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勇者的敗退和劍士的爆種

「嗚……」

「小鈴!」

「鈴!」

鈴發出呻吟,身子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眼睛,一直待在身旁的香織和惠裏歡喜地呼喚鈴的名字。鈴發呆了一會兒,眼睛四處張望了一下,終于緩緩地開口。

「※陌、陌生的天花板啊~」(譯注:出自動畫《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台詞。)

「鈴,我知道你很愛表演,但不必連這種時候都爲了帶動氣氛而刻意搞笑喔?」

鈴大概十分口渴,盡管聲音沙啞,仍是拼命地找梗。雫聽到她的聲音奔了過來,帶著半是無言,半是稱贊的表情吐槽,並將一旁的皮制水壺送到她的嘴邊,讓她攝取水分。

咕噜咕噜,鈴的喉嚨發出可愛的聲音,在補充水分後,大喊「我名符其實地複活了!」努力地坐起身子,香織和惠裏則是在一旁扶著她。

看到班上第一的開心果從瀕死狀態恢複意識,立刻爲衆人帶來歡樂的氣氛,至今面帶愁容的同學們,嘴角也不禁露出微笑。

然而,與她活潑的態度相反,鈴的臉色非常差,固然是因爲疲勞,但血量不足或許也是原因。她的臉色蒼白,眼睛下方微微透著黑眼圈,笑容讓人看了都有點不忍。钤的身體有好幾處遭到貫穿,才剛清醒卻仍然露出笑容,毫無疑問是因爲她的『堅強』,雫與香織都帶著尊敬的眼神看著鈴。

「小鈴,你還是躺著比較好,傷口即使痊愈,流出的血也不會回來……」

「嗯~這種搖搖晃晃的感覺原來是貧血啊~那個可惡的魔物~竟然刺穿這麽可愛的鈴……『我被刺穿了』這句台詞我是想在床上說的呀!」

「鈴!太下流了!自重一點!」

鈴怨恨地看著虛空說出那樣的話,惠裏紅著臉責備她。野村和中野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卻被雫瞪了一眼,他們立刻移開視線。

「鈴,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我們很擔心你喔?」

「嗨,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很蒼白喔?」

看到钤剛起來就聒噪不已,光輝與龍太郎面露微笑走近。

光輝因爲『極限突破』的影響陷入虛弱狀態,再加上戰鬥的慘敗,沮喪了一段時間。不過,由于逃進這個臨時的藏身處已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他的心情總算是平複了下來。

「早安,光輝同學,龍太郎同學!看來我們逃過一劫了呢?呃、大家都沒事……咦?好像少了一個人……是我的錯覺嗎?」

「啊啊,是遠藤吧。我們讓他一個人逃走了。如果是他的隱形,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也能突破樓層……」

鈴面露笑容向光輝和龍太郎打招呼,然後環視周圍的同學,卻發現人數有少。由于鈴在戰鬥中失去意識,所以光輝他們除了回答她的疑問,也順道說明現狀。

附帶一提,近藤和齋藤的石化也已經解除,他們比钤還早清醒過來,也聽過同學們說明情況。

「這樣啊,鈴已經昏迷很長一段時間了吧……啊,對了,小香香,謝謝你!小香香是鈴的救命恩人!」

「小鈴,治療是我的職責,我只是盡了本分而已,說什麽恩人就太誇張了。」

「唔~禁欲的小香香也很棒!我們結婚吧?」

「鈴……你的臉色十分蒼白,說那種話也只會讓人感到害怕喔,總之你再躺稍微一會兒吧?」

鈴糾纏著香織時,被惠裏勸說,如果行爲太過分就遭到雫以物理的方式阻止,完全是一如往常的模式。其他人原本已經開始心想,有可能再也無法活著回到地上,但看到钤她們的互動與往常無異,仿佛毫不在意敗戰,其他人的心情也稍微輕松了些。

然而,當氣氛逐漸趨于輕松時,總是會有人出來潑冷水。

「……你在笑什麽啊?我們差點就死了耶?而且狀況一點也沒有好轉!有時間開玩笑,還不如思考該怎麽辦才好!」

近藤瞪著钤大吼。旁邊的齋藤雖然沒有出聲,但看著钤的眼神也充滿責難。

「喂,近藤,你怎麽可以那樣說話,鈴是爲了緩和氣氛……」

「少啰嗦!你有資格指責我嗎?還、還不都是因爲你輸了的關系!我可是差點就死了喔!可惡!你算什麽勇者嘛!」

光輝開口想要規勸近藤,卻似乎只造成了反效果,近藤突然激動起來開始指責光輝。

「你這家夥……你以爲是虧了誰我們才能逃過一劫?不正是因爲光輝幫我們開出退路嗎!」

龍太郎憤怒地回應,近藤也不服氣地回嘴。

「歸根究底,如果他戰勝的話,我們也不用逃了吧!再說那時狀況明顯對我們很不利,只要假裝接受魔人的提案,之後再打倒他們就好了啊!結果這家夥卻擅自開戰!全部都是你的錯!你要負起責任!」

只見近藤站了起來,龍太郎則與他面對面,兩人瞪視著彼此。齋藤和中野或許也贊同近藤的話,他們也站起來與龍太郎對峙。

「龍太郎,我沒關系……近藤,我會負起責任,這次絕對不會輸!我已經掌握魔物的特性,它們的偷襲也不管用,這次我絕對能贏!」

光輝緊握著拳頭極力強調,齋藤卻以陰沈的視線說:

「……可是,你使用『極限突破』也無法取勝不是嗎?」

「那、那是……這、這次沒問題的!」

「爲什麽這次沒問題?」

「這次我一開始就會用『神威』對付他們,只要大家掩護我……」

「長時間詠唱的話,對方當然會知道我們要用大招吧?他們也有對策了吧?而且魔物的數量可能不只那些呀。」

即使光輝說沒問題,近藤他們似乎也已經對他的實力産生不信任感,他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光輝紛紛抱怨。

