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从繁华热闹的城南,一步一步缓缓地踱步至城北,杨鸿轩在那熙熙攘攘的街头徘徊了整整半日,然而,他却依旧未能想出哪怕一条切实可行、能够赚取银两的法子。

他的脑海之中,犹如繁星璀璨般罗列着上千条致富的精妙良策。那些构想,无一不是令人拍案叫绝的绝佳主意。可令人无奈的是,这些想法中的任何一个,都需要一笔数额颇为可观的启动资金,才能够得以付诸实际行动。否则,便只能是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即。

算上预留给狗蛋的那份,如今杨鸿轩手头总共还不到二两银子。就凭借着这点微末稀少之财,想要在那波谲云诡的商海之中闯荡起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与痴人说梦无异,荒诞不经到了极点。

“轩哥儿,今夜咱们该到何处就寝呀?倘若不想再睡那牛棚的话,城西有一家新开的客栈,据说只需花费五文钱,便能安稳地睡上一晚呢。”狗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家。”杨鸿轩满脸尽显疲惫之色,他缓缓地伸出手,轻柔地揉着那隐隐作痛的额头,仿佛那额头的疼痛能够通过揉按而有所减轻一般。

他心里清楚,有些极为重要的事情,他必须要与那位小婢妻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要郑重地告知她,从今往后自己定会改过自新,好好地过日子,并且,最好能够离开望州这等边陲之地。当然,作为名义上的夫君,杨鸿轩也定会竭尽所能凑出一笔足够的盘缠。毕竟,正所谓夫妻一场,即便恩爱难以成就,仁义情分却仍是应当存在的。

距离自家那破败萧条的小院尚有几十步的距离时,杨鸿轩便抬头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袅袅升腾而起的炊烟。那炊烟在微风中缓缓飘荡,似乎在诉说着小院中的人间烟火之气。

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劲衣,又低下头,将布履上沾染的黄泥仔细地磨蹭掉,这才缓缓地推开那扇老旧陈旧的院门,朝着那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屋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去。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仿佛那脚步承载着他内心的诸多思绪和纠结。

跟在身后的狗蛋一脸的怪异奇特,在他的印象当中,从未见过杨鸿轩如此这般的举止做派。他不禁想起,前些时日前往那清馆之时,杨鸿轩心急火燎、急不可耐,在大堂便匆匆忙忙地脱掉了衣服,全然没有此刻这般的沉稳与庄重。

屋舍之中的人影,似乎听到了院门开启的轻微响动,匆忙之间将虚掩的门紧紧合上。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地松开一条窄窄的门缝,探出小半个脑袋来。

“杨、杨郎?”那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一般动听,却又隐隐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不堪,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惜之情。

“杨鸿轩,你那苦籍夫君。”杨鸿轩回应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门瞬间敞开,那姑娘随手丢掉手中的柴棍,眼眶泛红,宛如熟透的桃子一般,快步走到杨鸿轩的面前。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又夹杂着些许不安。

还未等杨鸿轩开口说话,她便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摸出十几枚铜板,递了过来,轻声说道:“杨郎,奴家今日卖柴七担,赚得十四文。”

狗蛋见状,刚想凑过来伸手拿走,却被杨鸿轩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只得急忙努着嘴,乖乖地走到一旁,不敢再有丝毫的造次。

“你赚来的银子,为何要交予我?”杨鸿轩一脸疑惑地问道。

“奴家所赚……都会交予杨郎,明日起,奴家再早起一些,应当能赚得二十文。”那姑娘微微低着头,轻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执着。

倘若他们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此时的杨鸿轩或许应当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地说道:“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命运仿佛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紧紧地捆绑束缚在了一起,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复杂而微妙。

一个是穿越而来,带着现代的思想和记忆,却被困在这陌生的古代世界;一个是因逃难所迫,无奈之下成为了他人的婢妻,只为了能够在这乱世之中求得一席之地。

杨鸿轩低下头,在那微微的月光之下,沉默无声地凝视着面前的姑娘。他注意到,她有着迷人醉人的酒窝,如桃杏般灵动美丽的双眸,鹅蛋般的脸颊之上,即便刻意刷了两层锅灰,依旧难以掩盖其清秀动人、楚楚可怜的气质,令人不禁心生怜惜之情。

“杨郎,奴家明早寅时便去打柴,或、或能卖二十五文!”见着杨鸿轩不接那银子,姑娘不禁有些着急忙慌起来,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和焦虑。

寅时,那可是半夜三四点的时辰呀。杨鸿轩的心底,蓦地涌起一阵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不适之感。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瘦弱的姑娘,要在如此之早的时间起床去打柴,该是多么的辛苦和不易。

“杨郎,奴家每日吃得也很少,一日只吃一碗芋糊。”姑娘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一般,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在望州城中,棒崽卖妻之事屡见不鲜、时有发生。那些因逃难避祸而来的苦籍婢妻,被卖到清馆做花娘,乃是最为平常常见不过的结局。她满心以为,只要自己多赚些银子,面前的这位棒崽相公,或许就不会将她卖掉。这来之不易、难能可贵的入城机会,她绝不想轻易丢失、随便放弃。

在进入望州城之前,为了替父亲医治病症,她还欠下了巨额庞大的债务。那数目惊人的银子,足以让她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深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之中,难以自拔。即便眼前之人是个声名狼藉的棒崽,只要他不将自己卖掉,她都渴望能够好好地生存下去,坚强地活下去。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落在这狭小的院子之中,映照在这两个各怀心事、满腹忧愁之人的身上。那柔和的月光,似乎也在为他们的命运而叹息。

杨鸿轩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未想过要卖掉妻子,只是不知究竟该如何对待面前的这位小婢妻才最为妥当。他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矛盾之中。

