我会照顾你的,我想让你等等我,可我也知道你的状况不好了,两年的时间变化太大了,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日渐消瘦,你给我打视频说你病了,我想安慰你但得到的还是你的辱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逃脱一样的挂断了你的电话,为什么你一定要带着攻击呢,他们都和我说你可能过不去新年了,说你可能就是最后一个生日了,我记得,端午节,你的生日,每次去看你我都是长途跋涉,每次在路上,我紧张的都快疯了,我想看见你,又害怕面对你,我怕我的关心得到的又是你的谩骂,你又瘦了,皮包骨了,但肚子出奇的大,我学过的,我知道的,你一定很疼吧,你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总是喝大酒抽大烟,不吃饭,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很冰冷的话吧,其实我不希望你得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每次见面我都假装平静,聊聊你的近况,我的近况,谢谢你,闭口不提母亲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我会骗你,我不想骗你,但我不得不骗你,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你最想要的不是我来看你,而是妈妈,我不想让你见到妈妈,这也是对你的惩罚,因为你错的太离谱了,可是妈妈心软啊,她给你发视频,想看看你,会问你想吃什么,你说最想吃她包的粽子,你已经脱相了,不想让妈妈来照顾你,她照顾你一辈子了,你的一辈子。
很抱歉,端午节没有按时给你过生日,因为大姑去世了,我要在场,明明几天前才偷偷给我塞钱的老太太,也变成四方的棺材了,长辈们不让我给大姑戴孝,说让我给你留着,两年内不能重复带重孝,会压运气,我不喜欢他们说的话,好像时刻在提醒我,你活不久了,我不想让你听见这种话,尽管你是最清楚的,我还是接受不了,你不是最能作闹最能骂人吗,怎么现在说话都要喘了,第二天我回山上给你过生日,总是带遗憾的,妈妈的那通电话才是你最想要的礼物吧,你说晚上想让我和你一起睡,我有点紧张但我还是同意了,我知道你是想靠近我一点,我都懂的,都懂的,但我看见你晚上坐立不安躺下都难受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想去医院,我们也没钱去医院,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人生总是遗憾的,临时我接到了心意单位的面试通知,这场面试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等了好久,我想回哈市,但今天是我给你补的生日,最后一个生日,我晚上不能跟你一起住了,后来的我如果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想我不会去参加这场面试,但没有如果。你说让我走吧,工作很重要,我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塞钱给我,我说让你留着买药,你生气了,我收了这笔钱,你总是用偏激的方式表达你的爱,我懂但是我很不舒服,你说别让我折腾了,没事儿不让我回山上了,我上了回哈市的火车,面试没通过,很遗憾,你说没关系,总会有好工作的,没过多久学校通知毕业典礼的时间了,我的好朋友们约好了要一起玩,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我们一起去学校,坐在礼堂里看演出,朋友说我手机响了,我怎么没听见呢,我拿出来看有两个未接来电,我感觉有点不好,拨回去是别人和我说你去世的消息,就在刚刚,就在第一个来电的时候,是你想和我说话吗,还是那是第一时间,我不敢细想,我愣住了周围好像变的安静了,我控制不住跑出去,在角落里嚎啕大哭,我第一次那样哭,那样不管不顾的,我朋友跟我出来了,她们知道了,我回住的地方收拾东西,我该怎么办啊,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啊,我什么都不懂,我该怎么办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要做什么呢,我现在只想回去,想看看你。