這時就算要求光輝負責,或是要他保證絕對能夠取勝,都沒有任何意義。但差點死亡的事實,以及對方不合理的強度與數量,好像令他們失去冷靜。

易怒的龍太郎以一副要吵架的態度提出反駁,大概也是令近藤他們激動的主要原因。漸漸地,包含想要勸阻他們的辻、吉野和野村也開始散發凶惡的氣氛。

最後,龍太郎掄起拳頭,近藤架起長槍,場面瞬間彌漫緊張的氣氛。光輝喊著「龍太郎!」抓住龍太郎的肩膀制止他。龍太郎似乎氣昏頭了,額頭上冒著青筋,目光瞪著近藤不肯罷休,近藤似乎也有一半在賭氣。

「大家冷靜下來!不管說什麽,想要生存就只能賭在光輝身上!我們無論如何都必須在光輝『極限突破』的限制時間內打倒那個女人。既然她不打算讓我們逃走,我們也只能這麽做,這一點你們也很清楚吧?」

雫介入兩人之間拼命說服,想讓他們冷靜下來,但依然沒什麽效果。钤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甚至還向近藤道歉,不過他似乎聽不進去。香織心想或許有必要先把全部的人都綁起來,正當她暗中開始准備『縛光刃』時……有一道聲音傳來。

「吼噜噜噜噜噜……」

「「「「!?」」」」

是野獸的低吼,那令人印象深刻,直達心中的低吼。

全員腦海裏閃過喀邁拉和黑色四眼狼,僵在原地不能動彈,先前險惡的氣氛瞬間一掃而空。即使是細微的呼吸聲,此時聽起來也格外響亮,他們自然地屏息靜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通道前方作爲僞裝的牆壁上。

喀哩~!喀哩~!嗅嗅!嗅嗅!

隔著牆壁,聽得見刮削某物的聲音,以及粗重的鼻息,似乎有某人咽下一口口水。氣味之類的痕迹,遠藤應該都已經消除了,就算是強大的魔物也不可能感應到牆內的光輝等人。即使心裏這麽想,身體仍因緊張而僵硬,冷汗不絕地直冒。

光輝等人尚且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複。钤的狀態還不能戰鬥,香織和辻爲了治愈耗費太多魔力,幾乎沒有回複。雖然前鋒組的傷勢都差不多痊愈,可是以魔法爲主的後衛組,魔力只回複到一半,回複類的藥品也幾乎用完,本來學生們都希望最少能夠再等幾個小時慢慢恢複。

特別是缺少負責回複的香織與辻,以及負責防禦钤,成爲了無可彌補的漏洞。因此光輝他們只能注視著區隔外面房間與密室的牆壁,帶著懇求的心情,祈求不要被發現。

魔物在外面徘徊了一陣子,氣息終于逐漸遠去,再度恢複寂靜。即使如此,有好一段時間,依舊沒有人敢動一下。直到確定魔物完全離去後,衆人才大大地喘了口氣,有幾個人當場坐倒在地。由于極度的緊張感,每個人都汗如雨下。

「……如果剛才再吵下去,我們現在就已經被發現了。我拜托你們,現在先靜靜地專心回複吧。」

「好、好……」

「是、是啊……」

雫豪邁地揮掉滑過臉頰的汗珠,同時這麽說道。近藤等人也帶著過意不去的表情,停止爭執,感覺就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總算冷靜了下來。

他們姑且脫離了危機,頓時放松下來……就在那個瞬間——

「吼啊啊啊啊啊!!!」

隨著驚人的咆哮,分隔密室內外的牆壁遭到粉碎。

「唔哇!?」

「呀啊啊啊!!」

受到沖擊飛來的牆壁殘骸,宛如子彈飛進密室,命中人在路徑上的近藤與吉野。兩人發出悲嗚,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

下個瞬間,他們暫時不想對上的搖晃空間跳了進來,出現在啞然失聲的光輝等人眼前。

「准備戰鬥!」

「可惡!爲什麽被發現了!」

光輝下達號令,立刻拔出聖劍,朝著喀邁拉砍過去。一旦停下動作,喀邁拉的形迹就會消失無蹤,所以不能讓它拉開距離。龍太郎一邊咒罵,一邊擋在通往外面的通道前,打算防止更多魔物侵入。

然而——

「喔喔喔喔喔!!」

「咕嗚!!」

僞布魯塔爾用鋼鐵般的身體,有如炮彈似地沖撞過來,然後以猛烈之勢撲向龍太郎,直接將他壓倒在地。

趁著這個空隙,數十只黑貓一口氣成功侵入,立刻射出數十只觸手。觸手以宛如槍林彈雨的密度射出,毫不留情地襲向近藤等人,他們仍站在剛才爭吵時所站的地方。近藤他們立刻用手上的武器准備迎擊,奈何觸手數量太多,眼看即將被刺穿,不過——

「——『天絕』!」

「——『天絕』!」

三十道閃耀的障壁呈傾斜角度,出現在近藤等人眼前的空間,總算使觸手偏離軌道。用極短的詠唱,卻能勉強發動障壁,這種技巧任誰也不禁贊歎。産生出二十道障壁的是鈴,十道的則是香織。

只不過,那畢竟是臨時産生的障壁,況且钤的身體非常虛弱,香織的魔力則是快要用盡,她們的衰弱也如實顯現在障壁的強度上。

障壁被打碎的聲音接連響起,明明障壁角度傾斜,使沖擊偏離軌道,卻承受不住觸手的猛攻,陸續被擊碎。然後,其中有數根觸手未被傾斜的障壁導引偏離,而是將其擊碎,襲向後面的目標——中野和齋藤。