小婢妻紧紧咬着嘴唇,竟咬出了鲜血,却依旧高高地抬起那纤瘦细弱的胳膊,将那十四枚铜板,举到杨鸿轩的面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和不屈。

半柱香的时间缓缓流逝,如同细水潺潺一般。杨鸿轩本以为,小婢妻终究会选择放弃。但事实并非如此。即便她的手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小婢妻依旧倔强执拗地抬着胳膊,不肯放下。

“杨郎,银子给你……请、请不要卖了奴家。”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让人听了不禁为之动容。

“奴家不做花娘,奴家打柴,烧炭,帮工洗衣,都会想方设法赚取银子。奴家纵使日日操劳辛苦,也想要活得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然,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那份坚强和不屈。

接了这银子,便意味着还有一线希望、一丝可能。她缓缓松开嘴唇,嘴角渗出的血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刺眼,那瘦弱单薄、弱不禁风的身子,在月色中更显得憔悴无力、惹人怜爱。

杨鸿轩静静地站立着,沉默不语,宛如一尊雕塑。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有晚风吹起,扰乱了小婢妻的秀发,也搅乱了他原本就纷乱繁杂的心绪。那晚风似乎在催促着他做出决定,又似乎在为他的纠结而叹息。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那裹满湿汗、微微发烫的十四枚铜板,也间接握住了姑娘的手。他能感受到她手中的温度,那温度仿佛传递着她内心的期待和信任。

小婢妻的眼眶瞬间红了,思绪瞬间飘回到那一年,她险些摔下山崖之时,她的父亲也是如此,朝着她伸出了有力坚实的手,紧紧握住,将她从危难困厄之中拯救出来。

“谢谢杨郎,谢谢杨郎!”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和感激,眼中闪烁着泪光。

“回屋吧。”杨鸿轩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手中的那十四枚铜板,沉重得犹如灌了铅一般,压得他的手几乎抬不起来。那不仅仅是十四枚铜板的重量,更是一份责任和承诺的重量。

“杨、杨郎,奴家煮了芋羹。”待走入屋内,小婢妻急忙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的粗碗,一路小跑着过来。那粗碗之中,是煮成糊糊状的芋羹,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着实令人难以下咽、望而却步。但这并非是小婢妻的厨艺欠佳、功夫不到家,而是古人的吃食,原本便是如此这般、这般模样。

条件稍好一些的人家,会将其与野菜熬成粥,再撒上一些肉丝,那便是一顿难得的美味了。至于那稻米细麦,自然也是有的,不过那都是富贵老爷们的专属享用。寻常的百姓人家,大多只能以芋薯类的根茎块为食,聊以充饥、勉强果腹而已。

杨鸿轩接过芋羹,刚吃了两口,便觉得如同在吞咽蜡块一般,干涩难咽。但他又唯恐小婢妻会心生疑虑、胡思乱想,只得硬着头皮一口气猛吸下去,还不忘假装痛快地抹了抹嘴巴,试图让她相信自己吃得很开心。

小婢妻急忙又端来一碗热水,轻轻放到桌上之后,便脆生生地退到一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和不安,似乎在等待着杨鸿轩的评价。

“不用如此的。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杨鸿轩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

“詹姓,詹若尘。”那姑娘微微抬起头,轻声回答道。

“若尘若尘,若亦作尘。”杨鸿轩喃喃自语道。

小婢妻微微抬起头,目光中满是错愕惊讶,“杨郎懂诗文?”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敬佩和好奇。

“略懂一些。”杨鸿轩站起身来,原本堆积到嘴边的那些话语,此刻却突然难以说出口。他原本是想要给詹若尘一些远行的盘缠,随后便与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再有任何的瓜葛牵连、纠缠不清。

但此刻詹若尘的模样,倘若他胆敢将这番话说出口,估计定会伤透这个姑娘的心,让她陷入无尽的痛苦悲伤之中。再者,他身上的那丁点儿碎银,根本不足以让詹若尘用以安家落户、安定生活。

“明日不用早起打柴,我在被褥下放了些银子,去买一床被子,再添置些家什。”杨鸿轩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轻声说道。

“杨郎,银子奴家能赚的!”听闻此言,詹若尘顿时心急如焚、焦躁不安起来,声音由于过于激动,已然隐隐带着哭腔。她害怕这银子一旦收下,很有可能过不了几日,自己便会被卖掉。

杨鸿轩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的意思,是让你帮着我去买,毕竟没有一床舒适的被子,我回家睡觉也难以安适舒坦。”他耐心地解释道,试图让詹若尘明白自己的意图。

“奴、奴家明白了。”詹若尘的声音逐渐放松下来,不再那般紧张焦虑。

“那你早些安歇。”杨鸿轩说道。

詹若尘静静地立在一旁,不敢开口挽留,她深怕又惹得杨鸿轩心生不快、怒火中烧。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落和无奈,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杨鸿轩缓缓走出这破败的小院,往前行走了将近百步,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回头望去。果不其然,透过那扇木窗,他瞧见詹若尘可怜兮兮、惹人怜爱的模样,她端起瓦罐,将最后一丁点芋羹倒入粗碗之中,然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那画面让杨鸿轩的心中一阵刺痛,他不禁对这个坚强而又可怜的姑娘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

“轩哥儿,你那小婢妻一日能交二十文,一月下来便是六百文……”狗蛋在一旁小声地说道。

杨鸿轩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狗蛋急忙捂住了嘴巴。他的轩哥儿,从前可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主儿。乖乖,可真是被打坏了脑子。狗蛋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狗蛋,去抱些干草,今夜便睡那边吧。”杨鸿轩叹着气,伸手指向离家不远的一处旧牛棚。

穿越至今,已然三日,便也睡了三夜的牛棚。