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思念
- 勇者,践踏需要守护之物
- 猫沢沢
- 5302字
- 2025-02-01 20:04:08
阿尔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在昏暗的夜路上。
“奇怪……这里是哪里?”
他感到怀念,又觉得莫名害怕。
好像看过,又好像没看过。
不可思议的街景。不,这真的是城镇吗?
并排而立的巨大石造建筑,是塔吗?还是墓碑呢?阿尔巴无法判断。
“话说回来,还真冷啊……”
冬天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这么冷呢?
“……大哥!”
“大哥!”
这时——
不知从何处传来两个小弟的声音。
仔细一看,阿尔巴的前方有一座大桥,奥托和欧文兄弟正在桥的另一端挥手。
“哦哦,你们两个!原来在那里啊!”
阿尔巴也挥手回应。
“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过去!”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大哥!”
“大哥、大哥!”
两人似乎拼命地在招手。
“喂喂,你们怎么了,表情那么奇怪!我马上过去,别慌张!”
阿尔巴一边过桥一边笑着呼唤,但两人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拼命地对他招手。
不对,那个……
不是在招手?
相反吗?不是“过来这边”——
而是去那边?
虽然突然感到疑问,但阿尔巴没有停下过桥的脚步。反而愈走愈快,简直就像从坡道上滚下来,即使想停也停不下来!
“不行!阿尔巴!”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姐姐的声音。
“不可以过去!快回来!”
温暖的手抓住阿尔巴的肩膀,用力将他拉回来。
最后,在逐渐变白的视野中。
奥托和欧文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
“……嘎……咳咳……”
差点溺死在带有锈味的液体中,阿尔巴呛咳起来。
是血,有血的味道。好冷,而且身体痛得不寻常。
发生什么事了?自己到底怎么了?
阿尔巴转动脖子一看,发现自己似乎躺在石板上。想要起身,却发觉手臂动不了,应该说,双手根本不在。
即使在现在这个当下,血也不断流出。呼吸困难,胸口似乎连同铠甲一起被砍断了。
即使如此,怀中仍有一股微弱的热度,抵消了这些痛楚。
(对了,我……挨了剑圣的一击。)
记忆苏醒了。人族剑士挥出大剑后,一股惊人的冲击袭向全身,意识被夺走了……其他人怎么样了!?
(殿下呢!?)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战斗声铿铿锵锵地响彻四周。不,是听觉慢了一拍才恢复吗?
勉强抬起头一看,身穿白银铠甲的魔族,正遭到人族和森林精灵的战士们围殴!
(殿下!)
得过去才行。细节之后再说,现在要去救夏尔殿下!
编织暗之魔力,像丝线一样拉长。母方的血统魔法太过朴素,没什么用途,但多亏如此,阿尔巴很擅长细微地操作魔力!
简直就像蜘蛛对猎物吐丝一样——
阿尔巴的暗之魔力,缠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人族,也就是正在猛攻夏尔的那个女剑士。
(拜托!让我过去!)
一半是祈祷。
“【转置】。”
下一刻,女剑士的双臂被切断,鲜血通过衣服渗了出来。
女剑士无力地倒下,阿尔巴则用新长出来的手臂跳了起来,取代女剑士的位置。
虽然有点贫血,但没有问题!
“对不起,殿下!我刚才昏倒了!”
夏尔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阿尔巴,他大概没想到阿尔巴还活着。
阿尔巴见夏尔按着脖子,手掌底下不断流出蓝色的血。
(殿下也受伤了吗!?)
所以才会被逼到绝境吗!
“我现在就来救您!”
阿尔巴摸索着捡起长枪,一边展开防护咒文一边冲了过去。
“糟糕!”
正要砍向夏尔的武装神官,发出惨叫般的声音。
“【光之矢】已经不行了,这里交给我,你们先撤退!”