兩人瞬間扭轉身體閃躲,可是兩人都是後衛組,身體能力並不高。因此,盡管躲過致命傷,中野仍被刺中肩膀,齋藤則是被刺穿大腿,兩人發出悲鳴,重重地倒在地上。

「信治!良樹!可惡!大介,快來幫忙!」

「好、好。」

桧山自從逃入密室後就一直若有所思,近藤也有覺察,就沒有找他說話,但現在的狀況已經不是客氣的時候。

近藤將負傷的中野和齋藤一起拖往鈴身旁,鈴雖然身體衰弱,剩下的魔力與大家相比卻算相對地多,所以她身邊是最安全的地帶,也比較容易接受香織的治療。

「光輝!使用『極限突破』闖出去吧!房間裏的敵人我們會設法處理!」

「可是,钤她們還不能動……」

「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數量壓制!拜托!你一個人突破重圍,殺死魔人吧!」

「光輝!這裏交給我們!我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死掉!」

「……我明白了!這裏就交給你們了!『極限突破』!」

聽見雫和龍太郎的話,光輝在腦中快速思考。不過他明白要改變現狀,確實只有這個辦法,于是露出毅然決然的表情,發動今天第二次的『極限突破』。

間隔不到一天再度使用『極限突破』,會對身體造成相當大的負擔。也因爲如此,通常『極限突破』的持續時間是八分鍾左右,但在接連使用的情況下,光輝預測時間可能會更短,因此他不管其他敵人,只專注于打倒女魔人,從密室裏沖了出去。

光輝從密室進入八邊形的大房間後,看見大量魔物與伫立後方的女魔人。她露出冷漠的眼神,肩頭停著白鴉,四周還有魔物護衛。

光輝直直瞪視女魔人,內心燃燒的是對于被逼至如此絕境的憤怒,以及想要拯救同伴的使命。

「哼,讓我花了這麽多時間找人,我還有其他的重要任務呢……」

「住口!我一定會打倒你!覺悟吧!」

光輝如此宣告後,伴隨簡短的詠唱,將魔力一口氣送至聖劍。由于威力遠遠不及本來的『神威』,這一擊大概打不到女魔人。即使如此,光輝仍相信這擊應該可以開出一條路,于是准備發出省略詠唱版的『神威』。

然而,面對光芒增強的聖劍,女魔人臉上冷冷一笑,命令在自己周圍待命的僞布魯塔爾,從背後拖出某個東西。

光輝露出納悶的表情,卻在看到那個『東西』後,愕然不已。光輝不由自主放下原本高舉的聖劍,睜大雙眼,聲音顫抖地喊出他的名字。

「……梅、梅爾德團長?」

沒錯,梅爾德團長全身是血,生命垂危,後頸被僞布魯塔爾抓著。乍看之下,由于他全身無力地垂下,看起來像是已經死亡,但偶爾發出的痛苦呻吟,顯示出他還活著。

「你、你這個家夥!放開梅爾德團長——!?」

光輝看到梅爾德團長的慘狀,頓時憤怒激昂,就在他氣昏頭,准備沖向女魔人的瞬間,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影子,仿佛早已等待在那裏,在絕妙的時機點覆蓋住光輝。光輝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卻看見一個有如牆壁般的巨大拳頭,宛如要撕裂空氣一般,以驚人的氣勢逼近而來。

光輝本能地擡起左臂防禦,不過拳頭挾帶巨大的威力,輕易擊碎了光輝用來防禦的左手,強烈的沖擊也襲向光輝的身體。光輝好似被砂石車撞到,以猛烈的速度彈飛出去,隨著一聲轟然巨響,撞擊在牆壁上。由于力道太大,背後的牆壁出現放射狀裂痕。

「呃啊!」

沖擊使得肺部的空氣被強制排出,光輝從牆上滑落,趴在地上,靠著安然無事的右手,拼命支撐身體,口中吐出大量鮮血,看來剛才的一擊好像傷及內髒。

光輝似乎也出現腦震蕩的現象,眼睛無法對焦,卻依舊拼命地想要掌握事態,視線往四周不住徘徊。然後,光輝看到在自己剛才所在的位置上,站著一只體長約三公尺的巨大魔物,它維持揮拳的動作,防備敵人的反擊。

那只魔物的頭部是長有獠牙的馬,肌肉結實的上半身有四只粗壯的手臂,下半身則是猩猩。它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視光輝,每當長長的馬臉呼吸時,口中就會噴出蒸氣。它散發出的氣勢,明顯與先前的魔物全然不同。

那只馬頭魔物在收回拳頭的同時,散發出強烈無比的殺氣,毫不留情地朝光輝沖去。接著,就在跪在地上的光輝前方不遠處,馬頭魔物跳躍而起,以猛烈之勢從光輝的頭上落下拳頭。

光輝聽從本能的強烈警告,滾向旁邊,拼了命地離開原地。

隨後,馬頭魔物的拳頭打在地上,暗紅色的波紋擴散開來,地面立刻發生爆炸。爆炸所帶來的破壞,只能用粉碎一切形容。

這是馬頭魔物的特有能力『魔沖波』。這個能力的效果非常單純,就是將魔力轉換爲沖擊波。正因爲單純,威力才非常強大。

光輝勉強從腦震蕩的暈眩中恢複,努力地站了起來,舉起手上的聖劍。然而,這時馬頭魔物已經迫近眼前,再度揮出拳頭。

光輝雖然以劍爲盾,可是他左手遭到粉碎,單靠右手無法完全卸去沖擊,只能再度被擊飛。之後,光輝努力閃躲,勉強不讓自己受到致命傷,但光是應付四只手輪番發出的『魔沖波』,就已經竭盡全力,而且最初一擊造成的傷害比想像中嚴重,光輝的動作遲鈍,完全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咕唔!這家夥怎麽會這麽強!我明明已經用了『極限突破』!」

「噜啊啊啊啊!」

光輝露出痛苦的表情,馬頭魔物的力量勝過發動『極限突破』的自己,導致光輝愈來愈焦躁,他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打算即便承受傷害也要反擊。

然而……

「!?」

在付諸實行內心的決定前,他的腳頓時發軟無力,光輝『極限突破』的時間限制終于來臨。或許是短時間使用兩次的弊害,光輝感受到比過去更強烈的倦怠感,腳步想要往前跨出,卻使不上力。

光輝全身無力,身體失去平衡,進入瀕死狀態。馬頭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瞬間用拳頭打在光輝的腹部,沖擊的聲音響起。

