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纱橱内,众女眷面面相觑,气氛凝重。
湘云和惜春抱在一起。
既怕恶人闯进来,连带着把她们也掳走。
又心生向往,想要瞧一瞧掳过林姐姐和宝姐姐的恶人,究竟长了什么三头六臂。
迎春和探春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探春是在揣摩,掳人者上门究竟意欲何为?
至于迎春,她还没反应过来,外面那个恶人竟是掳走过宝妹妹和林妹妹的贼人。
她此时所在位置,刚好能瞧清那位哥儿长相。
只觉得此人生得颇为俊俏,竟比兄长琏二哥还要胜上几分。
而外间,贾母已命人将薛姨妈扶到一旁歇息,自己则端坐堂上,目光如炬地盯着陌生哥儿。
陆商一进门,便感受到屋内凝重的气氛。
他没有怯场,目光迅速扫过屋内众人,心中暗自揣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正中的老太太,两鬓如霜,目光如炬。
站在贾母左侧的夫人,面容端庄,神色间带着一丝不自然。
依站位,其当是贾赦的继室邢夫人,此刻站在贾母身旁,显得格外恭敬。
右侧那位想来便是王夫人了,她眉目间透着一股慈祥,虽未言语,但目光中带着审视。
再往后,是几位年长的嬷嬷和丫鬟,她们低眉顺眼,显然是贾母的贴身侍从。
至于玫瑰椅上的两个老小子,陆商自动略过。
贾母眯着眼睛打量一番,冷声道:“这位哥儿,老身虽不知你与国公爷有何渊源,但你今日擅闯贾府,惊扰内眷,究竟是何用意?”
陆商神色淡然,他微微拱手,语气平淡:“擅闯?倒不至于,今日前来,实是经过了贾家族长的同意,特来认亲。”
“至于进门的方式,左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听不懂人话,我索性替贾家族长,教这些杀才长长记性罢了。”
贾政眉头紧锁,语气冷峻:“你口口声声说是贾家亲戚,又是代替贾家族长的,可有凭证?若无凭证,便是欺瞒尊长,扰乱家宅,罪加一等!”
“自有凭证,可唤贾家族长一来,足可应证。”
陆商说罢,正欲开口,听觉惊人的他,忽听碧纱橱后传来一阵极微的低低啜泣声,旋即消失。
他眉头一皱,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瞥去。
却见纱帘微动,隐约可见几位女子的身影。
霎时,他便猜到是宝钗或黛玉认出自己了。
不过他对此早有腹案,却也不着急。
贾母张了张嘴,最后看在对方生得漂亮的份上,端详着上下打量了几眼。
忒远、瞧不太清。
她索性吩咐丫鬟道:“鸳鸯,把我的叆叇拿来。”
后者答应一声,忙忙取来老太太的叆叇替她戴上。
贾母一手扶着叆叇,再认真仔细端详了一番,坐回罗汉床榻皱眉道:“你说你是国公爷的亲戚?老身怎么不记得,贾家有你这么一号亲戚?”
陆商笑道:“老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娘是贾家的嫡亲女儿,论起来,咱们可是实打实的血脉至亲。”
“老大,你可记得有这么个亲戚?”贾母转头看向贾赦。
贾赦想了想,摇头道:“母亲,儿子不记得有这么号人。”
贾政皱了皱眉头:“母亲,此人分明是来招摇撞骗的,父亲大人一生清廉正直,岂会有如此无礼之徒?依孩儿看,应当立即送官究办!”
陆商摊了摊手:“你这话可伤我心了,我母亲讳名代嘉。”
贾母霍然站起身:“什么?你娘亲是嘉姐儿?”
贾代嘉,是宁国公老来得女的唯一嫡女。
不过她离京业已二十年。
贾政琢磨片刻,霎时色变,惊得从椅子起身,“你…你是东府嘉姑姑的儿子?”
“放肆!”贾赦眼皮子猛跳,两手紧握成拳,半晌咆哮出声,“你…你…简直是混账,嘉姑母是东府的,可你怎么打进我西府来了!”
陆商眨巴着眼睛,“呃?是嘛?”
“哎哟!那可能是我的随从带错门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宁荣不分家嘛,进哪一座府邸不是进,左右是一家子。”
贾母闻言,无语到翻了个白眼。
贾政也是抽了抽嘴角,合着是打错家门!
但人家已经把话挑明,他只能拂袖作罢。
且说碧纱橱里面,宝钗和黛玉面面相觑。
这?那贼人真是亲戚?
探春眸子一闪,压低声音道:“这位姑祖母我听说过,她可是一位奇女子,打小不爱繁华红妆,偏爱戎装英姿。”
“据说,姑祖母到了桃李年华还不想成亲,二十年前被东府的祖父念叨烦了,便打点行装只身返回金陵老家。”
“后面就没听说过姑祖母的事迹了,没想到外面那位,竟是姑祖母的子嗣。”
惜春听说是东府的亲戚,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问道:“三姐姐,我往后该如何称呼他?”
宝钗温声道:“按辈分,你该唤他一声叔父。”
探春闻言,掩着帕子轻笑出声。
“三姐姐笑什么?”惜春仰起小脸,满是不解。
“我是在想。”探春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琏二哥和珍大哥往后要对着这么年轻的一位……叔父行礼问安,那场面……”
话未说完,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事实上,探春因对方是东府亲戚,她压根没想过自己往后要面对他。
要不然,恐也笑不出来。
诸钗听了探春的话,脸色霎时间变得精彩起来。
众姊妹神色各异,有忍俊不禁的,有面露尴尬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陆商自报了身份,泰然自若地在贾政身侧落座。
贾政冷哼一声,抬手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贾母眯起眼睛打量着小儿子,随即目光如炬地望向陆商,沉声道:“你说你是嘉姐儿的孩儿,可有什么凭证?”
“敬哥儿可以为我作证。”陆商从容答道,“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出城,请他回府一叙。”
“敬哥儿?”
贾母重复着陆商嘴里的三字,眸子闪烁,这人是乡下人无疑了,眼里没辈份。
陆商唤“敬哥儿”三字一出,满堂皆惊。
简直是荒唐!
按礼数,他该称敬老爷一声“表兄”才是。
“呵吐~”贾赦将吸进嘴的茶叶喷了出去,又翻了好几个白眼。
贾政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几滴茶水溅在衣袖上。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一顿,整个人呆住。
邢夫人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那般大。
李纨表情呆滞,似是想到什么,旋即快速垂首。
唯有凤姐儿在心中乐开了花。
她努力强忍着笑意,帕子都快揉皱了。
好呀!好呀!
臭小子今日有多嚣张,回头就该有你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