武装神官对阿尔巴射出光箭,同时对一旁的森林精灵这么说。
森林精灵女性泫然欲泣地咬着嘴唇,如脱兔般跑走了。阿尔巴心想,虽然他们放弃继续攻击殿下是好事,但被她逃掉就有点不妙了。
阿尔巴释放暗之魔力,抵消神官的光箭。虽然被稍微射穿,但痛得跟被火花烫到差不多,不成问题。
森林精灵躲在抱着必死决心挡在前面的武装神官背后,似乎打算抱着昏倒的魔导师逃走。
阿尔巴实在不想让她逃走。
“【束缚锁链!】”
神官献上祈祷,闪耀光芒的魔力锁链将阿尔巴五花大绑。
但是——
对阿尔巴来说,这只能说是下下策。
阿尔巴不慌不忙地从锁链中溜了出来。
与奔放恶魔缔结契约的阿尔巴,不会被任何事物囚禁!
“咦咦!?”
神官瞪大眼睛,连忙准备下一个魔法。就在阿尔巴心想‘趁现在解决她’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
“唔哦!?”
阿尔巴差点摔倒,仔细一看,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剑士勉强伸长了脚,妨碍他行动。
(哇……)
女剑士拼命的表情、泛着泪光的双眼,以及直到最后都不放弃挣扎的态度,让阿尔巴心生敬畏。
(不过,真可怕啊。)
记得这家伙也是剑圣。虽然失去双手、濒临死亡,威胁度不高,但不知道剑圣会做出什么事,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所以——
阿尔巴挥舞长枪。
他向夏尔看齐,将剑装在枪尖上。这把枪经过精心研磨,非常锋利。
啪嘶!
女剑士的头颅被轻易砍飞。
黑发散落,独角兽造型的头盔在石板路上滚动。
好了,该怎么解决武装神官呢?阿尔巴将视线转回前方时。
一股骇人的魔力喷发出来。
“殿、殿下!?”
阿尔巴还没看过去,就明白、领悟了。夏尔混浊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那是……近乎愤怒,但更加、更加可怕的眼神。
阿尔巴不由得畏缩,但立刻别开了视线。
夏尔看向和阿尔巴一样,害怕地后退的武装神官。他身上缠绕着浓厚的暗之魔力,细细地吐出一口气。
一瞬间,暗之魔力似乎闪现银色,是错觉吗?
“【以禁忌之名】。”
阿尔巴浑身僵硬。他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感觉。【奔放】的权能感到畏惧,缩成一团的感觉。
……他刚才说了【禁忌】吗?不是【禁止】?
无视阿尔巴的疑惑,夏尔的暗之魔力包覆住武装神官。
“【转置】。”
噗唰!神官的脖子喷出鲜血。
夏尔举起剑枪,滑步拉近距离。阿尔巴判断事情已经解决,重新将意识转向森林精灵。
他背着魔导师跑了起来。感觉得到风之魔力的气息,是加速魔法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有点不妙。
阿尔巴举起长枪。
就像在要塞战斗时那样。
“喝啊!”
阿尔巴心想,殿下大概又会不高兴吧,同时灌注所有魔力掷出长枪。
嗡!沉重的破风声响起。
拖着暗之魔力丝线的长枪,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宛如猛禽类急速俯冲猎物般,朝森林精灵精灵的背后露出獠牙!
“啊!?”
察觉异状的森林精灵精灵微微回头,但已经太迟了。
随着水声响起,长枪将森林精灵精灵连同背上的魔导师一起刺穿。
“好,射中了!”
阿尔巴一拉手臂,魔力丝线便随之缩短,长枪回到手边。刚才在要塞掷枪时也是这样,明明没什么经验,却能随心所欲地掷枪。
大概是因为无意识之间,魔力丝线连结在一起了吧。母亲说过,故乡似乎有人能像手脚般自由操纵丝线。
既然能远距离操纵丝线,那么连结在一起的物体应该也能多少控制吧。
大概。
无论如何,结果就是一切。
“那个……殿下。那些家伙说不定还有气,要给他们最后一击吗?”
