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就算我死了……”
“我要是真死了，你们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白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冷冰冰的字。写时，感觉在对世界做着最后的告别，写后又感觉：会不会太过幼稚了些？
前些日子确诊癌症晚期，没几个月活头了。
那冷冰冰的字落在了纸上成型，看起来没有一点情感，我坐在窗边，看着我亲手写的字，越看越不认识。心中不由一阵烦躁，索性将这张写有告别的纸弄成一团扔在了垃圾桶里。
屋里死一般的静，也就我扔进垃圾桶里的纸发出了声音，但那张纸好像又明白了我的意思，落地之后再无声响。我在桌子抽屉里拿出了烟和打火机，身体向后一轻，椅子的两个前腿儿离地，我的腿搭在桌子上，随即点上了一根烟抽了起来，细细品味。
那烟，刚点起，吸一口，一股烟草香，香气扑鼻，再吸，浓郁无比，吐出的烟好像诉说着我曾经的雄心壮志，到最后一口，又反映出岁月的流逝，抽完后，我把烟掐灭，扔进了烟灰缸里。一根烟，就在几分钟内，放肆的燃烧自己，最后草草结束。
今年的冬天没有雪景，只有秃了头的树，这棵树，按辈分来讲的话我得叫他一声哥，听我妈说，窗外的这棵树是在我出生的前三天发的芽，人生在世二十年，这棵树也陪我走过了二十载。家里有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两条狗，刚几个月大，活蹦乱跳的，偶尔打闹一番，或者相互依靠睡觉，有时家里来人也会看看家。那颗树的不远处便是一根电线杆，上面的电线多少带点杂乱无章，近几个月街坊邻居总是反应家里停电，维修人员来修过后，电线的样子依旧没变。我看着这些无聊的景物发呆，慢慢的忘记了时间。
突然，传来咯吱一声……
“儿子，来吃饭了。”妈妈推门进来叫我。她看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或者就是发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妈带我去的医院，当时我听到诊断结果是癌症晚期时，我没有悲伤，我只是感觉“哦，我的人生就这么样要结束了。”但是我妈妈就不行了，当时她听到这么个结果，她的双手完全失控了，抖的比较厉害，但她还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双手不再抖，从医院走出来，她一直都是自言自语：没事，没事，不会出事之类的话，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话语中带着哭腔。我的诊断结果对她来说就是晴天霹雳，她直到现在都觉得好像老天爷再跟她对着干。
“晚上吃啥？”我放下腿，调整了椅子。
“红烧排骨，你不是最爱吃了吗，你爸今天特意给你做的。”
我爸这个人也是，上了岁数了还上外面瞎“折腾”（指干活）去，出去一天，“折腾”两三百，这倒不是什么坏事，但自从那天起，我爸本来话就少，现在几乎就不说话了，出去“折腾”也不是一天了，而是连续几天不回家，之前他出去每次回来都会跟我说今天挣了多少，现在也不说了，他这个人，换句话来说，往死往死犟，有事儿就知道在心里憋着，那天晚上从医院回来，睡觉的时候，我妈在她房间里哭，而我那老爹却一言不发，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想通。
我上了饭桌，饭桌上不止有红烧排骨，还有下酒菜——花生米，以及昨天吃剩的豆角和炸鱼。
“我爸呢？他不来吃饭啊？”
“你爸去拿东西了，你先吃。”
我刚要动筷，就见我爸抱来一箱啤酒，放在了地上，在里面拿出两瓶。
“干啥？你要喝点儿啊。”
爸爸边起酒瓶边说“这菜这么硬你不跟我喝点儿？”
没办法，接过酒，往酒杯里一倒，小抿一口……还是之前的那个感觉没有变。酒过三巡，我们父子俩微有醉意，开始谈天说地，我爸就这样，要想跟他聊得来，就得让他喝多，这样才会跟别人说话，一旦他这个话匣子打开，就很难再合上了。
“儿子咱……要不化疗呢？化疗会是什么结果呢？”
这突然转变的话题，我先是一愣，之后又拿起酒倒了一杯，这一杯我喝的很快，想把他对我说的话全部喝下去冲刷走。
“化疗什么？咱家的经济条件能让我化疗？”
家中的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妈妈生怕我们哪句说错了就要吵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也不好提醒。
“我有的是办法……无论怎样，你化疗了你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啊。”
“左右都是死，我还差那两天不成？”
妈妈插了一句：“可是我们俩只想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多待两天……”
“哎，可别，对我来说，现在做什么都是无用功，有那钱，你俩买点儿好吃的吧。”
妈妈眼睛里含着珍珠大的眼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爸爸低着头沉默不语，一脸的严肃。
我拿起酒瓶，喝下了瓶子里最后的一点酒，随后起身。
“我出去了，今晚不回来了。”
“那你有地方睡吗……”
没等妈妈说完话，我便扬长而去。
冬天的夜晚真的很冷，空气很干燥，微风一吹如同刀割，路上几乎一辆车没有。街边的路灯时好时坏，有时把我照的如同一束光洒向黑暗的每一个角落，有时把我照的昏暗，好像夜晚把我卷进黑夜里一样。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嘴里叼着烟，时不时抽一口。脑海里总是能浮现出父母对我的劝告，让我开开心心的，让我接受治疗，他们明知道化疗会产生不小的费用，而且成功的概率很小，可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我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吗……”
正想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看都没看我就接了。
“喂？”
“你在哪？”
“外面。”
“发位置，我找你。”
我挂了电话，把位置发给了他，他看到过后跟我说：
“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