「嘎哈!」

光輝口吐鮮血,身體彎成ㄑ字形飛出去,再度撞在牆壁上。由于『極限突破』帶來的副作用,身體變得衰弱,這一擊輕易令光輝失去意識,肉體也受到近乎致死的重傷,光輝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之所以沒有當場斃命,恐怕是因爲馬頭魔物手下留情了。

只見馬頭魔物靠近光輝,抓住他的後頸,把他提了起來。光輝完全失去意識,全身癱軟,馬頭魔物高高舉起他以供女魔人觀視。女魔人看了後,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撤回攻入密室的魔物們。

過了一會兒,雫等人懷著戒心出現,看到一只不曾見過的巨大馬頭魔物,手上高舉著全身癱軟的光輝,他們的表情頓時充滿絕望。

「騙人的吧……?光輝……輸了?」

「怎、怎麽會……」

他們的口中說出毫無意義的話語。

即便是雫、香織和钤也說不出話來,呆立在原地。看到他們已經喪失戰意,女魔人冷淡地說:

「哼,竟然會被這麽單純的招式騙到,我本來就認爲這小鬼太小看這個世界,看來一點也沒錯。」

雫臉色蒼白,依舊意志堅強地詢問女魔人:

「……你做了什麽?」

「嗯?就是這個呀。」

話一說完,女魔人指向仍被僞布魯塔爾抓著的梅爾德團長。雫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見到瀕死的梅爾德團長的瞬間,便明白梅爾德團長被用來分散光輝的注意力。只要看到認識的人被抓,遊走在鬼門關前,光輝必定不會毫無反應,反而會失去冷靜。

女魔人恐怕在上次的戰鬥中就掌握了光輝直率的性格。再者,她大概是使用了喀邁拉的特有能力,讓先前預留的強大魔物埋伏在此,等光輝激動沖出的瞬間發動奇襲。

「……然後呢?你對我們有什麽要求?你特地讓我們活下來,還跟我對話,一定有什麽要求吧?」

「啊啊,你果然是最能判斷狀況的人。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的要求,看到上次你們的反應,我想再勸降你們一次。上次是勇者小弟擅自決定的吧?我看你們之中也有相當優秀的人才,決定再重新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意下如何呢?」

聽到女魔人的話,有幾個人有了反應,雫看到這個情況,毫不畏懼地再度提問。

「……你打算怎麽處置光輝?」

「呵呵,你很聰明呢……不好意思,我不能讓勇者小弟活著。我不認爲他會加入我方,而且要說服他也是不可能的吧?因爲他這種人不會接受別人意見,我們沒有理由讓這種危險人物活下來。」

「……如果我們不答應,下場也一樣吧?」

「當然,明知會成爲日後大患,我怎麽可能讓那種人活著呢?」

「你沒想過我們可以先假意服從,之後再背叛嗎?」

「這一點我當然也考慮過,因此我要請你們戴上項圈。啊啊,你們放心,那只會讓你們無法反抗,不會奪走你們的自主性。」

「也就是極度自由的奴隸吧,可以擁有自由意志,但不能危害主人是嗎?」

「沒錯,你理解的速度很快,真是幫了大忙。接下來,若能有和勇者小弟不同的談話結果就更好了。」

其他的成員默默聆聽雫與女魔人的談話,眼神中帶著不安與恐懼,面面相觑。假如不答應女魔人的提案,連光輝也打不贏的魔物就會發動攻擊,十之八九會被殺死。話雖如此,加入魔人就會被套上項圈,再也不能與他們戰鬥。

等于實質上不再是『神之使徒』。到時就算能夠設法回去,聖教教會有可能會保護沒有用處的他們嗎……能夠回到原本的世界嗎……

不管怎麽想都不會有好的未來,然而……

「我、我認爲應該答應那個人的邀約!」

正當每個人都默默不語時,令人意外的聲音響起。惠裏發著抖,努力地說出這句話。聽到她的話,雫他們驚訝地睜大雙眼,注視著她。

對于惠裏拼命提出的提案,龍太郎氣得漲紅了臉,對著她吼道:

「惠裏!你想對光輝見死不救嗎?」

「咿!?」

「龍太郎,冷靜!惠裏,爲什麽你會那樣想?」

看到龍太郎憤怒的模樣,惠裏害怕得後退幾步。但雫出面制止龍太郎,她才勉強停下腳步,做了個深呼吸,緊握著拳頭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我只是……不希望大家死掉……光輝同學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嗚嗚、嗚嗚……」

盡管淚流不止,惠裏依舊拼命訴說。看到她那個樣子,其他成員的內心也産生動搖。隨即,有一個人贊同惠裏的意見。

「我的意見也與中村相同。我們已經輸了,要全滅還是活下去,這種選擇沒什麽好猶豫吧?」

「桧山……你是說不管光輝了嗎?啊啊?」

「坂上,你是要我們跟已經無法戰鬥的天之河一起陪葬嗎?」

「不是那樣!不是那樣的!」

「如果你沒有替代方案,就閉嘴吧,現在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讓更多人活下來。」

桧山的發言將場面導向應該接受提案的氛圍,正如桧山所說,如果不想死,就只能接受提案。

即使如此,他們依舊無法坦率地選擇接受。爲了讓自己活下來,對光輝見死不救,會使他們充滿罪惡感。簡直就像是爲了讓自己存活而獻出光輝,因此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正當衆人猶豫不決時,女魔人在絕妙的時機,再度提出提案:

「嗯~?既然你們是在顧慮勇者小弟……我就讓他活著吧?當然,我也會給他套上項圈,不過是無法與你們配戴的相比的強大項圈,相對地,你們全部都要加入魔人這一方。」

雫聽到這個提案,不禁在內心咂舌。因爲她看出女魔人一開始就打算提出這個方案。如果光輝對魔人而言是非殺不可的人物,那他現在還活著就很奇怪,她只要二話不說殺掉光輝就好了。

她之所以沒殺光輝,讓他活下來,就是爲了這個瞬間。女魔人看到上次的戰鬥時,恐怕就認定光輝是有用的人才。但因爲連對話都無法成立,所以她確信光輝絕不會投降,不過其他人未必如此。爲了將光輝以外的人拉攏進魔人那方,女魔人才會布下計策。