我庆幸我有这些好朋友,形单影只总是孤单的,她们愿意陪我一起回去,一起面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非常感谢,晚上我回到了你在的地方,我看见了灵棚,棺材,还有你的遗照,原来以前你这么帅啊,明明这些我都见过,但我最近见到的都是你病态的脸庞,居然忘了你以前也是爱臭美的父亲,原来你已经这么严重了吗,他们说你的眼睛闭不上,扒都扒不动,是遗憾吗,是想等我吗,对不起,没让你等到,我来晚了,哥哥们说你以前的事儿,我忍不住还是哭了,我看着你的遗照居然更多的是留恋,我以为我该恨你的,因为你对我和母亲的伤害,是你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我没办法代替母亲原谅你,但我的这一份,好像早就淡忘了,你对我的精神折磨和伤害,好像早就淡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我再见到你的第一眼,也可能是看见你入夜后疼的喘息睡不着的背影,这也是你在赎罪吧。
晚上我给你守灵,我最害怕的就是黑天死人和鬼,但里面的是你,我居然一丝都没觉得害怕,你不喜欢我哭,以前我一哭你就会发好大的脾气,我微笑着看着你的遗照,和你聊起以前,你能听见吗,我不知道,但我想让你知道曾经我不敢说的话现在都倾诉出来了,棺材前的酒一点点下沉,我就当是你在陪我聊天了。
好多事情啊,我像感受不到累一样,在酷暑的季节披麻戴孝,我跪了好久磕了好多的头,上次给你磕头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我记得,是你在我小时候殴打母亲我求你不要再打了的时候,一想到这我又生气了,但你已经不在了。
开眼光的时候阴阳先生问我敢不敢,说实话我不敢,我怕你没闭上的眼睛会注视我,我在旁边看着,他们都不让我哭说如果家属的眼泪掉到你的身上你在地下是会加罪的,我想让你好好的,手背被我咬的已经麻木了,我不敢哭出来。
我看见你了,我不认识你了,这不是我印象里的任何摸样,这个又老又黑又瘦的老头是谁,根本就不是你,骗人的吧,老一辈的说人死时候的模样是这一生本该到死的模样,说你本不应该这个年纪死的,你这完全就不是57岁的样子,更像是70岁,如果不发生这些事,如果你不是这个样子,是不是我们一家三口会开开心心,你也不会死的这么早。
你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看见我来了你终于安心了吗,死了以后也会自己闭眼睛吗,还好,还好。
你死了,在这个地方我挨欺负了,有好多人帮我撑腰,我自己也会为我自己撑腰,但我不明白你的尸骨未寒而你的弟弟会欺负我,你的女儿,你知道的我生气了一向六亲不认,我把他们得罪了个遍,我知道你该生气了,但我被欺负了,你不能保护我了,我要自己保护自己了。
好多流程啊,我亲自给你选了墓地,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周围环境很好,你就安心吧。头七烧梯子,我给你编了梯子给你烧了,大人说烧梯子的时候死者才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会害怕吗,你最胆小了你最怕死了,但你一个人生病一个人感受到自己的器官慢慢衰竭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喊疼呢,你总是硬挺。
死老头,这次真的变成死老头了。
烧完梯子了,我安顿我的朋友回家了,我想在陪陪你,但他们不让了,因为我工作了,我会在规定上坟的日子里回来看你,他们都说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烧纸就行了,但我想亲眼看见你,我有时间就来看你,如果长时间不来你也别怪我哦。
到现在我也说不清对你的感情,我念着你的好,也记恨你的恶,但我们永远都是骨肉相连,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和你相同的脾气秉性,但我永远都不会像你一样,做一个那么恶劣的人,你走了以后我有点不怕鬼了,是不是你在地下保护我啊。
我梦到过你几次,你在梦里很年轻,环境很好穿的也很好,是你喜欢的POLO领衬衫西装版线的裤子,还有锃亮的皮鞋,你和别人侃侃而谈的样子都是鲜活的,我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你,我没见过你年轻的样子,但我知道那就是你,我的父亲,你应该过的很好吧,我真开心,希望我们都不要被过去的琐事缠身,我们都跳出了那个名为家庭的牢笼,最后的最后,你也跳出来了,所以你也幸福了。
生活还在继续,我永远记的你,请偶尔来我的梦里,我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希望你过的好,也请你保佑我和妈妈,我们都要好好的,安息。
2025年1月2日凌晨3:12分
你的女儿刘洋
不用大名是因为你这个粗心到永远记不住我上几年级学校叫什么名字,甚至都不记得我的大名,这么说来你真是不称职,下辈子要当个好爸爸好老公,但不可以当我爸爸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