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孔讷进京

“来了!来了!”

一声声激动的喊嚷叫声里,孔讷的马车缓缓驶近。

“圣公到了!“

话音中,几个年长士子慌忙整理衣冠,年轻些的踮脚张望,当素白锦靴踏上车辕的瞬间,整个城门口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孔讷拂开青纱车帘时,正对上无数双发亮的眼睛,这位年轻的新任孔家家主身披玄色鹤氅,玉簪束起三千青丝,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分明含着春风笑意,瞳孔深处却似古井寒潭。

“我等拜见衍圣公!”突然,众士子向着孔讷行礼道。

孔讷也不慌不忙的向众士子回礼道:“孔讷见过诸位士子,劳烦诸位在城门口久厚了!”

“哪里,圣公说什么话,我等是自愿前来等候圣公的,何来劳烦之说!”

“不错,圣公这话如此生疏,岂不是让我等心寒!”

“圣公乃孔圣后裔,儒门之首,我等多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

一时之间,士子们连连说道,或夸或赞,毫不吝啬溢美之辞,反正久主打一个吹捧。

反正他们已经算计好了,新任衍圣公如此年轻,只需将其吹捧一番,待到其飘飘欲仙之际,再提出劝谏要求,让他牵头出面,想来他必定遭不住众人捧架,立时会答应下来。

到时,有孔讷开口,陛下说不定真的会回心转意,收回分科取士之令。

可惜想得太美,却不想这孔讷却不答话,而是谦虚的说道:“诸位士子太过于抬举孔某了,孔某乃一介平民而已,顶多也就继承了先祖遗泽,哪里担得上诸位所说的儒门之首。”

“圣公不是有爵位在身吗?怎么会是一介平民呢!”

“哎!我家少爷虽然承接了孔家家主之位,但至今仍未袭衍圣公爵位,此次进京,就是为了袭爵之事。”还没等孔讷说话,他旁边的书童当即就说道。

“给我住嘴,袭爵乃朝廷之事,朝廷自有规章制度,你怎可随意质疑!”孔讷当即怒斥书童道,随即他望向众士子道:“在下管教书童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自古以来,孔家家主都是继承衍圣公爵位,为何孔家主至今未能袭爵?”

“陛下莫不是对我儒家有何看法,先是拖延孔家主袭爵之事,后又提出分科取士,莫是想着要断我儒家传承!”

“之前国子监生因分科取士打算去寇阙,然而却被锦衣卫的鹰犬围困了三天,最后陛下更是下达了禁令十二条,不许生员言论朝政,陛下这是要干什么?要阻塞言路吗?”

……

一石激起千重浪,对分科取士的不满,在听到孔家家主居然还未袭衍圣公爵位后,所有的士子都爆炸了,一个个红着眼眶,怒不可遏。

“还请诸位甚言,陛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乃是不世出的雄主,其所为自有其用意!”见状,孔讷连忙说道。

他原本只想着借这些士子给朝廷压力,然后顺利袭爵,可不想他们把话说得越来越过了,朱元璋本就不待见他们孔家,若是真让他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事,那袭爵之事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用意,还有什么用意,这分科取士分明是要断了我儒家的根基!”

“不错,那些什么律学,算学这等杂学,怎配与我儒家大道相提并论!”

“陛下身边定有奸臣,没想到刚死了一个胡惟庸,又出来一个奸佞!”

……

这些士子是越说越激动了,就差点喊出“清君侧,除奸佞”了。

眼看这些士子快要刹不住车了,孔讷连忙说道:“诸位所言分科取士,孔某在路上也有所听闻,如今孔某虽未袭爵,但乃圣人后裔,身负儒家圣道,倘若这分科取士当真有损纲常法度,孔某必将上书直谏,捍卫我儒家风骨。”

这话已说得极是妥当,虽没作明确保证,却也暗暗表明了态度。

闻言,众士子那急迫的心也冷静了下来,有了孔讷这个新任孔家主出面,想必陛下定会收回分科取士之令,当即,众人齐心拱手赞和起来:“圣公不愧是圣人后裔,我儒门魁首!”

见到众士子也都不再妄言,孔讷才抹去了额头上的虚汗,松了口气,这儒门魁首的位置可真不好坐呀!也不知道昔日父亲是怎么做的!

………………

武英殿内,朱元璋手拿着奏疏,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听毛骧禀告城门口发生的一切。

待毛骧说完后,朱元璋才放下了朱批,静默沉思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孔讷果然不简单,居然想着借这些士子给朝廷压力,顺利袭爵,比起孔希学,他的手段可要高明得多。”

换个普通的年轻人,被架起来猛一顿夸,怕早就飘飘然忘乎所以了,而孔讷居然能够反客为主,借这些士子之手,将压力给到了朝廷。

“陛下,此人如此这般狂妄,要不要找人,将他给……”毛骧虽看不出孔讷的高明之处,但也看出了朱元璋对孔讷的些许忌惮。

作为一个合格的鹰犬,毛骧自然想着先下手为强,简单粗暴,直接将人肉体上消灭,至于他孔家的身份,与自己一个丘八又有何干。

“杀!杀!杀!就知道杀,若是这孔讷在京城出了事,你可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吗?”朱元璋瞪了毛骧一眼,当即怒骂道。

“请陛下息怒!”毛骧连忙跪下,道。

“行了,起来吧!”朱元璋挥了挥手,对着毛骧道:“你让锦衣卫的人严密监视孔讷的一举一动,没有咱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

“诺!”毛骧当即领命退下。

随即朱元璋起身望向外面,嘴里却是轻笑道:“不过终究还是年轻人,玩不过那群老鬼!”

他怎么看不出来,孔讷最开始反客为主,想的是借这些士子之手逼迫朝廷给他袭爵,而不参合进这分科取士中去,没想到最后这群士子却闹得越来越大,最终使得他不得不主动参合进去。

……

“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啊!”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府后院,刘仲质一边下着棋,一边听着管家对自己的汇报,最后嘴里发出了跟朱元璋同样的感叹。

这时,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对着刘仲质通报道:“禀老爷,孔家家主孔讷递来拜帖,说明日登门造访,想与老爷讨教《春秋》真义。”

“哦!”刘仲质手一抖,黑子坠入棋瓮激起清脆回响,他望着棋盘上白子布成的杀局,突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好!好个《春秋》真义,你去告诉孔家来人,就说老夫明日当扫榻焚香,恭聆圣裔讲解——何为春秋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