這個計策的第一步是當下不殺死光輝,避免引起反感;第二步是將雫等人逼到生死關頭,減少他們的選擇:第三步則是引導他們的思考,當學生們以爲『必須這麽做』的時候,再幫他們除去問題點。

事實上,聽到她會讓光輝活下來,這樣自己既可以存活,又不會有罪惡感,如今場面的氣氛已經開始趨向同意投降。

關于對方是否真會讓光輝存活,其實沒有任何保證。在光輝被殺後,就算雫他們後悔,也無法再反抗魔人。即使如此,接受提案仍比白白送死要好。

雫心中的天秤也開始傾向冒險答應提案。她認爲只要現在能活下來,說不定會有方法拯救光輝。

對于女魔人而言,這時得到雫他們有很大的好處。第一個好處不用說也知道,對人類方將會造成沖擊。畢竟身爲人類希望的『神之使徒』加入魔人,一定會對人類造成很大的打擊……不,一定會帶來很深的絕望吧。這對魔人而言是極大的優勢。

第二個好處就是補充戰力。女魔人來到【奧爾庫司大迷宮】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借由攻略迷宮得到巨大的力量。雖然先前迷宮的魔物,能靠現有的魔物簡單清除,但再下去就不一定了。由于魔物數量因被光輝等人殺死而有所減少,所以從補充戰力的角度來看,能夠得到雫等人,時機點也可說是剛剛好。

從現場的氣氛,女魔人明白照這樣下去,就可以得到雫等人,嘴角不禁浮現笑意。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被突然響起的痛苦聲音消除。

「大、大家……不可以……別答應……」

「光輝!」

「光輝同學!」

「天之河!」

聲音來自被吊在空中的光輝,同伴們一齊看向他。

「……她在欺騙你們……對方殺死了艾倫先生他們……不可以……相信……她會逼你們和人類戰鬥……大家會被當成奴隸……快逃啊……不用管我……能逃一個是一個……快點逃……」

光輝氣息奄奄,告知這場交易的危險性,並主張與其跟對方交易,不如抛下自己逃走,桧山卻搖頭否定。

「……你以爲在這種狀況下會有幾個人存活?你也看清現實吧!我們已經輸了!至于那些騎士們……這本來就是場厮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吧!如果想要多一點人活下來,我們就只能答應啊!」

桧山憤怒地吼道,並用帶著憤怒的眼神,看著到現在仍不肯退讓的光輝。桧山只想要確實地存活下來。就算陷入其他人全都死光的最壞情況,只要香織和自己能活著就好。如果逃走,就像拿命賭博,能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很低。

就算加入魔人一方,只需努力表現出自己的有用之處,也很有可能受到重用,到時或許可以得到香織。當然,是在戴著項圈,自由意志受到限制的情況。不過對桧山而言,他並不在乎香織是否有自由意志,只要她能成爲自己的所有物就滿足了。

桧山的怒吼,使同伴們開始被更確實的未來吸引。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雖然痛苦,卻強而有力的聲音,響遍整個房間。低沈的聲音明明很小聲,不知爲何卻非常清晰。在戰場上,那道聲音不知鼓勵過他們多少次,一直支撐著他們。無論怎樣的狀況都能做出正確判斷,毫不迷惘地下達指示。那個作爲他們榜樣的巨大背影多麽可靠。他是大家敬愛,有如父兄一般的男人——梅爾德團長的聲音響徹四周。

「唔呃……你們只要想著如何讓自己活下來就好……朝你們相信的道路前進……抱歉……把你們卷入我們的戰爭……跟你們相處的時間愈長……我愈後悔……所以,你們要活著回到故鄉……人類的事情你們不用管……因爲打從一開始……這就是我們的戰爭!」

梅爾德團長的話,並不是身爲海利希王國騎士團團長所說的,只是身爲一個男人,梅爾德·洛金斯所說的話。這是抛開立場後,梅爾德團長的真心話。他之所以會說出真心話,是因爲他明白,現在就是他命盡之時。

光輝他們呼喚梅爾德團長的名字,聽到他的話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梅爾德團長全身發出光芒,甩開僞布魯塔爾,一口氣沖上前,抱住女魔人。

「魔人……跟我一起死吧……」

「!那是……喔,你要自爆嗎?很勇敢嘛,我並不討厭喔。」

「廢話少說!」

只見光芒包覆梅爾德團長。乍看之下,很像是光輝的『極限突破』,仿佛可以看見魔力從他體內噴出;不過,正確來說並不是從身體,而是挂在脖子上、一個類似寶石的東西中噴發而出。

女魔人似乎擁有這方面的知識,看到寶石的瞬間,便看穿那是何物,甚至對梅爾德團長勇敢的行動表示贊賞。

那顆寶石名叫『最後的忠誠』,正如女魔人所說,是自爆用的魔法道具。地位處于國家或聖教教會高層的人,當然握有相當重要的情報。由于暗系魔法中,存在能在某種程度上讀取記憶的魔法,因此若身分地位高的人要到前線,都會強制攜帶這個寶石。用意是在緊急時刻,爲了不讓記憶遭到讀取,跟敵人一起自爆之用。

這正是梅爾德團長賭上生命的最後攻擊。光輝等人的聲音有如悲鳴一般,呼喊著他的名字。然而,與光輝他們相反,明明有可能被卷入自爆而死去,女魔人仍是一副從容自若的樣子。

然後,梅爾德團長身上的『最後的忠誠』更加閃耀,就在即將發動的前一刻,女魔人說:

「吞噬殆盡吧,亞布索得。」

女魔人說出這句話後,原本洋溢強烈光芒、達到臨界狀態的『最後的忠誠』,竟以猛烈的速度失去光輝。

「什麽!?怎麽會!」

仔細一看,溢出的光芒似乎正不斷流往某個方向。梅爾德團長拼命抱著女魔人,視線往那個方向看去。只見那裏有只六腳的龜型魔物,它張大了嘴,將包覆在梅爾德團長身上的光芒全部吸收而去。