阿尔巴有点战战兢兢地问道。
“说得也是,我去收拾他们。”
夏尔以平淡的语气回答,点了点头。
“不过,那些家伙是你的首级。刚才你救了我,之后就交给你了。”
夏尔如风一般冲了出去,毫不留情地用剑枪刺向倒地的两名森林精灵,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
阿尔巴看着夏尔的行动,肩膀放松下来。虽然差点当场瘫坐在地,但还是勉强撑住了。
因为克维塔尔不是经常告诫阿尔巴。在战场上,一瞬间的疏忽就会致命。愈是快要松懈的时候,就愈要提高警觉。
阿尔巴突然惊觉。
“……克维塔尔先生?”
刚才没有余力思考。
其他人怎么样了?
阿尔巴回头一看。
化为瓦砾堆的市区,以及扩散的蓝黑色血迹映入眼帘。
“难道说……”
刚才,在醒来之前做的梦,场景在脑中复苏。
为什么自己在梦中那么悠哉呢?不管怎么想,那都太危险了。
而且在梦中,弟弟们也出现了。
“奥托!欧文!”
阿尔巴一边大喊一边冲了出去,但马上停下脚步。
一开始,阿尔巴以为是欧文的胸部以下埋在地面。
但不是那样。是胸部以下不见了。欧文被加工成胸像的模样,睁大眼睛低着头。
“啊啊……啊啊啊!”
然后,肩膀以上同样被砍飞,沉入血泊中的奥托。更远处,是右半身与左半身漂亮地分开的克维塔尔。
这次双脚真的使不上力,阿尔巴当场瘫坐在地。
“大家……为什么会这样!”
阿尔巴发出窝囊的叫声,无力地捶打地面。刚才的梦——是真的。小弟们拼命地呼喊着不要过来。
“呜呜呜呜呜!”
阿尔巴已经忘记要警戒周围,眼泪和鼻水滴滴答答地流下。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阿尔巴缓缓回头,脖子到肩膀沾满自己鲜血的夏尔站在那里。
“殿下……”
“大家都死了。”
夏尔也露出死人般的茫然表情。
“阿尔巴,真亏你能活下来。”
“多亏了,这家伙……”
阿尔巴哭着抱住还有些许余温的奥托的半身。
“这家伙刚好站在我前面……多亏了他,我才……”
剑圣的横扫攻击稍微减轻了一点。
“还有姐姐和妈妈的护身符。”
阿尔巴抚摸着奥托的头发,摸向自己的怀里。即使有奥托当肉盾,阿尔巴的双手还是被砍断了,但胸口只被深深砍了一刀。
啊,果然。
胸前口袋里放着施有守护魔法的手帕。
现在已经被残忍地撕裂,完全失去了魔法的力量。
“是这个……代替我……”
手帕的保护勉强撑到最后一刻,阿尔巴才得以免于被一刀两断。
“呜呜……呜呜呜呜!”
牺牲了奥托才得以存活的罪恶感。
即使如此,还是勉强活了下来的安心感。
对姐姐和母亲的感谢。
所有感情同时涌上心头,脑袋一片混乱。
“克维塔尔先生……还有大家……都死了吗?”
“嗯。”
“这样啊……”
严格的训练生活掠过脑海,让阿尔巴感到心痛。
克维塔尔和他的部下们都是不折不扣的精英,阿尔巴一开始很看不惯他们,但他们的实力确实高强,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教导自己许多事的优秀前辈。
“可恶!”
阿尔巴不甘心地再次捶打地面。
克维塔尔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在战场上,一瞬间的疏忽就会致命。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松懈”。
不能一直这样垂头丧气。
要悲叹,等回去之后再说。
阿尔巴擦干眼泪,勉强挤出笑容。
“不过,殿下没事就好——”
咚!胸口传来一阵冲击。
低头一看,一把剑从自己的左胸刺了出来。
“……咦?”
奇袭?还有敌人?
阿尔巴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糟糕,得迎击才行。
但是,身体却使不上力,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剑刃“嘶噜嘶噜”地拔出,阿尔巴就这样倒在地上。
他转动眼珠,看到夜空,看到月亮——
发现夏尔正低头看着自己。
夏尔的手上握着一把沾满蓝色血液的剑。
“殿……下?”