六腳龜魔物名叫亞布索得。它的特有魔法是『魔力貯藏』,可以吸收任意魔力,貯藏于體內。這個能力既不能同時吸收多種屬性的魔力,也不能將魔力重新利用于不同的魔法,最多就是將魔力壓縮後,再從口中吐出。然而,它的貯藏量連上位魔法也能全部吞下,對以魔法爲主戰力的人而言,它可以說是天敵。

原本包覆梅爾德團長的『最後的忠誠』光芒急速消失,最後變成一顆普通的寶石。最終的掙紮被出乎意料的方法阻止,梅爾德團長不禁茫然自失時,一道沖擊突然襲向他的身體。那道沖擊並非很強。「什麽?」梅爾德團長低下頭,朝感覺到沖擊的部位,也就是自己的腹部看去。

只見從那裏長出表面粗糙的赤褐色刀刃。正確地說,沙塵形成的刀刃正從梅爾德團長的腹部貫穿至背後,背後穿出的刀刃上沾染鮮紅,前端正滴著血。

「……梅爾德團長!」

光輝吐出血,大聲呼喚梅爾德團長的名字。梅爾德團長聽見他的呼喚,視線從腹部移向光輝,他的眉頭呈現八字形,口中說著「對不起」,露出悔恨的笑容。

隨後,沙塵之刀被橫向一揮,梅爾德團長飛了出去,宛如人偶般失去力量,癱軟地撞擊地面。只見地上的血泊逐漸擴大,任誰看了也知道那是致命傷。遍體鱗傷的狀態還能做出那樣的行動,固然令人驚異,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次真的沒救了。

同一時間,明知來不及,香織依然立刻對遠處的梅爾德團長施放回複魔法。雖然出血量似乎有減緩,不過香織自己的魔力也所剩無幾,因此傷口完全沒有愈合的迹象。

「嗚嗚,拜托,好起來吧!」

由于魔力幾近枯竭,強烈的倦怠感令香織跪倒在地,盡管如此,她仍舊拼命施放回複魔法。

「沒想到身負那麽重的傷勢,還能站起來抱住我,不愧是王國的騎士團團長,精神值得贊賞。然而,這次真的結束了……這就是其中一條末路喔,你們決定如何?」

女魔人輕輕揮動沾滿鮮血的沙塵之刃,睥睨光輝等人。再度看到親近的人在眼前死去,除了一部分的人外,所有人都顫抖不已。他們很清楚,如果不答應女魔人的提案,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桧山正准備對女魔人開口,代表衆人接受提案時——

「……了。」

光輝全身無力,被馬頭魔物懸吊在空中,不過他似乎小聲地說了些什麽。他明明渾身是傷,應該沒有任何威脅性,但不知何故,桧山卻感受到無法忽視的壓力,不由得又把話吞了回去。

「啥?你說什麽?你這個僅剩半條命的家夥。」

女魔人似乎也聽到光輝的話聲,心想反正他大概也只會哇哇叫,女魔人嗤笑一聲詢問。光輝擡起頭,目光直視女魔人。

她對上光輝的目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他的眼睛變成白銀色,正閃閃發光。一股莫名的壓力令女魔人不禁退後幾步,她同時聽從本能的警告,對馬頭魔物下令。她下意識地認爲,現在不是顧慮收服雫他們是否有利的時候。

「亞哈托得!殺了他!」

「噜喔喔喔!!」

馬頭,不對,亞哈托得忠實地執行女魔人的命令,從兩側揮出發動『魔沖波』的兩個拳頭,想要打死吊在空中的光輝。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光芒仿佛爆炸般,從光輝的身體滿溢而出,接著化成急流,有如龍卷風似地朝天花板卷去。光輝揮動右手的拳頭,打在亞哈托得抓著自己的手臂上,喀啦一聲,輕易地粉碎了它的手臂。

「噜喔喔喔!!」

亞哈托得發出與剛才不同意義的慘叫,忍不住放開光輝。光輝的動作一點也不像負傷的人,以一記回旋踢直擊亞哈托得。

只聽見大炮似的沖擊聲響起,光輝的踢擊令亞哈托得的巨大身軀彎成ㄑ字形,以猛烈之勢飛出去,撞在後方的牆壁上。伴隨巨大的聲音,亞哈托得粉碎了牆壁,身體陷入牆內。或許是受到沖擊,身體不聽使喚,雖然它拼命想將身體從牆壁拔出,卻只是稍微動了幾下。

光輝身子一晃伸出手,落在地上的聖劍瞬間回應召喚,飛回光輝的手上。光輝瞪視著女魔人,仿佛要用目光射殺她。同時,如龍卷風卷起的光之奔流,彙聚至光輝的身體。

——這是『極限突破』的最終衍生技能【+霸潰】。

跟始那種黑紅的暴風不同,也跟願的七彩暴風不同,但本質上是完全一樣的。

相對于通常的『極限突破』能在限制時間之內,發揮出基本能力值三倍的力量:『霸潰』則是能得到基本能力值五倍的力量。只不過,那是在極限突破的狀態下,進一步強行提升力量。以光輝現在的狀態,最多只能發動三十秒,效果結束後也會有強勁的副作用。

然而,光輝腦中完全沒想到後果,怒不可遏地地朝女魔人沖去。現在他只想幫梅爾德團長報仇——只存在複仇之念。

女魔人臉上浮現焦躁之色,指揮周圍的魔物攻擊光輝。喀麥拉發動奇襲,黑貓射出觸手,僞布魯塔爾揮舞戰棍。然而,光輝看也不看那些魔物一眼,一揮舞聖劍,便化解它們的攻擊。他發出怒吼,腳步絲毫不停,沖至女魔人身前。

「你這家夥!竟敢殺死梅爾德團長!」

「呿!」

光輝高舉聖劍過頭,毫不猶豫地揮下。女魔人咂了下舌,立刻提升沙塵密度形成護盾……纏繞光之奔流的聖劍,輕易劈開沙塵護盾,躲在盾後的她被從肩頭斜向斬下。

這時的光輝,完全可以說是失去理智。

幸虧在制造沙塵之盾時,女魔人身子也向後退,並沒有被斬成兩半,身體卻被斜向斬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直噴,因斬擊的作用力向後方飛了出去。

背部沖撞在身後的牆上,女魔人從碎裂的牆上緩緩倒下。光輝像是要揮掉劍上的血般,將聖劍一揮,朝女魔人走去。

「傷腦筋啊……在那種狀況竟然還能逆轉……簡直像在看廉價的戲劇呢。」

遭遇危機就會激發潛藏的力量逆轉情勢,這種老套的劇情似乎讓女魔人放棄抵抗,注視著逼近的光輝,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

身邊的白鴉雖然發動特有魔法,不過其傷口很深,無法立刻痊愈,光輝也不會給她時間痊愈。女魔人明自己至窮途末路,便強忍著劇痛,伸出右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墜子。

光輝看到那個墜子,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心想她該不會想和梅爾特團長一樣自爆吧,于是一口氣沖了過去。只有女魔人死的話倒也無所謂,可是她的自爆可能會波及同伴,因此必須在發動之前打倒她!光輝揮出最後一擊,然而……

「對不起……我先走了……我愛你,米哈伊爾……」

女魔人露出愛憐的表情,注視手上的小墜子呢哺。光輝看到她的行爲,不自覺地停下聖劍。她已有承受沖擊的心理准備,沖擊卻沒有到來,女魔人感到奇怪擡起頭,發現聖劍停在自己頭上數公厘之處。

光輝臉上充滿愕然的表情,睜大了雙眼,看著倒在地上的女魔人。從光輝的眼中看得出他似乎發現某件事,也因那件事感到了恐懼與躊躇。

看著光輝的眼睛,女魔人正確地領悟到光輝爲何停下聖劍,報以輕蔑的眼神。而那道眼神,使光輝更加動搖。

「……真是敗給你了,你該不會到現在才發覺自己正要殺『人』吧?」

「!?」

沒錯,對光輝而言,他對魔人的認知就如同伊什塔爾教導,他們既殘忍又卑鄙,是具有智慧的魔物上級版,或是魔物進化後的存在。實際上他們也與魔物爲伍、使喚魔物,所以更加強化了光輝那樣的認知。光輝從未想過,他們與自己一樣會愛人,也會被愛;同樣會爲了某些目的拼命活著,同樣也是會爲了生存而戰鬥的『人』。或者可以說,他是無意識地不去那樣想吧……

女魔人露出愛憐的表情,呼喚心愛之人的聲音,顛覆光輝對魔人的認知。光輝無可避免地發覺,自己正要殺害的對象並非魔物,而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他發覺自己正要做的事,其實就是『殺人』。

「想不到你甚至不把我們當成『人』……還真是傲慢啊。」

「不、不是……我不知道……」

「哈,是『不想知道』吧?」

「我、我……」

「來吧,怎麽了?反正這對你而言甚至不是戰鬥,只是『狩獵』吧?眼前有一只將死的獵物喔?快點狩獵啊,就如同你至今做的一樣……」

「……我、我們談談吧……只要好好談,一定可以……」

光輝放下聖劍說道。聽見光輝這麽說,女魔人對他露出打從心底輕蔑的眼神,沒有回答,而是大聲地下達命令。

「亞哈托得!攻擊那個女劍士!全隊發動攻擊!」

亞哈托得已從沖擊中恢複,它遵從女魔人的命令,以猛烈之勢逼近雫。在光輝這群人之中,雫在領袖魅力上固然不及光輝,在冷靜判斷狀況的能力上卻最爲優秀。就某種意義而言,她是最難纏的對手,女魔人才會命令魔物優先攻擊她。

其他魔物也一齊攻擊雫以外的成員。女魔人判斷與其用項圈控制優秀人才,讓他們投效己方,不如利用他們殺死光輝。這也代表,光輝最後的攻擊對她來說是很大的威脅。

「什麽!爲什麽!」

「真是沒有自覺的少爺呢,我們在做的事可是『戰爭』喔!精神不成熟卻擁有強大的力量,你這個人太危險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你死在這裏!快看,你不去救同伴的話,他們就要全滅了喔!」

光輝向無視自己提案的女魔人提出疑問,女魔人卻不予回應。

然後,當光輝聽到女魔人的話,回頭一看時,雫正好被打飛,身體撞擊地面。

亞哈托得原本就是連強大的魔物都無法與之匹敵、強度與衆不同的怪物。雖說它先前因爲光輝的奇襲而處于負傷狀態,但即便是『極限突破』中的光輝都被它壓著打,雫一個人根本無法對抗。

光輝臉色發白,使用『霸潰』的力量,一瞬間阻擋在雫與亞哈托得之間,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下『魔沖波』的一擊。然後仿佛要回敬它一招似地,反手揮舞聖劍,斬下它一只手臂。

不過,當光輝踏上前,想要給它致命一擊的瞬間,就像是將先前的畫面重播一樣,光輝雙腳癱軟,整個人向前倒臥在地。

『霸潰』的時間限制已到。很不幸地,不斷勉強身體所付出的代價,不單只是變得衰弱那麽簡單,光輝的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宛如遭到麻痹。

「偏、偏偏在這種時候!」

「光輝!」

雫爲了庇護倒下的光輝,瞄准亞哈托得斷臂的傷口揮出斬擊。傷口遭到斬殺,亞哈托得也無法不當一回事,它發出慘叫向後退。趁著那段空檔,雫一把抓住光輝,將他抛至同伴的身邊。