阿尔巴说完这句话,便停止了动作。
脸上依然挂着呆滞的表情。
阿尔巴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
“……”
在安静得可怕的战场上,夏尔背对着阿尔巴。
他一步一步,踏稳脚步。
捡起的是黑发女人的头颅。
“……”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甘心、很痛苦。虽然没有生气,但双眼湿润。
她死前一定很遗憾吧。光是看到她的表情,就能充分体会。
“……”
夏尔抱着女人的头颅,缓缓走进附近的房屋。
里面很暗、很安静,没有人的气息,但是——
“【视沉默为禁忌】”
他展开足以覆盖整栋房屋的魔力场,小声地念咒,同时仔细聆听。
这是在索敌,他要确认真的没有任何人潜伏在这里。
“……”
夏尔将女人的头颅放在附近的桌子上。
接着,他全身释放出骇人的暗之魔力。
他朗声吟唱咒文,要在世界的境界上凿出一个洞。
灵界之门在夏尔的眼前开启。
“【出来吧,克维塔尔】。”
他呼唤名字。魔力之手钻进灵界之门。
“哦哦哦哦哦哦哦——”灵魂从远方被呼唤过来。
“这里是……我……到底……殿下!?”
暗色的魔族之魂,茫然地望着夏尔。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了?”
然而,夏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将老旧的圣剑高举在眼前。
“【苏醒吧,圣剑】。”
瞬间的沉默。
喀哒,圣剑动了起来。
它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迎接黎明般,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这道光是——!?殿下!?您到底在做什么!?”
灵体本能地感到恐惧,往后退开。但是,夏尔的暗之魔力像锁链一样缠绕着它,不放过它。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答我,你到底——!”
克维塔尔的灵魂发出惨叫,但是夏尔没有回答。
夏尔挥下圣剑。
“——嘎啊啊啊啊!”
灵魂被银色的火焰包围,痛苦挣扎,发出临死前的惨叫。
夏尔间不容发地再次挥剑,灵魂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化为粉尘。
灵魂。
完全被破坏了。
“【出来吧,奥托】。”
夏尔再次庄严地吟唱。
“……咦,奇怪?殿下?咦?我为什么——”
斩击。
“咦!?怎么了!?好痛,救救我,殿下!”
斩击。
消灭。
“【出来吧,欧文】。”
仪式平淡地进行。
无情地、机械性地继续下去。
“【出来吧,托里希坦】。”
“【出来吧,阿斯利欧斯】。”
“【出来吧——出来吧——】”
过去的部下、伙伴们。
被召唤出来,然后一一遭到粉碎。
就这样斩杀了七人之后,最后——
“【出来吧,阿尔巴】。”
终于轮到那家伙了。
“殿下……”
被拖出灵界之门的魔族青年。
“为什么……为什么!?殿下!?”
夏尔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他举起手中的圣剑。
“为什么!”
将悲痛地大叫的灵魂劈成两半。
“为……什么……”
灵魂哗啦哗啦地碎裂,然后消失。
“为什么?”
哈,夏尔干笑了两声。
“因为大家都死了。”
夏尔低声说着,看向放在桌上的女人头颅。
灵界之门依然敞开着。
“【出来吧……”
夏尔正要呼唤那个名字。
但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剑戟声,让他全身僵硬。
声音并不近,但是,也不算太远。
“……沉睡吧,圣剑。”
夏尔封印圣剑的光辉,然后关上灵界之门。
他再次看向放在桌上的女人头颅。
睁得大大的湿润眼眸。
他轻轻阖上眼皮后,泪水滑过她的脸颊。
是愤怒吗?是悲伤吗?是哀叹吗?
不,以她的个性,一定是悔恨的泪水。
“我之后会来接你。”
夏尔这么说完,转过身去。
他重新戴上头盔,擦拭脖子上的血。
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依然清楚地留下遭到圣属性侵蚀的伤痕。
走出房屋后,天空一片火红。
当然,不是因为黎明。是好几座城堡失火了。
【圣大树】的结界又一个接着一个地亮起,然后消失。
没错。
这里是战场。
围绕迪亚波罗王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魔族王子夏尔的任务。
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