光輝無法動彈,同伴們則被大群魔物包圍,光是抵擋攻勢就已經很不容易。雫心想……只有靠我自己了!雫瞪視女魔人,她的眼中寄宿著再明確不過的殺意。

「……喔,看來你有厮殺的自覺呢,你反而比較適合被稱爲勇者吧?」

借由白鴉的回複魔法,女魔人似乎已經完全恢複,她動作沈穩地站了起來,對雫做出這樣的評論。

「……我才不在乎被怎麽稱呼。光輝沒有自覺也是我們的疏忽,這個疏忽的代價就由我來負責!」

雫明明知道光輝直率且固執的性格,但因爲過去他們從未真正面對『人』,所以她一直放任光輝,沒有幫他統一認知,也就是讓他有——自己在做的事是殺人——的自覺。對此雫感到自責,不由得懊悔地咬牙。

雫沒有殺人的經驗,也不想要這種經驗,可既然這是戰爭,那一天遲早會來臨,她也早有覺悟。在學習劍術時,雫也被教導傷人是多麽沈重的事。

不過,當那個時刻到來,她的覺悟卻輕易地産生動搖,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沈重得令她感到害怕,想要不顧面子和羞恥,直接放聲大哭。即使如此,雫依舊緊咬牙關,拼命地壓抑對殺人的恐懼。

雫似乎明白願來離別前發動神使轉化和給她那把無能力的那把絕殺的殺手鐧的原因。

「願......你還在保護我.......真是溫柔的傢伙......」

雫擺出架勢,准備發動『無拍子』,她要以神速的拔刀術,斬殺那名女魔人。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雫的背上竄過一道寒意,她的本能發出強烈警告。雫瞬間一個側身空翻,從原地退開,只見黑貓的觸手貫穿剛才雫的所在之處。

「我可沒說不讓其他的魔物攻擊你喔,你的決心很了不起,但在還要應付其他魔物的情況下,你殺得了我嗎!?」

「唔!」

「我當然也會殺你喔。」女魔人一邊說,一邊詠唱魔法。

雫借由發動『無拍子』,反覆進行沒有預備動作的劇烈加速和減速,撐過魔物一波波的攻擊。她想要找尋空隙,設法接近女魔人,臉上表情卻逐漸充滿絕望。

最令雫苦不堪言的是亞哈托得已經跟上她的速度。它的巨大身軀看似笨重,眼力卻能確實地跟上雫的動作,就算雫找到空隙沖向女魔人,它也會在瞬間追上雫,揮出伴隨沖擊波、宛如轟炸的拳頭。

雫是特別強化速度的劍士職業,防禦力非常低,她基本上都是采取閃避或化解。就算只是『魔沖波』的余波,傷害也會逐漸累積,因爲她無法完全閃避或化解。

不斷累積的傷害終于令雫的動作有了些微的遲緩,這在極限戰鬥中是最致命的破綻。

「唔咕!!」

“願,借我力量吧!”瞬間,如同刀劍銳利,由白芒組成的旋風籠罩了雫,逼退了來襲的阿哈托德。

「『神使變身』!」

雫的身後長出如同天使的羽翼,不過,那是墮天使的羽翼。

那瞬間,雫感受到了,比以往自己強一倍的力量。

各種方面都是以往的兩倍,讓雫能夠更迅速做出反應。

阿哈托德再次襲來,那沙包大的拳頭瞬間迫近,此時黑貓也已經伸出了觸手。

『無拍子』再次發動,一道白色圓月閃過,把阿哈托德切斷了。

然後雫瞬間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已在黑貓身後,一刀斬斷了黑貓的脖頸。

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鈴的結界碎了。

「香織!」另一頭阿哈托德的拳頭幾乎完全接觸到香織的頭部。

要是這一擊落下,香織的命恐怕不保。

面對即將落下的死亡鐵錘,香織的腦海閃過各式各樣的光景,「啊啊,這就是死前的走馬燈嗎?」她的心情異常地平靜,沈浸在回憶之中,不過最後浮現的光景,卻令她的心泛起漣漪。

那是個月下的茶會,兩人單獨談話的回憶,也是自己立下誓言的那個夜晚,那時的他露出爲難的笑容,如今卻不在這裏。當他不在後,香織才明白自己喜歡他。香織至今仍相信他還活著,並追尋著他。

然而,這份念想也將在這裏結束。「結果,我又要違背誓言了。」這樣的想法不知不覺化成淚水,從香織的臉頰滑落。

如果與他再會,香織原本打算想要和他彼此呼喚對方的名字。

所以香織心想,至少在最後呼喚他的名字……于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始同學。」

就在那個瞬間——

亞哈托得頭上的天花板,隨著巨大的聲響崩落。

始作俑者是竄動紅色雷光的漆黑巨樁。

就是那根巨樁穿破天花板飛了下來。

發出電流的漆黑巨樁,直接擊中下方的亞哈托得。蹂躏光輝等人的異常魔物,輕易地遭到貫穿,絲毫不受阻礙,宛如壓扁豆腐,名符其實地被粉碎。

發出紅色雷光的巨樁,維持從天花板飛出的速度插入地面,全長一百二十公分的巨樁有一大半直插入地上;而以巨樁爲中心,血肉散落一地,那是被破壞得不留原形的亞哈托得的殘骸。

近在眼前的香織與雫自然不用說,光輝等人與襲擊他們的魔物,甚至連女魔人也一樣,仿佛時間靜止,每個人都僵在原地不動。

整個空間被與戰場不相襯的寂靜支配,沒有人知道發生什麽事,只能呆呆地站著。這時有個人影從崩落的天花板跳下來。

那個人物背對香織她們輕巧地落地,踩踏在亞哈托得的殘骸上,睥睨四周。

他轉過頭,望向在自己背後的香織,又看了一眼身前的雫。

當那個人回過頭,香織與他視線交會的瞬間,身體頓時竄過一道電流。

香織原本隨著悲傷而凍結的心,不,說不定從重要之人消失的那一天起,時間就已經停止了吧。如今她的心就像被火烘烤過似地,突然釋放熱度,劇烈跳動。

「……你們的感情還是一樣好呢。」

看到他露出苦笑說道,在思考之前,香織的心已盈滿歡喜。

雖然發色、給人的印象、說話方式,以及眼神都不同。

不過香織知道,她看得出來。

是他沒錯,他就是香織堅信仍然活著,不斷找尋的那個人。

沒錯,就是——

「始同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